尚未等南初雲琢磨透滄離的意圖,就見小小的黑影一躍,自一旁的草叢當中跳起,直撲向滄離滴落在地板上的血滴。
小鬼驚吼出聲,同時往前撲來,“你敢——”
然而他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滄離已俯身將地上的耀武神君拿捏入指,往後退出兩步,冷眸看着站起來的小鬼,“小世子打算要那把笛子,還是要這隻蛐蛐,自行選擇吧。不過如若小世子選擇了笛子,奴婢卻也斷然不會留着這隻蛐蛐兒!”
“你膽敢動它,本世子立即殺了你!”南初雲眼底一片赤紅,整張臉都鐵青了下來。
滄離卻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只冷道:“請小世子選擇,奴婢不會再說第三次。”
“本世子最恨的便是別人威脅我!”南初雲高高揚起那把笛子,森寒的聲音猶如鬼魅,“你寶貝這破笛子是嗎?那我便將它毀了去!”
“撲哧——”是剎那間破體的聲音。
小鬼猛然怔住,他怔怔地看着被拿捏在滄離兩指之中的耀武神君,它血紅的身軀瞬間化成一灘血水,順着她的手指往下汩汩淌流……
“你、你殺了它……”臉上倏然間變得慘白,小鬼目光怔忪地看着她血紅一片的手指,眼淚奪眶而出。
“不過是一隻被下了蠱的臭蟲!”滄離將手中的蛐蛐殘軀甩至地上,擡眸,冷冷地看着小鬼。
所謂的靈性,所謂的與衆不同,不過是爲有心人在其上下了噬魂蠱!與之久處,人的精氣會漸漸爲之吞噬……她不知那送這隻蠱蟲給他的人居心何在,本也不想管,只要與她無關,任何事她都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今日,他觸犯了她的底線。
“你竟敢……竟敢殺了它……”小鬼滿臉淚水,同樣蘊滿了眼淚的雙眸恨恨地睇着她,高擡的手臂驟然用力甩下,那隻笛子亦隨之往下墜落……
滄離神色一凜,迅速移步撲了過去,在那隻笛子墜地的前一刻截住了它。
然而,她尚未來得及鬆一口氣,便猛然僵住,蛾眉,禁不住蹙起……
她垂眼,看着那把紮在自己胸口的短匕,此時正有殷紅的血,在瘋狂涌出,像血紅色的藤蔓,不斷
地蔓延……
原是在她飛撲過去截笛子的時候隨手將短匕扔下,卻不想爲小鬼撿起,轉手便插入了她的胸口。
“我說了……你膽敢動它,我就殺了你……”
南初雲淚水縱橫,眼裡有驚慌,有脆弱,亦有痛苦,他不斷地往後踉蹌退步而去,“是你不聽,是你不聽的!他是我唯一的夥伴,是我最孤單的時候唯一陪伴身側的朋友,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殺了它……你殺了它,就該死,就該爲它陪葬……”
“是你的錯!全是你的錯!”他對着倒在血泊當中的滄離驀然大吼一聲,便轉身狂奔而去,一路不斷趔趄栽倒,又不斷爬起繼續往前逃竄。
滄離左手緊緊握住笛子,右手掌捂着不斷往外涌血的傷口,臉上的血色漸漸褪盡。吃力地坐起,她無力地靠着旁邊的亭柱,只覺得眼皮愈發的沉重,眼前的一切,漸漸化爲一片黑暗……
看來,她有一點累了。
她需要休息一下。
滄離陷入昏迷之前,動手點了穴止血,她要防止在她昏迷的時候,失血過度而死。
她不會死,她只是……想要休息一下。
……
“你累了嗎?”
“是那又如何?”半跪在地上的女子擡眸,以劍撐地不讓自己倒下,聞到這不冷不熱的話不由心中一怒,冷冷地睨着眼前俊雅的黑衣男子,“累,並不代表我認輸!休息,不代表懈怠!我只是積蓄力氣,然後讓自己變得更強!”
黑衣男子聞言,俊美的臉忽而化作一抹輕笑,他邁步走到女子面前,慢慢蹲下身來,從身上取出一塊白色的絹帕,溫柔地擦拭着女子光潔的額上的汗水,“那麼,擦汗也不能代表了什麼,對嗎?”
女子疲憊地坐於滿鋪竹葉的地上,背靠着身後的竹竿,輕闔雙眸,任由着男子擦拭着她臉上的汗珠。
“你此刻的狀態,可表現爲放鬆。”男子卻頓住了手,眸光略帶幽深,“這個時候的你,也就是最脆弱最容易被攻破的!這是你最該忌諱的!”
“你讓我防你?”女子緩緩睜開眸,秋瞳猶如籠了一世的煙雨。
“即便是我,也不能輕易相
信。”男子脣角帶笑,可眼底卻一片肅然,“阿離,往往是你最相信的人,會在你最脆弱的時候,給你致命的一擊。彼時,你將防不勝防!”
女子若有所思地凝着男子的俊顏,忽而,盈然笑意若一朵嬌豔玫瑰綻放雙頰,“如若有一日我殺了你,你會如何?”
“會有些傷心,但是,更多的是欣慰。”男子彷彿無意一般,神色間卻是深以爲然,緩緩道,“因爲如此,便證明我的阿離已經變強變狠了,這世間的萬物都無法禁錮你,擺脫百堯亦是不在話下。這樣的阿離,我便可放心了。”
女子深深凝着男子溫潤的容顏,半晌,沒有說話。
男子亦沒有說話,幫她擦拭乾淨臉上的汗水過後,又將她握劍的右手擡起攤開,“這兒又傷了吧?”
果不其然,上面已然血跡斑駁,
微微嘆息,他小心翼翼地用絹帕擦拭着她的傷口,微蹙的眉峰斂不住的溫柔,聲音醇厚入耳,“看來你並不適合握劍,不如試試刀吧?”
女子垂眸凝着他溫柔的好看側臉,忽慢慢將螓首放置在他的肩上,輕聲道:“好。”
感覺到男子似又有話說,她便搶先一步道:“就讓我任性一次,就一次!”
男子無奈地輕嘆一聲,便繼續埋頭爲她清理起傷口來。
“我想……”她輕靠在他的肩上,輕聲囈語,“我是捨不得殺你的……”
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像他如此寸步不離地守着她,會像他如此這般溫柔地幫她清理傷口了。
如若真有一天,她殺了他,那麼那一刻,她定然也殺了自己。
……
滄離再次睜眼醒來,已是半夜時分。
夜風獵獵,夾着莫名的涼意,吹拂過涼亭,引得她禁不住的輕輕戰慄。
垂眸看着紮在胸口處的匕首,血已經止住,並沒有繼續蔓延。只是她的胸口處一片濡.溼粘.稠,看來還是流了不少的血的。
咬脣強忍住那襲至遍體的劇痛,她扶着身後的亭柱,吃力地站了起來。
她需要回去清理傷口,親自。因爲那個會幫她清理傷口之人,已經不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