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皇帝不顧忌這些,直接邁着大步踏了進來,樑總管連忙喊着要錦言迎駕,也都來不及。
等得兩人倏然間面對面的撞上時,錦言嚇得臉色煞白,衣衫不整就跪在了地上,頭也不敢擡。
景元帝倒是有些意外,瞅瞅她的模樣,披頭散髮的形容,倒是另有幾份如絲柔一般的暖風浮動。
不由得聲音就有些軟,“不必多禮,起來吧。”
又看看她已經脫了鞋襪的腳,白嫩嫩的在她跪落的身後,羞怯的悄然移動着,他頓時又哈哈的大笑出來,“難得你這膽大包天的小宮女也有會怕朕的時候,可朕現在卻不希望你怕。你這樣跪着,萬一再凍壞了腳怎麼辦?起來吧。”
瞧她如珠玉似的小腳趾,圓潤潤的俏模樣,莫名就覺得喜歡。
人總是天生就對一些圓滾滾的東西比較感興趣,比如一些會發光的珠子,圓潤潤的果子,胖乎乎的手指肚……這些,都能與不知不覺間,給人以歡愉的心情,以及快樂的感知。
錦言頓時冷汗下來,一時間也分不清皇上說的話,到底是真還是假,祈求的眼光悄悄的望向樑總管的方向,樑總管無語,“皇上既然已經讓你起來,那還愣着幹什麼?”
皇帝的心思,一天一個樣,他算是這宮裡最瞭解皇帝的人,可有時候卻仍舊摸不清楚,皇帝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奴婢不敢,奴婢……”
手忙腳亂爬起身,將自己白嫩嫩的小腳丫子使勁的往身後藏,錦言一邊說着,又紅了臉。等得悄悄擡眼,偷着看向皇上的時候,皇上脣角那一抹極是愉快的笑容忍不住又讓她看呆了。
皇上,不生氣嗎?
她咬了脣,趕緊又低頭去整理自己,就聽頭頂上皇帝的聲音格外輕鬆的道,“這麼慌做什麼?朕只是隨心過來看看而已,想着要聞一下你這裡的茶香,怎麼連這個要求也不能滿足嗎?”
現在的景元帝真的是有種錯覺,與其待在那些早就膩味了的妃嬪身邊,倒還不如返身回來隨意的逗逗這個小宮女來得好。
“皇上請稍等,奴婢這就來。”
乍然提作御前奉茶,又是初次親手服侍皇上,錦言心有些抖,步子有些飄,甚至連話都說得這麼不規矩,不尊敬,樑總管低低在一旁偷看,皇帝根本就無所謂,哈哈又笑道,“去吧,朕記得上次,你泡過一次什麼百合茶,這次,也就它吧!”
總是記得那一葉俏生生的純潔百合落在她的髮髻之上,她驚慌如同小鹿一般的身子,顫巍巍的伏在他的腳下。
許是那第一眼的不經意,就註定了他們之間的糾纏不休。
錦言進去泡茶,皇帝也不回乾元宮正殿,而是就坐在這裡的偏殿裡等,樑總管樂呵呵的道,“既是錦言姑娘進去泡茶了,老奴便去備些點心吧。免得一會兒茶水喝多了腹脹。”
話落,不等皇帝答應,已經笑呵呵的又彎着腰身退了下去。
景元帝搖頭,繼爾失笑,“這個老傢伙,真是越老越成精了……”
不過片刻時間,錦言已經手腳利索的泡好了茶端出來,皇帝擡眼看她,這一次,她倒是快速的穿戴整齊了,唯獨散開的頭髮不好打理,她索性就在腦後快速的辮了一條麻花辮,如此看起來,也另有一種驚豔的清純。
“你這手藝倒是出奇的清爽。錦言,朕上次到宸妃的時候,你給宸妃泡的茶,就是這個嗎?”
打開壓着茶碗的茶蓋,撲鼻一股清香入心,皇帝深吸一口氣,整整疲累一日的精神,竟是瞬間就覺得緩過了一些精神,不由得大奇,“這不是百合茶,這又是什麼?”
茶蓋輕輕的蹭着茶碗,看着裡面的茶葉,並沒有百合花的影子,不過味道也同樣很不錯。
“皇上恕罪,奴婢泡的是冰糖茉莉香茶。冬季地龍乾燥,皇上初初從寒夜裡走過,身上難免會沾有寒氣,所以奴婢自作主張,爲皇上泡了可提神解鬱的清香花茶。”
身子跪在了地上,錦言輕輕說着,這一次,她又自作主張了。而等她說完話,皇帝則好久都沒有出聲,久到她幾乎以爲皇上不會再說話時,皇帝輕嘆一口氣,靜靜的道,“起來吧。”
錦言謝恩,起身站到一旁,垂手豎目不敢言語。
皇帝的心思她猜不得,猜來猜去,猜出了禍。
“錦言,你進宮,有多少年了?”
清香的茉莉香茶抿入口中,皇帝也不得不承認,這茶泡得確實是好,但是,他心情卻並沒有那麼高興了。
初時只覺得她的膽大,是他難得的調劑品,如今卻又因爲她的大膽,而不得不多想。
“回皇上的話,奴婢進宮已有六個年頭。”垂目又跪了聲音,錦言極輕的回答着,一顆心緊緊的攪緊在一起,她好悔,爲什麼又要自作主張,去幫皇上泡茶?
“六個年頭的話,你是長曆記十二年進宮的?”
皇上自言自語的說,“你進宮也時間不短了,可這腦袋還能安穩的扛在肩膀上,也真是不容易。”
每一次都要自作主張,而每一次都敢大着膽子來頂撞於他,這個女人除了蠢笨的一塌糊塗之外,她的運氣也好到令人羨慕。
“起來吧。朕並沒有怪罪於你,只是說,以後做事,別總是想着自作主張。”
花茶只抿了一口便放在桌上,景元帝起身大步離開,等得樑總管捧了點心回來的時候,皇帝已經回去了乾元宮,新新晉封的御前奉茶女官大人,正一身疲軟的坐在地上發着愣。
樑總管搖搖頭,瞧這模樣,又惹皇上生氣了?
“錦言姑娘,地上涼,還是起來吧。”
耳房的熱度,到底是比不起宮中正殿的地龍溫暖,就這樣子坐在地上,早晚還得生一場病。
“可是,樑公公,皇上要的百合茶,奴婢,奴婢……”
錦言轉過了臉,一副十分後悔的樣子,看起來是要哭了,樑總管想了想,轉瞬就明白了,只得長嘆一聲,道一句,“你呀……說你什麼好呢?”
搖搖頭,又囑咐她趕緊起來,不要涼着自己,這才又端着點
心去了乾元宮正殿,皇帝正懶洋洋倚在房裡的軟榻上,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樑總管悄悄進去,揮退了左右宮女太監,皇帝睜開眼睛道,“哪裡的點心?”
樑總管立時彎腰,臉上帶着笑,輕聲回道,“是重華宮的點心。老奴着人去向淑妃娘娘告之一聲,結果淑妃娘娘性子好,不僅沒有生氣,還特別託那小太監帶回了娘娘親手做的糕點,老奴想着皇上茶水喝多了,總得是要用些的,就沒去御膳房取。皇上,您嚐嚐?”
精緻的點心送過去,是揉了百合花瓣做的糕泥,用模子一個個又印出來的百合花的花樣,看起來很胃口,但景元帝拿在手裡頓了頓,還是沒有用。
將點心又放下去,想了想道,“去給那錦言送過去吧。朕聽說她這一天,也不曾進食。”
又想到她的自作主張,眉頭不由得又皺了起來。
樑總管應了聲,忽又想起什麼,端着點心回身道,“皇上,老奴剛剛過去的時候,看那錦言姑娘一臉十分後悔的樣子,老奴再三詢問,她才說是剛剛因爲肚餓,又不敢叨攏別人,纔拿着泡好的薑茶充飢,結果皇上來了,就不能再端薑茶給皇上了,所以才硬着頭皮泡了別的茶。”
想到剛剛那女官大人一臉惶恐又怯懦的模樣,樑總管忍不住又樂呵呵的笑。總歸是每一次都在皇上面前狼狽得很,如今吃飯不吃飯,倒不顯得那麼重要了。
稟完了這事,樑總管出門,去將手裡取自於重華宮的點心送了過去給錦言。錦言這時還沒休息,她也不敢休息。
皇上突然回來乾元宮,說不定還要再召她奉茶,她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纔好。
“錦言姑娘,今天老奴倒是忙着別的事,忘了吩咐下面的人給姑娘送吃的,真是抱歉了。”
進了門,樑總管將點心放到桌上,錦言受寵若驚,立時慌慌的道,“樑公公一直盡心伺候着皇上,奴婢不敢勞公公惦記。公公這樣說,真是要折煞奴婢了。”
看一眼桌上的點心,又想起剛剛的茶水,心下更有些忐忑,也不知皇上現在,還有沒有在生她的氣?
看出了她的不安,樑總管頓時好笑,“你呀,什麼時候才能學得機靈一點呢?皇上說了不回乾元宮,可說不準一時又回來了,你這薑茶沒準備好,也難怪皇上會心情不好了。”
原本就是衝着這一杯冬姜百合茶來的,可誰知百合沒有看到,連香味也沒聞到,皇上有脾氣,也在情理之中。
錦言怵得心慌,“嗵”一聲跪地,嚇得身子都顫,“公公,還請公公救命。”
都是她不好,都是她自作主張,也怪不得皇上會拂袖而去,這事要是她,她也會生氣了。
她還真是長了一顆膽大包天的心,卻偏偏沒有那顆膽大包天的膽。
既然惹了皇上生怒,那要不要……要不要去向皇上請罪?
正想着,門外有人踏着步子進來,皇帝慵懶又清冷的聲音,帶着圓潤的嗓子接着她的話道,“既是這麼怕死,又何必當初膽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