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神情太過冷靜,核仁心裡格外的惴惴。
“我什麼都不幹,只等你好,便也心安了。核仁,你要知道,本宮現在,從皇上驟然震怒的那一刻起,我這好日子,也就基本算是到頭了。日後若想再得富貴,再如宸妃一樣重得獨寵,那便是很遙遠的事情了。所以,核仁……你一定要出去,守好我們的家財,懂了嗎?不管多麼困難,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不期望再能從這冷宮一般的甘露殿出去,可希望總是人的爭取,才能慢慢得來,至於有核仁在外,她可以還有着盼頭。如果連核仁都陪着她一起了,她便什麼盼頭都沒了。
“可是,娘娘,您根本就是冤枉的。”
核仁哭着,不肯走,錦妃搖頭,嘆息,“傻核仁,你以爲就現在這樣的情況下,皇上還能聽我再解釋嗎?”
脣角勾着笑意,她擡手,慢慢的幫着核仁理着略顯褶皺的衣領,這一輩子,她到過天堂,也同樣去過地獄,得過帝王的恩寵,也必要受得了帝王的怒火。
“本宮現在,也終於是自身難保,再也護不得你了。昔日笑談,也終是一語成讖,所以,等你離開這裡以後,你一定要聽話,一定要忍耐。”
一定要懂得隱忍,纔能有更大作爲。
而娘娘這一番話,核仁聽在耳中,恍恍惚惚之中,只覺得似是南柯一夢,一直渾渾噩噩等到天色大亮,陽光初起的時候,娘娘也終於喊了人來,又求得了樑總管,帶了皇上的默許,將她貼身伺候的大宮女,送了出去。
樑總管鎖了門,目光中有着嘆息,“娘娘,您這又是何必?”
若是娘娘此時,去向皇上認個錯,求個情,這依着過去的情份上,也不過半日時間就能放出來。
可偏偏娘娘卻壓根不爲自己求情,只爲了一個小小的宮女,她求到了皇上的面前,而景元帝當時,也發了好大的火。
“她真就這麼骨氣麼?她真就是仗着朕打心眼裡寵着她,離不開她,她纔敢這樣肆無忌憚的與朕作對!”
手裡正在飲的花茶,猛一下就摔了出去,纔剛剛得來的稀罕物,是那透明的茶壺茶杯,還沒等送到錦妃面前呢,就已經在他的手上,徹底的摧毀了一套。
眼看着那滿地的透明壺杯碎片,在窗子照進來的陽光之下,閃着刺眼的光芒,景元帝直氣得連聲音都幾乎都發了顫。
“她身體不好,朕以爲她派人來找朕,是要來向朕認錯。只要她認個錯,低個頭,朕就可以原諒她的,可她爲什麼?她寧願爲了別人,都不想爲了自己嗎?樑十,你去,馬上打開甘露殿大門,將那小宮女放出來。既然她這麼願意,朕就成全了她!”
心頭的怒意重重,又氣又恨,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她是不是傻?
皇帝正在氣頭上,樑總管自然也不敢多勸,趕緊吩咐人進來,利利索索的將滿地的碎片渣子都收了出去。他自己則親自到了甘露殿,將鎖打開,依着娘娘的吩咐,將核仁放了出來。
僅僅一夜不見,娘娘面色蒼白,又憔悴了很多。
見着樑總管,面對樑總管善意的嘆息,她只是輕輕搖頭,抿着脣問,“皇上,他還好嗎?”
自己都落到這般地步了,還要在心裡這麼一直的惦記着皇上?
核仁心下一痛,嗚嗚咽咽的又低聲的哭了出來,錦妃嘆一聲,“別哭,記住我說的話。”
現在,她自身難保,也根本護不得她了,一切,都需要她自己去操心,受累了。
“娘娘,您這是又何苦?您也知道皇上的心思,那是從來就將娘娘當成是手心裡的寶的。”
若不是這樣,皇上又怎會那般生怒?
氣她不知心疼自己,怒她不知愛惜自己……可這話,樑士是不敢說的。
臨出門之前,皇上曾厲聲吩咐:一個字,都不準多說。
“樑總管,謝謝你,我沒事的。只是皇上現在仍舊在氣頭上,本宮便是再多說什麼,皇上也依然不會聽進去的。”
既如此,那就再等等吧。
“娘娘……”
樑總管還想再說,錦妃又一笑,打斷了他,“還要麻煩樑總管,要多多照顧我的宮女。核仁是個好女孩,只是眼下被本宮連累,跟錯了主子,還請樑總管以後,看在本宮之前的情份上,不要讓人欺負了她。”
錦宮曾經那般風光,那般獨寵絕世,也早就惹得宮中不知多少人心中嫉妒了。
此刻,錦妃失勢,核仁這個曾經身爲錦宮的貼身大宮女,這以後的日子,也一定不會好過。
錦妃基本根本不用去想就知道,如果核仁真的沒有樑總管去刻意關照的話,很可能她的下場,比青枝還不如、
這些後宮裡的女人,個個都如猛虎,甚至是比猛虎還要更狠的存在。
“娘娘,不要……奴婢不要離開娘娘,求娘娘不要趕奴婢走,娘娘,娘娘。”
核仁終於忍不住,再次哭着出聲,撲過去想要拉開門上的鐵鏈,進去再伺候着娘娘,錦妃卻已然轉過了身去,眼裡帶着淚意,聲音卻無比清冷,“走吧,離開這裡。記住我說過話。”
拿着她們曾經存下的那些個私己錢,好好的過好自己的日子。
而這一日,陽光真的很好,秋風吹過,並不顯得冷,反而在這深秋的季節裡,竟又有着一份難得的暖意。
甘露殿裡沒種着什麼花樹,是她曾爲嬪位時,所在的一個不大不小的獨立宮殿。
這裡許是有些偏,可有時候,太過偏僻的所在,也極是會讓人去鑽了空子。
這一日夜色降臨,整個皇城內宮燈再起的時候,皇帝已經連續數個時辰,都不停的在御書房裡發着脾氣。
樑總管扎着腦袋,大氣不敢出的侯在書房裡一角,便聽皇帝時不時的一聲怒喝,將手裡正在批閱的奏摺,無一不遭殃的七零八落的扔了滿地。
“都是一羣笨蛋,蛀蟲!案子案子辦不了,水患水患壓不住……邊關蠻尾又來犯,他華宗民幹什麼吃的?!”
“八里百加急的文書,就只報這些總是沒進展的消息嗎?”
“朕許他華宗民大將
軍之位,難道是隻用來看的,說的,用兩片嘴脣上下碰碰,不出手不出力,就能保我大曆江山,萬事無虞嗎?蠢!”
滿桌羅列而起的奏摺,案牘,被他這一聲怒極的厲吼過後,“嘩啦”一聲猛響,全部的都掃在了御書房的地下。
樑總管“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下,“皇上息怒。”
餘光掃着滿地的凌亂,只是苦笑:皇上心情不好,還不是因爲錦妃娘娘?可既然這麼關心,爲什麼又不願意開口說這第一句話呢?
想到白日裡,娘娘一臉平淡的冷靜,與淡漠,樑總管心裡,猛的打個寒戰,“皇上,娘娘她……”
“給朕閉嘴!”
胸口氣極而起伏,景元帝猛的打斷他的話,氣喘聲聲喝怒,“不許給朕提她!永遠都不許她!既然她那麼有骨氣,都有膽子給朕做出那樣丟人的事情來,她又怕得了什麼了?!”
真是……妖妃,禍國啊!
“欽天監說得沒錯啊,自打她進宮之後,武國公謀反,戀尾國進犯,武皇后不忠,納蘭起了外心……這種種種種,如果只此一項,朕還尚可爲她開脫,可這麼多這麼多事情,她又怎麼解釋?!”
這凡是人在氣頭上,就總會說出一些十分不理智的話語來。
那基本便是什麼最傷人,便去說什麼。尤其這些話,就算是聽在樑總管的耳朵裡,也覺得這心裡格外的不好受,更別提娘娘那邊了。
御書房門前,皇上公然對着娘娘那般態度,想必娘娘現在,也是傷得極深了吧?
“皇上,奴才自知失言。可是奴才想說的是,娘娘小產未到日子,箭傷也未曾癒合,這纔不過數日,便被關入甘露殿,吃喝皆無,這萬一要出點什麼事……”
他嘆一口氣,輕輕搖頭,再出點什麼事,怕是連後悔,都晚了。
“哼!這都是她自找的!”
皇帝怒氣未平,依然豎着眉厲喝,可轉而忽又一怔,下意識問,“你剛剛說什麼?吃喝皆無?”
樑總管應聲,“回皇上的話,的確是這樣。宮裡的人,都是爬高踩低的,老奴雖然已經吩咐過御膳監一日三餐照舊,可今日老奴去將核仁帶出來的時候,核仁哭着跟老奴說,她們已經連續兩餐不曾進食了。”
一頓晚飯,再加一頓早飯……那是皇帝震怒後的第一夜,也難怪那些人極有眼色的不敢去觸皇上黴頭。
大概心裡想着,便是少吃一頓兩頓,也餓不死吧?
或許,在樑總管大早上的將核仁親自接走之後,娘娘那邊,是否連今日的午飯,與晚飯,也依舊沒有呢?
樑總管心裡糾結的想着這事,便見皇帝原本還一臉的怒氣,倏然又怔怔的落下,漸漸,便消散的再無蹤影。
就在樑總管以爲皇上終是要心軟,去甘露殿親自將娘娘接回的時候,景元帝卻竟是又長長吐了一口氣,慢慢的與他道,“着人進來,將朕的摺子都拾起來吧。今日時間還早,朕再批些摺子出來。”
時間還早?這眼看着就已經要傳晚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