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主趙遷,戶口七人,原有田十二畝,現在均田二十八畝,糧二十八石……”
“戶主王牧,戶口二人,原有田二畝,現在均八畝,糧八石……”
“戶主吳會,戶口一人,原無田,現在均田四畝,糧四石……”
九月中旬,江西吉安府永寧縣濟安鎮內,此時此刻正在進行着一場浩浩蕩蕩的均田運動。
江西吉安府,作爲江西官員的集中地,這裡毫無疑問是被流配官員最多,被繳獲田畝最多的地方。
伴隨着新政官吏抵達,由朝廷下放的流官、吏員開始接手吉安府事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均田政策。
伴隨着秋收結束,那些曾經的佃戶被齊民編戶後得到了屬於自己的耕地。
“傳我教令,臘月後,徵募吏員四萬,南調教習,對浙江執行新政!”
“臣以爲……”黃福似乎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因此他不假思索的說道:
“東北爲我朝北方糧倉,又產鐵與黃金,自然要修建,不過剛纔殿下您已經有了準備,那臣就不班門弄斧了。”
“等浙江和這三地新政結束,朝廷的情況也就一目瞭然了。”
不過現在的朱高煦財大氣粗,解縉案的查抄足夠大明修建四條這樣的鐵路,所以他大手一揮便決定了修建這條鐵路。
不過對於西北,他就覺得黃福太過保守了。
在軍隊和數萬官吏的組織下,浙江新政開始推行,而南方的廣西也頻頻報捷。
忽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班值太監走入殿內作揖:“工部尚書黃福求見殿下……”
好好經營的情況下,他每年最少能收穫九石,除去自己的口糧,起碼還能存下六石,販賣後二貫餘錢,幾乎等於他過去近十年的效率。
朱高煦詢問郭資,郭資聞言皺眉道:“先前流配的那些罪民還有許多沒有抵達流配點,他們的口糧對於朝廷來說也是筆不小負擔。”
“等兩京鐵路開始修建後,我自然會派人勘察出一條新的鐵路。”
“你不用管這件事,稍許我寫信給老頭子就行,鐵路得修建,但這條鐵路的價值太低,現在修建的話,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回本。”
“殿下……”
朱高煦記得上次對南直隸全境京察,最後查出也不過千餘萬貫,新政推行結束就已經花完,而今再看江西,朱高煦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攢下的那麼多家底。
話音到此,郭資呈上一份文冊:“這是今年繳獲那一千六百餘萬畝耕地的田賦糧,按照規矩,給百姓按照人頭留下五成,剩下的全部上交,合計一千七百二十四萬六千餘石。”
四周的人都從年輕走向了老邁,自己雖然正值壯年,可也能感覺到時間在自己身上的流逝。
一旦西北鐵路修通,那南方的糧食可以走海運和兩京鐵路運往北方和西北,只要不出現萬曆那種連大臣都不任命,導致基層官員不足的皇帝,這些鐵路足夠解決北方的糧食問題。
只是轉瞬間,這羣當初被慫恿抵制新政的農民,現在成爲了新政最堅定的擁護者。
大明並沒有在黃河修建大橋的能力,雖說馮勝在蘭州修建了黃河大橋,但那只是浮橋,根本無法通過火車,因此最終還是要以中轉坐船的方式前往南岸,從南岸乘坐火車從鳳陽直抵江浦。
他們能更改的,無非就是土地和戶口情況,諸如一些多年壞賬和貪腐卻根本改不了。
“鄉鎮人口基本都滿足了人均四畝的標準,少部分超出,少部分不足。”
近四十萬軍戶被遷徙,而他們曾經駐紮的地方則是被設立縣鎮。
教令發出時,肇州四衛已經抵達浙江,並開始對浙江都司進行整編,最後將十二衛四所的七萬餘屯田衛監督,乘海船往廣西遷徙。
三言兩語間,朱高煦便解決了這次繳獲的問題。
只有一種聲音的廟堂,對於在位者來說,無疑是很恐怖的。
“浙江新政快些,然後對湖廣、廣東、福建三地進行新政。”
朱高煦說着,將一本奏疏推了過去,亦失哈將奏疏轉交給郭資,郭資看後立馬就明白了朱高煦的意圖。
十月初,隨着均田運動徹底結束,春和殿內的朱高煦也得到了此次解縉案和江西新政的結果。
“鐵路勘察已經結束,不過在勘察至北京時,陛下降下旨意,令官員勘察從北京到大寧—白城—鶴城—鎮虜的鐵路。”
“鐵路出現後,許多地方都會變廢爲寶,例如那漠北雖然耕種困難,可卻有不少露天的礦產。”
新政針對的主要還是江西的士紳富戶,對於一些富農是沒有針對的,況且就算沒有針對,江西的耕地也肯定是不夠百姓均分的。
“除了這條鐵路,你作爲工部尚書,你覺得大明朝現在還需要修建哪幾條鐵路?”
黃福穿着常服走入殿內,朝着朱高煦作揖道:
評價了廣西的情況後,朱高煦纔對亦失哈開口道:
在他離開後,朱高煦也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鬍,隨後低頭處理起了奏疏。
全程兩次跨越運河,一次跨越黃河,這其中運河的橋樑還能修建解決,但黃河就不行了。
亦失哈解釋着,朱高煦也擡頭看了看亦失哈。
“若是蒸汽機船也是日後能出現的,那臣以爲,長江以南只需要修建一條鐵路就足夠。”
相較於上次江東六府的雷聲大雨點小,江西可謂是悶聲發財的代表。
隔着老遠,他們便看到了前方港口懸掛的牌匾,呂宋港三個大字讓人看得熱淚盈眶。
不得不說,還得是抄家來錢最快,哪怕是大航海前的大明朝,士紳富戶的藏金藏銀也並不少。
“我的田啊!!”
一個月前,鄭和橫穿小西洋,抵達了滿剌加海關千戶所,如今一個月過去,鄭和也差不多抵達兩廣了,所以朱高煦特意詢問。
朱高煦記得黃福似乎活到了正統年間,比歷史上的自己可活的長多了。
永樂十四年正月十六,剛剛結束元宵,朱高煦便對六軍都督府下發教令。
對於這羣人無法株連九族,即便遷徙也不會有多少人,他的目標始終是胥吏和軍戶。
也在他退出後不久,浙江即將推行新政的事情開始傳播。
與此同時,他也與黃福說道:
【繳獲金七千三百六十四兩三分,銀七十九萬三千六百二十兩整,錢一百七十五萬四千二百貫,糧七十九萬四千石,馬一千四百二十、牛二萬三千七百五十,獲田三百七十五萬四……】“與江西一比,廣西的土司倒還真算得上貧窮。”
率先抵達的新政官吏開始招撫四周百姓,接手當地的耕地繼續耕種,而遷徙廣西的四十萬軍戶則是按照每戶錢三十貫,糧四十石就廣西安置,並會發放耕牛。
【十一府,四十八州,五十縣,戶五十二萬四千三百二十七,口二百四十六萬四千二百三十二人,耕地一千三百七十六萬五千四百二十七畝】
除此之外,浙江都司剩下的十二衛四所,由在京聽操的肇州左右二衛、吉林左右二衛節制,前往廣西戍邊,並更爲民籍。
“至於黔國公、曹國公、穎國公、江陰侯等人,則是各賞南洋銅山一座。”
時間一點點流逝,直至鞭炮作響,永樂十四年如期而至,大量畢業學子根據成績得到了吏員的錄取通知,北方沒了學生的教習也開始舉家南下。
“王舉人的田,現在是我的了!”
儘管只有兩條鐵路,可這造價也並不便宜,畢竟沿途多山川,造價恐怕是兩京鐵路的數倍。
“一千二百五十七萬六千餘名百姓,耕地四千二百一十三萬三千餘畝,其中水田三千四百二十七萬六千畝,水澆地二十九萬七千餘畝,旱地七百五十四萬畝。”
黃福畢恭畢敬作揖,見朱高煦沒什麼要說的,他這才退出了春和殿。
“不過爲了防止偷盜鐵軌的現象,臣建議在路線沿邊修建倉庫,先把材料運抵,隨後一口氣動員數十萬百姓,多點修建,並不會拖延工期。”
新政派勢大,如果一口氣把浙西也打壓下去,那麼廟堂之上還真就是新政派一家獨大。
只有哈密修通鐵路,朱高煦才能在日後東察合臺汗國內亂時收復西域,這是他有生之年能做到的事情,自然不會放過。
也在他處理奏疏的時候,數千裡海疆外的一支船隊從東南方向緩緩靠近了一處港口。
“即交趾通往昆明,再通往蠻莫的鐵路。”
“朝廷查抄所獲的一千六百餘萬畝,已經通過口數均分給了八百餘萬百姓,全江西六成以上百姓都得到了惠利。”
“要遷徙百姓的話,臣建議明年再開始。”
“除此之外,北方除了東北方向的鐵路,還需要修建一條從京城經過山西、直通西安,再前往蘭州的鐵路。”
黃福說出造價,而這個造價看上去不如清末五百萬英鎊的造價高,但考慮到物價,實際這條鐵路造價並不低。
“上次烏程、歸安、德清三縣大疫時我便下教令說過這件事,讓好好注意災後處理,現在不僅沒能遏制,反而擴散到了其它五縣,造成更嚴重的疫病死傷。”
四畝水田,以他的能力,每年可以穩定產出十石以上。
況且,他只能改變大明朝,卻無法改變地球,因此二百年後的小冰河期依舊會到來,而屆時西北依舊會爆發十數年的旱情。
兩京鐵路從北京東向南滄州、德州、東昌、兗州、徐州、宿州、鳳陽、定遠、滁州至江浦。
大寧都司麾下的大寧、新城、營州三衛南下浙江換防。
拿着奏疏,朱高煦唏噓一聲,畢竟就奏疏上的繳獲來看,即便有五成被軍隊均分,但加起來也不過才四五百萬貫。
雖然朱棣是天子,黃福也應該聽朱棣的,但朱棣畢竟不懂鐵路,所以黃福想先來詢問一下朱高煦。
七萬屯田衛軍身後是三十餘萬親眷,因此這次的戍邊,無非就是一場遷徙罷了。
一時間,自我揭發的官員層出不窮,僅是十月間,便有正七品以上六十二名官員自我檢舉。
“以朝廷的能力,完全可以在亦力把裡的國都開發數百萬畝耕地來耕種,憑藉鐵路來養活數萬大軍。”
對於他們,朱高煦將其抄家,但並沒有流放。
“八百萬貫,五年完工,每年要支持一百六十萬貫……”
他們收割的糧食,大部分上繳給了朝廷,朝廷則是發給他們未來一年的口糧。
遷徙而來的四十萬軍戶以鄉、鎮爲單位,與從山中遷徙而出的苗瑤土民共同被安置在桂中平原的廣袤土地上,文冊也在不斷更新,直到冬十月才送抵朱高煦的案頭。
“鄭和如今在交趾停靠,並準備將帶回的金雞納樹皮交給傅讓,方便傅讓深入長山圍剿蠻寇。”
朱高煦對西南的鐵路十分滿意,交趾通往滇西的鐵路修通,那交趾的糧食可以源源不斷的運往滇西,而東北和江南的軍工則是可以走海上運往交趾,走陸路運往滇西,幫助大明朝控制三宣十慰。
“江西的人口還是太稠密了,我準備把人均耕地不足三畝的遷徙去貴州,你覺得怎麼樣?”
黃福自然知道朝廷在解縉案中查抄甚多,但八百萬貫不是小數目,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提醒朱高煦。
“古董字畫送往北京,入內帑,院落交給各地官府販賣。”
對於這樣的政策,沒有人感到不舒服,因爲他們都沉浸在了自己突然得到均田的喜悅中。
“有了這筆錢,浙江新政也可以提上日子了。”
“除此之外,既然陳恭襲涇國公,那陳懋便累功寧陽伯吧。”
這兩條鐵路,足夠讓大明朝的工部忙碌十幾年了。
“浙江的吏治,是該好好整頓整頓了。”
對於這樣的消息,廟堂上的人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新政派有些不舒服,浙西派則是緩了一口氣,急忙書信通知地方官員早做打算。
“各軍將士,按照功績賞賜、拔擢……”
“教令張輔襲英國公爵,授張純爲泗城伯,盛庸爲潯州伯,劉真爲慶遠伯,孟瑛爲保定伯……”
“回稟殿下,是如此。”郭資作揖迴應,同時繼續道:
“江西的齊民編戶很快,當下有二百一十六萬城池生活人口,剩下一千四十餘萬鄉鎮人口。”
根據戶部尚書郭資的彙報,站在窗臺前的朱高煦臉上浮現笑意:
“均分給了八百餘萬百姓,也就是說,現在起碼有八百多萬百姓是人均四畝耕地?”
在日後可能出現蒸汽機船的情況下,黃福認爲四川、湖廣、江西等長江兩岸完全可以走蒸汽機船,沿海省份亦是如此。
畢竟自己死的骨頭都沒了,黃福都沒死呢。
“不管耗費多少也要修建。”朱高煦語氣不容置疑,黃福也作揖道:
“材料應該足夠,經過去年的提升,每年囤三萬噸鐵料來修建鐵路不成問題,現在只要投入足夠的人力,大概五年餘三個月就能竣工。”
黃福的想法偏保守,畢竟鐵路造價不菲,當下大明沒有能在黃河修橋的能力,更別提長江了。
交代了一切,朱高煦揉了揉眉頭:“鄭和到哪了?”
二十年過去,他多年攢下的錢不過五貫,原本想着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然而隨着朝廷的均田運動開啓,他也得到了屬於自己的田地,而且還是水田。
亦失哈比朱高煦大十一歲,如今朱高煦已經三十四,而亦失哈也四十有五了。
唯有不通河運的西南,西北需要兩條鐵路來應對地方局勢。
這樣的改變,如何讓他這樣的佃戶不高興,不喜悅?
現在最恐懼那羣被流配之人的不是朝廷,而是他們這羣均了田地的農民……
雖然是單身漢,可他並不懶惰,只是因爲家中貧窮才單身到了現在。
【戊子,浙江寧波鄞縣、蔥溪、奉化、定海、象山五縣疫,民男女死者九千一百餘口】
朱高煦交代過後,黃福這才作揖道:“臣讓人試修了一里鐵路,造價比原本預計的六百三十萬貫還要高,恐怕會在八百萬貫左右。”
作爲鎮裡著名的單身漢,三十二歲的吳會咧着嘴大笑,儘管穿着粗布麻衣,整個人蓬頭垢面,可現在的他卻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裕的人。
“殿下,您看……”
這場遷徙從正月十六持續到三月仍在繼續,而北方的新政大軍也進入了浙江境內,開始對浙江京察,並推行新政。
“你的想法不錯,但還是太保守,西北的鐵路不應該侷限在蘭州,而是要想向更西方的哈密修建。”
在過去的二十年時間裡,他都作爲鎮上王舉人的佃戶生活着,每年經他料理的田地都能畝產二石半以上,可屬於他的糧食卻只有一石二斗。
“寶鈔銷燬,黃金入金庫,白銀和銅錢鑄新幣存於國庫。”
朱高煦聽後露出笑容道:“老頭子這是想着修鐵路打漠北啊……”
反觀江西,刨除寶鈔和耕地都還有兩千多萬貫的折色,接近大明四成財政收入。
朱高煦所說情況,便是此時大明朝新政制度下的財政情況。
如今才十月,距離臘月還有兩個月,現在公佈新政推行時間,這不是給那羣傢伙提醒了嗎?
只是這種迷糊沒持續太久,郭資便想到了朱高煦的意思。
即便按照以前每年要交三成左右的田賦、苛捐雜稅,他也能留下九石糧食,更別提如今只收稅一成了。
田埂上,濟安鎮上千名百姓激動的撲到了屬於自己的田地上,從此之後他們再也不是佃戶,而是田主。
“以前我們不去挖掘,是因爲成本太高,可如今有了鐵路,我們再不挖掘,那不是便宜了瓦剌和韃靼嗎?”
“除此之外,錦衣衛與西廠抄家所獲也在上面,共有宅院別墅院落五千餘座,黃金六萬九千七百餘兩,白銀四百三十六萬四千九百餘兩,銅錢一千七百七十餘萬貫,寶鈔二千四百六十餘萬貫,還有古董字畫十四萬餘件,糧食三百餘萬石。”
“殿下想要收復西域?”
“除了漠北,南洋也是一樣,不過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你不過五十二,你我君臣還有十幾二十年的時間,放心看着便是……”
郭資接下教令,隨後緩緩退出了春和殿內。
如果不是朱高煦時常讓醫生爲自己檢查,確定自己沒有什麼隱疾在身上,他還真不一定能自信對黃福說這話。
浙江都司的屯田衛已經快四十年沒打過仗了,加上武器裝備也是洪武年間留下的,因此面對肇州四衛的監督,並沒有人敢於反抗。
黃福猜到了朱高煦的心思,朱高煦也不掩飾:
“當下亦力把裡還算忠心,我自然不會對他們出手,但現在忠心不代表以後也忠心。”
“臣倍感榮幸……臣告退”
“西域確實大片黃沙,但卻也不是毫無綠洲。”
七月中旬,黔國公沐春與曹國公李景隆平定大藤峽苗瑤叛亂,廣西齊民編戶,丈量土地。
熬了十餘年,熬走了江東和江西后,剩下的浙江便水到渠成了。
“讓他進來。”朱高煦點頭,班值太監也很快將黃福召入殿內。
“對亦力把裡,我們還需要好好防備,日後若是遭遇入侵,也要有反擊並收復失地的能力。”
從北京修建一條通往大同、太原、西安、蘭州、肅州、哈密的鐵路,是朱高煦未來二十年一定要做到的事情。
“臣領教令……”
“今年之所以還能維持,也主要是因爲沒收了今年繳獲之田部分田賦所致。”
苦難的日子終究過去了,而這一切都得益於朝廷的新政。
“相比較洪武十四年,人口增加了近一百萬,耕地增加三百餘萬畝。”
朱高煦的聲音威嚴而出,可郭資卻有些摸不着頭腦。
浙江都司原十五衛四所的戰兵整編爲三個募兵衛,並調往大寧戍邊。
站在甲板上,這羣身穿鴛鴦戰襖的將士熱淚盈眶,而站在他們面前的洪保則是緩了一口氣:
“走了一圈,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