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裡忽然一陣難受,忍不住就身子一側,“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頓時,一股飯菜茶點還沒有來得及消下去的味道,就這麼刺鼻的洶涌襲至。皇后一向都是尊貴慣了的人,又哪裡會聞得熟這種酸臭味?
立時就低低的喊了一聲,“錦嬪!你既是不願意本宮來,那就去跟皇上說,總這樣子給本宮耍脾氣,使絆子,你到底是存的是什麼心?”
皇后捂着鼻低喊着,腳下已經是退出了好幾步,貼身宮女如顏上前來機靈的扶了自家主子再往門口退了退,這才終於覺得胸間好受了一些。
但又看着皇后娘娘還是一副難掩怒意的樣子,如顏皺了眉,直接就出聲了,“錦嬪娘娘您這是何意?皇后娘娘爲了上次的事情,一直都吃不好,睡不安,這才終於又特的過來,想要問問錦嬪娘娘身體好不好,可剛進門就這麼吐一身,錦嬪娘娘既是不喜歡看到我家主子,那就趁早稟明瞭皇上,也省得我們皇后娘娘好心被當成了惡意,再回頭,小皇子再出點什麼差錯,我們娘娘可擔不起!”
這話說得不軟不硬不卑不亢,可這樣的宮女這樣的態度,已經讓錦嬪微微的皺起了眉,“這位宮女姐姐,這是在指責我對皇后娘娘不敬嗎?”
既是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錦言這種再想要息事寧人的老實人,都覺得不能忍了。
如是之前,她只是一個灑掃的小宮女,或許她還願意忍忍,可她現在好歹也是一宮之主,也正是懷有身孕,是皇帝“寵妃”的架勢,如顏這種代主囂張的態度,已經不僅僅是在打她的臉了。
那是在打皇上的臉。
“錦嬪娘娘,你……”
如此冷言反擊,又極是有效的高姿態,如顏倏然就怒,然後又用力的嚥了下口水,哪怕心裡再不屑,卻仍舊還是腦子存了幾分理智的。
像是這種咬人不成,反又被一棒子打回來的尷尬,除了當事人覺得非常難堪之外,其它人也是覺得很爽的。
當然了,這個其它人裡面不包括雍容華貴的皇后娘娘。
也只是一瞬間的時間,如顏心裡就已經狠毒了這個宮女出身的錦嬪娘娘。
她咬咬牙退下去,半隱在皇后的身後,低低的道:“娘娘,奴婢無能……”
連一個牙尖嘴利的小賤人都制不住……“既知無能,又何必逞強?退下去。本宮這裡還沒有說話,哪輪得你多嘴多舌?”
皇后轉了臉去呵斥着,如顏更是唯唯喏喏,大氣都不敢出。
不過一看,就只是作作樣子而已,若要訓,在開口的時候就訓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娘娘……”
青枝低垂了頭,輕輕扯一下錦言的衣襟,錦言倏然長出了口氣,邊上有小宮女趕緊捧了水來,錦言接過漱了口,這才覺得胸腹間的嘔吐味,慢慢消去了幾分。
但隨後,從皇后那邊的風口處,又吹進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異香味道,她忍不住喉頭又一陣噁心,作勢
又要吐,青枝蹙眉,急急喊了聲,“娘娘,這是怎麼了?要不要傳太醫?”
不着痕跡輕輕扶了她,避開了身前的風口處。
武皇后臉色不變,仍舊維持着既不怒,也不急的模樣,一臉冷靜淡漠看着這邊。
看上去,似乎是被錦言的連續兩次的“打臉”給惹得不高興了,可也只有在她身後的如顏,才能真正明白,現在的武皇后,心裡是多麼的緊張。
那小賤人,那小賤人……
她隱在袖中的手指緊緊的攥着,青枝已經急匆匆讓人去喊太醫,武皇后看這架勢,她自己也是沒辦法再久留了,與如顏看一眼,又將手裡提着的補品送過來,看似不計前嫌,語重心長的安慰了幾句之後,最後再道,“既如此,妹妹身體不適,就先歇着吧,本宮這就回去。”
轉身欲走的瞬間,又停下腳步,似乎是剛剛記起來一般,與錦言道,“妹妹的爹孃兄嫂,在宮外過得可否還好?”
一句話剛剛落音,就見本就吐了一場,又臉色不好的錦言,立時就更加臉色大變,武皇后輕笑一聲,轉了身往外走,如顏上前去扶着,一路小心翼翼,端莊高貴,卻又隱隱帶着一絲桀驁的冷戾。
只看那背影,錦言的臉色就顯得更加難看。青枝擔心的看着,縱然心疼,可懷孕這事,也是乾着急沒辦法,只是不停的道,“娘娘再忍忍,太醫馬上就來了。”
自行起身去了門口,將殿門得更大一些,門外的熱風吹了進來,這才慢慢覺得胸口不那麼悶了。
“娘娘,以後也別總是在這屋子裡悶着,多出去走動一下,會感覺更好一些的。”
青枝皺了眉,輕聲的提醒,但眼下正值六月底七月初,外面的驕陽似火,想要出去走,也怕是不那麼容易。
頓了頓,終是又折中了一下,“早上,或者傍晚,奴婢陪着娘娘出門走走,不需太遠,總要動動纔好,娘娘意下如何?”
親眼看着這摸爬滾打的小宮女一路跌跌撞撞的衝上了後宮嬪位,青枝心裡也是佩服的,更加緣於她們的出身位份,她打心眼裡就對錦言多了一種類似於妹妹的關愛。
軟軟的目光看過來,心思無限疼寵,恰巧錦言這會兒正擡眼看了過來,她慌亂將視線一閃,垂下眸光,錦言“呵”的一聲就笑了,“青枝姐姐這麼疼愛我,那自然是說什麼就是什麼。從明天起,就聽青枝姐姐的好不好?”
探手去拉了青枝,錦言此時就像是一個真正被姐姐寵着長大的孩子一般,似乎青枝說什麼,她就一定會去做什麼。
那一雙眼睛清徹透亮,不含一絲雜質,那樣軟軟糯糯的一臉嬌憨,又拉着她手晃不停的小模樣,也真是讓青枝心底忍不住的發軟。
看一眼門外遠方,太醫還沒有來,也沒有別人在,忽然間就迅速的一擡手,輕輕在她腦門上點了一下,“你呀,都說了,要好自爲之的。你這樣高調的與皇后作對,以後可得要小心了,知道了嗎?”
說完了這話,她又迅速起身,垂首低眉站在她身側半步開外。錦言見狀,便低低的笑了起來,握着她手掌的溫度還留在掌心裡,卻是一直便順着掌心,慢慢的暖到了她的心裡去。
此一生能有青枝如此待她,錦言也覺得很是知足了。
太醫再一次冒着烈日炎炎,擦着滿頭大汗而來,眼下這位錦嬪娘娘可是皇上的心頭寶啊,且不說肚子裡現在還懷着一個呢,就算是沒有懷着,這萬一要出點什麼事,他們太醫院也是很心驚膽戰的。
“娘娘,請讓微臣把脈。”
彎腰躬身冒着滿頭大汗,站在內殿的小方桌前,前來問診的太醫緊張得比自己老婆生孩子還擔心,焦急,只盼着錦嬪肚子裡這個皇帝目前唯一的寶貝疙瘩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事。
若不然,上次的流胎事件,就已牽涉了好多人,這一次怕是再出事,他也落不得好。
心驚膽戰爲娘娘診斷,瞧這樣子就心下忐忑的很,反倒是錦言先行笑了,下巴點點,指指方桌側邊的另一把椅子道,“太醫也不必擔心,我現在好得多了,只是例行診一下。”
薄如蟬翼的裙袖輕輕彎上了一截,露出她如玉般的凝脂肌膚,手腕平平放在了脈枕之上,錦言笑起來,不是那樣嬌媚到可以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步,但卻暖暖的,很是讓人心境平和。
前來問診的太醫不由得也放了些心,擡手再擦一下額頭細汗,恭恭敬敬的搭了一方絲帕上去,這才慢慢右手二指輕輕把着脈相,片刻,鬆了手道,“娘娘身體無大礙,只是最近天熱,動了些胎氣而已,微臣開張方子,細細拿來滋補兩日便好。”
青枝已然遞過了早已備好的筆墨,引到了一旁去寫,“太醫請這裡。”
娘娘有孕在身,一絲半點的異香異味都聞不得。是以青枝做事伺候,也是極爲小心。
倒是錦言現在,一切自有自己的青枝姐姐操勞着,反倒半點也不擔心似的,等得太醫剛一離開,錦言就問她,“我說了沒事吧,偏你還如此擔心,瞧把那老人家嚇得,真要給嚇出個好歹來,我豈不是又要多加一層擔心?”
話說着是擔心,可那滿臉笑嘻嘻的模樣,又哪裡能看得出點的擔心來?
青枝暫時也不理她,只讓小太監去跟着抓藥,之前又返身回來,屈膝蹲在她面前,擡着臉,與她仰視道,“娘娘,並非是奴婢擔心不擔心的問題,而是娘娘現在有了身孕,就必須得事事小心。而且……”
她輕輕說到這裡,又頓了頓,“在娘娘之前,皇上一直都沒有子嗣留下,娘娘就不好奇是爲什麼嗎?”
“爲什麼?”錦言果然傻乎乎的問,可問完了,又覺得這事,果然是有問題的。接着又問,“是爲什麼?你知道嗎?”
青枝撫額,“娘娘……”
她都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娘娘這樣子天真無邪,又如此純愛友善,能被皇上看上,也是娘娘的福氣,還是皇上的福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