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書覺得秦錚對他看過來的那一眼頗具深意,讓他突然感覺心底冒涼氣。
他站在原地仔細地想了半天,恍然想起小姐本來要讓他傳一句話給燕小侯爺的,但是錚二公子突然出現打斷了小姐的話,那麼,意思是什麼話也不準傳了?他不由得唏噓,這看管得未免太緊了,真是半絲風絲不外露。
謝氏六房的明夫人和謝伊、金燕郡主和李如碧本來就跟在謝芳華和秦憐身後不遠處,自然將大殿門口的情景目睹了個十分,均是第一次見到秦錚那般神色,心中齊齊驚異不已。
尤其是李如碧,她傾慕秦錚,又因爲李沐清和秦錚交好的關係,也常見秦錚,自然從來不會錯過他半絲的消息和注意,從來秦錚給人的感覺是張揚狂傲,性情莫測,就算是笑的時候,也是給人狂妄冷傲的感覺,可是今日她才親眼所見他也能那樣滿滿溢出眼簾的笑意。
如此的讓人心悸,又如此灼傷人的眼。
李如碧停住腳步,心口似乎被一擊重錘打中,只覺得那疼痛蔓延周身。
她自詡家世清流,右相府保持中立,她才貌雙全,知禮守儀,南秦京城的大家閨秀裡,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宮裡皇帝有意將她許給秦錚,讓右相府結緣英親王府這門親事,她無論家世門第還是個人品行均是適合秦錚的人,可他偏偏看不上她,選了謝芳華。
偏偏謝芳華還是這樣的女子。
剛剛那一瞬間,連她都覺得他們很般配,所有人都是局外人,不止是她。
“我看二表哥見到謝芳華這副模樣,你怕是沒機會了。”金燕偏過頭看了李如碧一眼,壓低聲音。她和李如碧這些年暗中互相較勁,卻又惺惺相惜,她喜歡秦鈺,她喜歡秦錚,到頭來一個關山迢遞遠在漠北,一個近在眼前卻另外要求娶她人,她對李如碧此時的難言感情也是深有同感。
李如碧垂下頭,閉了閉眼睛,低聲道,“我該怎麼辦。”
金燕心裡驟然被揪起,想起了自己喜歡的人,若是有朝一日,看着他娶別人,她又該怎麼辦?一時間感覺連喘息似乎都困難了。
“數日前,皇上將我父親叫進宮裡,過問我的婚事兒,回府之後,我聽我娘提起,心中是何等歡喜。幾日前,他去右相府送年禮,我父親試探他的想法,他卻是幾句就給躲避搪塞了過去,他走後,我父親就對我娘說,這門親事兒怕是成不了,錚二公子沒看上咱們家如碧。我那時候聽了覺得肝膽俱裂,可是即便那時候心痛,也不及今日。”李如碧低聲道。
金燕動了動嘴角,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寬慰她。
“我哥哥那日送他回英親王府,回來後,摸着我的頭讓我死心吧!秦錚看上的人是忠勇侯府的謝芳華,不是我。我受不了地質問哥哥,憑什麼是她?她從來不出府門,連京中的哪條街哪條巷,哪個府邸的門,哪家的人情世故怕是都不懂,籠中之鳥,他秦錚那樣的人,怎麼會看上謝芳華?我自詡家世門第人品樣貌不比她差啊。”李如碧眼圈終於泛起了紅意。
金燕看着她,何曾見過驕傲的李如碧如今日這般淚盈盈還流不出淚的模樣?不由難受。
“可是哥哥告訴我,秦錚就是看上謝芳華了。連永康侯府的燕亭與他交好多年,哪怕他喜歡謝芳華,在他面前,也要靠邊站。”李如碧哽咽地道,“他說,秦錚什麼都能讓,唯獨女人,他是一定不會讓的。喜歡誰,想要誰,一定會想方設法得到。”
“爲什麼?”金燕驚了一下,原來永康侯府的燕小侯爺喜歡謝芳華,因此才鬧了一年多死活不同意范陽盧氏盧雪妍的婚事兒,怪不得早先遇見永康侯夫人她如此針對謝芳華。
“什麼爲什麼?”李如碧用娟帕擦了擦眼睛,輕聲問。
“據我所知,二表哥看重的人或者東西什麼時候讓過別人?別說是女人,什麼他會讓?”金燕道,“你哥哥瞭解他更多,應該知道他不止女人,別的都不讓纔是,爲何這樣說?”
“你還是不瞭解秦錚,我哥哥比我們瞭解。”李如碧搖搖頭,“我當時也是這樣問,我哥哥說小時候養成的性情,環境和他經歷的事情有關。女人是自己的,其它的都是身外物。他想奪某樣東西,只是有趣,奪不到,也不會使出十分力氣再去奪,但女人不一樣。”
金燕還是不太能瞭解,見李如碧情緒不太穩定,拍拍她的肩膀,“看開一些吧!二表哥可不是哪個女人能掌握在手的人,謝芳華你我今日都見了,雖然外表弱成了那個樣子,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換成你,怕是做不到她的做派和模樣。”
李如碧抿着脣不說話。
“若是不能看開,你就想辦法奪到你手中,反正他們只是剛剛聖旨賜婚,距離大婚還三年呢。”金燕低聲道,“別看秦憐剛纔用那番話來賭謝氏的敏夫人和謝茵的嘴,但是事實的確是三年裡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尤其謝芳華又是那麼個帶病的身子,你未必沒機會。”
李如碧攥了攥手帕,臉色有些白,“我父親和哥哥一定不會同意我再去奪的。”
金燕想起右相一直保持中立,李沐清聰慧清流,有這樣的父親,有這樣的哥哥,自然不會允許李如碧做出奪夫之事,免得貽笑大方,她只能嘆息一聲,“那你就這麼算了?”
“我也不知道。”李如碧搖搖頭。
金燕看着她,覺得她若是今日堅持下來宮宴,怕是明日就會病倒,心病最是害人。
“若是能將他從我心裡剔除,也就好了。”李如碧喃喃地看着眼前不遠處的金殿,聽到後面走來許多人的腳步聲,她穩了穩心神,對金燕道,“走吧,我們進去。”
金燕點點頭,她也覺得若是能將某個人從心裡剔除就好了,也不必受相思折磨之苦了。
二人相攜着走進了宮殿。
侍書一直沒離開,雖然金燕和李如碧說話聲音極低,距離他也遠,但是根據口型,他也猜測了個大概,不由暗想錚二公子可真是個禍害,這京中怕是沒有幾個女子不傾慕他的吧?他想着小姐若是真嫁給他,以後不知有多少女人需要她去對付,搖搖頭,離開了宮殿門口,按照謝芳華的吩咐前去找謝墨含。
永康侯夫人、謝氏長房敏夫人、盧雪妍、謝茵等人來到,自然不知道就在她們到來的前一刻發生了什麼事兒,只感覺門口守衛的宮廷禁衛軍神色都與往常大不相同,有些怪異,但也探究不出什麼,陸續地進了宮殿內。
宮殿內富麗堂皇,桌椅茶點、果盤、酒水都早已經準備好。
一桌桌的席面都有規制,每個府邸的席面前都掛了牌子,按照順序和規矩入座即可。
謝芳華和秦憐進來的時候,裡面只有以李沐清、八皇子等人爲首的一衆年輕公子,女眷們還沒有來,她們算是第一波女眷。
她和秦憐乍一進殿門,一衆年輕公子的視線頓時向二人聚來。
這些人或多或少地都見過秦憐,卻是第一次目睹謝芳華的容色。
李沐清看着謝芳華的眉目,眸光凝了凝,不過一瞬,便淡淡地移開了視線。
八皇子似乎在說着話,見到謝芳華,話語卡主,張着嘴,瞪着眼睛看着她。
王蕪、鄭譯、程銘、宋方等人對於謝芳華蒼白無血色的孱弱模樣都有些驚異,但是對於她姿態嫺靜,目光沉靜,步履輕緩,火狐披風披在身上又覺得有着驚豔之感。她身上融合了兩種複雜的氣息,讓人驚而不駭,很難移開視線。
大殿內一時鴉雀無聲。
秦錚跟在謝芳華、秦憐身後走進大殿,目光掃了一圈,對謝芳華伸手一指,“忠勇侯府的席面在那裡,你坐過去吧!”
謝芳華對於投注她身上的目光不以爲意,目光也看到了忠勇侯府的牌子,正是在英親王府的席面旁邊,她收斂眸光,點點頭,向那處走去。
“小八,你的嘴巴合上!沒見過美人嗎?小心哥哥幫你把嘴巴封上。”秦憐叱了八皇子秦傾一句,挽着謝芳華走向忠勇侯府的席面。
秦傾呆了呆,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看了秦錚一眼,見他對他掃過來一眼,頓時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道,“我還是孩子,錚哥哥,你就算護着女人,也沒必要對我也防着吧?”
秦錚輕哼一聲,沒理會他。
秦傾扁扁嘴,對身邊的人揮揮手,“都別看了,忠勇侯府的小姐,咱們可看不起。”
王蕪、鄭譯笑了笑,收回視線。
程銘、宋方也齊齊收回視線,對看一眼,眼中閃過同一種情緒,他們和燕亭走得近,自然也知道燕亭心裡藏着的人是謝芳華,如今謝芳華被賜婚給秦錚,燕亭至今不知道躲去了哪裡沒見着人,他們覺得以後兄弟們的關係怕是要有變化了。
謝芳華在忠勇侯府的席面下坐了下來,秦憐挨着謝芳華也坐了下來。
“你回去自己的席面。”秦錚跟過來,對秦憐道。
“我不!”秦憐搖頭。
“你若是還想在皇宮得皇叔的好臉色,不受爲難,今日就趕緊規矩地回去自己的位置做好。我的事情與你不相干。”秦錚低叱了一聲。
秦憐面色一皺,不滿地嘟起嘴。
秦錚對秦憐挑了挑眉。
秦憐泄氣,她哥哥大鬧靈雀臺逼婚,已經讓皇叔記恨了,她今日這般立馬靠近謝芳華跑來忠勇侯府的席面,稍後皇叔看到,雖然向來疼她,但怕是也會覺得礙眼,更會覺得多年她在宮裡被養成了個白眼狼,也許還真會當着滿朝文武家眷的面訓斥她不懂規矩,那樣皇后娘娘和她娘都會被落下臉面。她明曉事理,想透之後,磨磨蹭蹭地站起身,離開了忠勇侯府的席面。
秦錚在秦憐離開後,一屁股坐在了謝芳華的身邊。
秦憐扭頭看到,頓時氣結,“不讓我坐,你怎麼坐在了這裡?”
秦錚理所當然地冷哼,“你又不是我。”
秦憐一噎,氣悶地瞪了他一眼,去了上首皇后座位後的席面。
“你也不準坐在這裡。”謝芳華偏頭看向秦錚,對他皺了皺眉,語氣虛弱,但是絕對。
“放心,等有人來陪着你了,我就離開。”秦錚將一盤葡萄推在謝芳華面前。
謝芳華瞅見謝氏六房的明夫人和謝伊進了宮殿,對他道,“陪我的人來了。”
秦錚揚了揚眉,向殿門口進來的人看了一眼,伸手剝了個葡萄放在她脣邊。
謝芳華偏開頭。
秦錚舉着手,也不收回去。
“嫂子,快吃吧!否則我們眼睛都該長針眼了。”秦憐忽然來了一句。
“秦錚哥哥,你這副樣子,一會兒就算有好酒好菜上來,我們怕是也吃不下去了。”秦傾也喊了一聲。
“秦錚兄,你……哎……寵女人也不能這樣寵啊……”程銘也插口。
“不錯,我們可都看着呢,我們還都沒說親,沒媳婦兒呢,你這樣讓我們這些人情何以堪?”宋方也一副看不下去的樣子。
秦錚伸手拿了一串葡萄,對着秦憐、秦傾、程銘、宋方等人分別甩了過去。
他手法奇異,動作極快,一串葡萄被他五根手指分開,轉眼間便奔着那些人各自的席面而去。一人一顆,很快就到了幾人眼前。
秦憐只學了皮毛的防身之術,自然擋不住秦錚的突擊,葡萄吧嗒地打在她嘴上,她頓時一疼,驚呼了一聲,葡萄掉在了桌案上。
秦傾自小學文學武,但年歲還是太小,不是秦錚的對手,躲了一下沒躲開,葡萄打在了他臉頰上,也掉在了桌案上。
程銘、宋方自然也不是秦錚對手,但是也沒那麼沒用,接個葡萄還是綽綽有餘,將葡萄接在了手裡,也堵住了他們的話。
還有一顆葡萄到了李沐清面前,李沐清笑了笑,張嘴接住,轉眼便吃了。
秦錚扔完了一串葡萄之後,不看衆人,對謝芳華道,“你若是不吃,一會兒就沒了。”
謝芳華伸手去拿,秦錚躲開了手,示意喂她,她頓時氣惱,轉過頭瞪着他。
秦錚看着她,笑容可掬,“只是聖旨還不夠,我得需要讓所有人都看見,並且記住,你是我秦錚定下的女人,誰也不準來搶。吃了它!”
謝芳華心裡暗罵了一聲,張口將他手指夾着的葡萄吃進了嘴裡。
秦錚滿意地撤回手,用手帕擦擦手,站起身,回了英親王府的席面。
秦憐看着秦錚拽得沒邊的樣子就翻眼皮,伸手拿起打了她的嘴掉在桌案上的葡萄連皮也沒剝就放在嘴裡吃了。
秦傾見謝芳華當真吃了秦錚剝的葡萄,不由得唏噓了一聲,也將那顆掉在桌案上的葡萄拿起來吃了,同樣皮也沒剝。
程銘、宋方對看一眼,以二人對秦錚的瞭解,這個傢伙果然什麼事情都做得出,這種事情當着他們所有人的面他做得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自覺不如。也將手中葡萄紛紛吃了。
王蕪、鄭譯沒得到葡萄,暗暗想着,忠勇侯府的小姐被衆人如此看着,被秦錚如此做派地矚目,她依然神色嫺靜,眉目沉靜,顏色不改,就憑着這種特別,也怪不得被秦錚看上。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不知道這葡萄甜不甜,二人自己拿起自己桌案上的葡萄剝來吃了一顆。
謝氏六房的明夫人帶着謝伊進了大殿,正看到了這一幕,一時間頓在了門口。
京城關於錚二公子的傳言有很多,對其評價也是五花八門,有的人覺得秦錚跋扈張狂,不好相處,有的人覺得秦錚性情詭異,心性難測,說翻臉就翻臉,讓人敬而遠之,有的人卻覺得錚二公子雖然跋扈,但是卻不會誰都欺負,有的人覺得錚二公子極好說話,心情好的時候,滿面春風,路遇不公平之事,被他撞上,他二話不說就出手幫了人,且不必對他感恩。
除了他月前收的婢女聽音,卻是從未傳出他對哪個女子在意。
今日,看他親手給謝芳華剝葡萄,不讓人震驚都難。自古,男人的手,男人的身份,尤其是尊貴的男人的手和身份,很多事情是不會去做的,更別說給女人做。
“娘,錚二公子離開了芳華姐姐身邊,我們過去吧!”謝伊低聲道。
謝氏六房的明夫人點點頭,擡步走向忠勇侯府身後的謝氏席面。
“芳華姐姐!”謝伊笑盈盈地對謝芳華一禮,喊了一聲。
謝芳華笑笑,溫聲道,“今日哥哥不參加宮宴了,你和六嬸母就坐我身邊吧!”
“好!”謝伊立即坐在了謝芳華身邊。
謝氏六房的明夫人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也坐了下來。
秦錚看過來一眼,須臾,收回視線,百無聊賴地倚在軟墊上,翹着腿,閉目養神。
李沐清忽然伸手捏了一顆葡萄對着秦錚打了過去。
秦錚不睜眼睛,張開嘴,將葡萄給吞了。
秦傾被刺激到了,大聲宣示,“我要努力學武功,將來都超過你們。”
“我們等着!”李沐清擦了擦手,對秦傾笑了笑。
秦傾哼了一聲,身子趴在桌案邊沿上,有氣無力地道,“我想四哥了,這還是第一年他不參加宮宴,這樣的年節,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怎麼過,誰陪着他過,會不會想我們。”
“怕是不會想,漠北的武衛將軍定然會好好招待四皇子的,他去了那裡,不見得如你想象的一般受苦。”李沐清悠然地道。
“咦?對了,他在武衛將軍的軍營裡,武衛將軍不是子歸兄的舅舅嗎?”秦傾眼睛頓時亮了,向謝芳華看來,立即改了早先的臉色和口氣,喊道,“芳華姐姐,你最近有沒有收到漠北武衛將軍的來信?可有提到我四哥?”
“沒有!”秦錚忽然冷聲回答他。
秦傾瞪眼,“秦錚哥哥,你又不是芳華姐姐,你怎麼知道武衛將軍沒給她來信?”
秦錚動了動眉梢,不屑地道,“忠勇侯府的事情我就是知道,有哪裡來的信函能瞞得住我?”
秦傾一噎,似乎沒了話,卻盯着謝芳華,想她回答。
謝芳華看了秦傾眼巴巴的神色一眼,搖搖頭,虛弱地溫聲道,“大雪封山,從漠北的王銀離開後,忠勇侯府不曾再收到漠北的來信。”
秦傾頓時失望地收回視線。
“那個王銀被人半路劫走了,還是從秦錚兄的手裡被劫走的,如今找到了嗎?”李沐清眼神向謝芳華掃過來,忽然問。
謝芳華神色不動,不答話。
“右相是百官之首,兵部的事情要先經他過目,你身爲右相府的公子,這等事情難道不知?如今你在問誰?”秦錚將李沐清的話反駁了回去,“從我手中被劫走的人,你以爲還能活着回來?怕是早成一堆屍骨了。”
李沐清笑笑,“父親是右相,我又不是,兵部的事情,怎麼好打聽?”
秦錚輕輕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永康侯夫人、謝氏長房夫人、盧雪妍、謝茵等人這時進了內殿。
李沐清也不再說話。
永康侯府席面前的位置空無一人,永康侯夫人進來後將大殿內衆人掃視了一圈,沒見到燕亭,她想起秦錚和謝芳華今日被賜婚,他的兒子喜歡謝芳華,一直鬧着想娶,如今是娶不成了。可別想不開,她就這麼一個兒子,立即問向李沐清,“李公子,你可知道我家燕亭哪裡去了?”
李沐清搖搖頭,彬彬有禮,“回伯母,我進宮後就不曾見過燕亭兄,故不知。”
永康侯夫人又看向程銘、宋方,“程公子、宋公子,你們可曾見到燕亭?”
程銘、宋方齊齊搖頭,規矩地道,“回伯母,我們進宮的時候,聽說燕亭兄已經進宮了,但是至今也不曾見到他。”
“八皇子、王公子、鄭公子,你們誰見到他了?”永康侯夫人又看向秦傾、王蕪、鄭譯三人,順帶眸光掃過其他在座的公子。
“不曾見到。”三人搖搖頭。
永康侯夫人心裡一緊,她不想去問秦錚,就算她一直不同意自己兒子喜歡謝芳華,但是也不想別人誰娶了謝芳華,而且還是在這等日子口弄得滿城風雨,但是燕亭是她唯一的兒子,此時宮宴快要開始了,還沒見到他,心裡擔心不已,只能拉下顏面,看向閉目養神從她進來不曾看過來一眼的秦錚,“錚二公子,你可曾見到燕亭?”
秦錚閉着眼睛不睜開,回答她,“見過。”
永康侯夫人一喜,向前走了幾步,來到秦錚面前,看着他,“你在哪裡見到他的?他如今在哪裡?”
“在靈雀臺!”秦錚慢悠悠地道,“我進入靈雀臺的時候,他也在,九年前我們兩個因爲搶酒大打了一架,他見了血,惹了血光之災,應驗在了我未婚妻身上,我未婚妻一直瞞着這個事情,今日不小心說破,被忠勇侯知道了,忠勇侯要找永康侯府討要個說法,抓住燕亭不放,我正巧進去,救了他。”
永康侯夫人一直待在御花園,早先是和謝氏長房的敏夫人吐了一肚子的不快,後來盧雪妍來了,她拉着盧雪妍說話,中途聽聞了謝芳華被賜婚給了秦錚,震驚不已,在她的想法裡,謝芳華是個嫁不出去的女人,別說她不會讓他兒子娶,做大夢秦錚也不會娶她。可是不想卻和秦錚有了賜婚,她一直沒見到永康侯,靈雀臺的事情除了皇后、英親王妃、大長公主外,秦錚大鬧逼婚的消息被皇上身邊的吳權用強制手腕給封鎖了,別人都沒摸到內情,永康侯夫人自然也是不知道了。如今被秦錚這般說出來,她才知道牽扯了她兒子燕亭,頓時對秦錚的不滿煙消雲散,急聲道,“後來呢?這麼說他還在靈雀臺?”
秦錚搖搖頭,“他如今在沒在靈雀臺我就不知道了。我抱着我未婚妻離開去皇后宮裡的時候,他還在靈雀臺。”
永康侯夫人微微鬆了一口氣,只要在靈雀臺,有永康侯在,就不會出事。
“娘,我哥哥不在靈雀臺!”燕嵐和盧雪瑩進了大殿,聽見英親王妃和秦錚的話,立即道。
永康侯夫人心裡一緊,回頭看向燕嵐,“嵐兒,你哥哥在哪裡?你知道?”
燕嵐搖搖頭,看了秦錚一眼,見他沒看他,她咬了咬脣,低聲道,“我和盧雪瑩在靈雀臺外看見我哥哥在錚二公子和謝芳華離開後就出了靈雀臺,我喊他,他沒理我,不知道去了哪裡。”
永康侯夫人臉色一白,“就他自己嗎?他身邊的隨從呢?”
燕嵐搖搖頭,“不是他自己,我看到謝世子後來跟着他去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還有謝世子?”永康侯夫人聲音拔高,四下看了一眼,果然見謝墨含不在大殿內。
“娘,您放心吧,謝世子和我哥哥交好,有他在,我哥哥不會有事兒。”燕嵐安慰永康侯夫人。
永康侯夫人心中擔心不已,沒有誰比她瞭解自己的兒子,這一年裡,連她都覺得他若是不娶謝芳華,怕是就不是她的兒子了。可是她怎麼能讓他娶謝芳華?他看了秦錚一眼,見秦錚又閉目養神,不再理會她,她看向謝芳華,見謝芳華壓根就沒對她看來一眼,聽人提到燕亭,她睫毛都不眨一下,她心中又氣又怒,她被這個女人跟兒子折騰了一年,可是她如沒事兒人一般,怎麼能叫她不怒。她猛地轉過身,來到了謝芳華面前。
“燕伯母,您走路輕些,別驚擾了我的未婚妻,她體格虛弱,不禁人嚇。”秦錚忽然睜開眼睛,一雙眸子有些涼意地看着永康侯夫人。
永康侯夫人身子一僵,心裡咯噔一聲,謝芳華不止是謝芳華自己,她還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如今還是英親王府秦錚的未婚妻。她的惱火被秦錚清涼的話語瞬間澆滅,若是當着大殿內這麼多人的面她對謝芳華找茬被秦錚落下臉面的話,那麼她以後就不用在南秦京城的貴婦圈子裡混了。想到此,她溫聲道,“錚二公子放心,我只是過來問問芳華小姐,可曾見過謝世子和我兒子燕亭。”
“這個你不用問她,我就能回答你了。”秦憐也看不過去永康侯夫人胡攪蠻纏不講理將帳算在謝芳華身上,看着她道,“我見過出了靈雀臺之後的謝世子和燕小侯爺。”
永康侯夫人一驚,連忙放棄謝芳華,走向燕嵐,早先被她說了一通的氣悶情緒消失殆盡,立即問,“憐郡主,你在哪裡見到過他們?”
“在一座廢棄的宮殿裡,我本來是爲了找我哥哥,卻聽到哭聲,循聲去了那座宮殿,見到燕小侯爺在那裡哭。”燕嵐看着她道。
永康侯夫人面色攸地一變,有些惱怒,“他哭什麼?”
燕嵐無辜地看着她,“據說是因爲進宮前吃壞了東西,肚子疼,受不住了,怕被人瞧見,就躲起來哭了。我想幫他喊太醫,他不用。說一會兒和謝世子出宮去找自己家裡的大夫開一劑藥就會好,宮宴就不參加了。”
永康侯夫人心念電轉,知道這是燕嵐故意瞞下了燕亭哭的原因,心中五味陳雜,緩和了面色,鬆了一口氣道,“他從小就有肚子疼的毛病,既然是肚子疼,那倒是無大礙。”
“燕伯母,既然小侯爺無大礙了,您去席位上坐吧!”盧雪妍走過來,溫婉地道。
永康侯夫人看了盧雪妍一眼,點點頭,走向永康侯府的席面。
盧雪妍回身看向盧雪瑩,對她淺淺一禮,“堂姐!”
盧雪瑩上下打量了盧雪妍一眼,點點頭,沒與她多話,走向左相府的席位。
盧雪妍跟在盧雪瑩身後也走向左相代表的范陽盧氏的席面。
燕嵐走到謝芳華席面前,將她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並沒有說話。
“燕嵐姐姐,你是不是沒見過芳華姐姐,所以對她好奇?”謝伊也是聰明的,自小跟隨明夫人各府走動,見識也是廣泛,有些京城各府邸裡的風聲也都有耳聞,此時見燕嵐站在謝芳華席面前盯着她看,謝芳華任憑她看,神色淡淡,她擡起笑臉,對燕嵐笑問。
燕嵐抿了抿脣,吐出一個字,“是。”
“漠北的武衛將軍尋到了一位神醫,芳華姐姐的病得到神醫開了個方子,如今日漸大好了,以後說不準芳華姐姐也可以跟着我們參加聚會玩樂了呢。”謝伊開心地道,“燕嵐姐姐,你最會玩了,到時候可要多關照芳華姐姐,不準欺負她。”
燕嵐神色一頓,眸光掃了秦錚一眼,見他沒理會這邊,她袖子裡的手攥了攥,意味不明地道,“是嗎?那感情好了。我希望她真能出來多次參加聚會,這個京城以後也會更熱鬧。”
“芳華姐姐,你以後會多出來嗎?”謝伊問向謝芳華,有些期待。
謝芳華笑了笑,伸手拿出懷裡的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一聲,虛弱地道,“若是我身體允許,自然會出來走動,就怕……”頓了頓,又咳嗽了一聲,有些揪心之感,“就怕這副身子骨不爭氣,白費了大家的好意。”
謝伊臉色立即露出擔心,“芳華姐姐,你要喝水嗎?是不是難受?”
謝芳華點點頭,“是有些難受。”
“宮宴一般需要兩個時辰,你堅持得住嗎?”謝伊緊張地看着她。
“能堅持多久算多久吧!”謝芳華虛弱地道。
謝伊伸手扶住她,“芳華姐姐,你身體不好,稍後要是忍不住,不要強撐着,你稟明皇上,皇上一定會讓你提前離開的。”
謝芳華點點頭,將帕子攥在手裡,對站在她面前複雜地看着她的燕嵐道,“燕小郡主,我身體不適,不能與你敘話,你多見諒。”
燕嵐本來想說些什麼,見到謝芳華如此體虛氣若蒼白無血色的模樣,只能住了口,點點頭,離開了謝芳華面前回了永康侯府的席位。
謝芳華眸光動了動,將帕子往懷裡揣去。
秦錚這時候忽然從一旁伸過手來,一下子躲過了她手中的帕子,看了一眼,皺眉道,“這帕子是你繡的?”
謝芳華動作一頓,看向他,沒說話。
秦錚打量着手中的帕子,一株海棠,下面一個“芳華”的小篆,他看了片刻,徑自揣進了懷裡,“你還沒給我定情信物,就拿這個抵了吧!”
謝芳華頓時有些惱怒,他也沒給她定情信物啊。
秦錚隨手又甩過來一塊自己的帕子給她,“這個給你,作爲交換。”
謝芳華不想接,她手裡已經有夠多他的帕子了。她就不明白了,他怎麼這麼喜歡給人帕子,英親王妃一個月得縫製多少帕子纔夠他用?不對,她作爲他的貼身婢女聽音,也給他縫過不少帕子,這一塊就是她給他縫製的帕子,她看着自己縫製的帕子,一時不知道該對他作何表情。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外面傳來一聲小太監尖着嗓子的高喊。
“拿着!”秦錚命令謝芳華。
謝芳華伸手接過帕子,拿着就拿着,還能燙了她的手?
秦錚笑了笑,撤回手,隨着衆人一起跪地恭迎皇帝。
謝芳華將帕子慢慢地揣進懷裡,還沒擺正姿勢,便被身邊的謝伊拉着跪在了地上。
皇權如天,任何人都要在皇權面前俯首。
謝芳華低頭看着自己的膝蓋,無聲地笑了笑,她八年前第一次進入無名山的時候,由三位宗師領着一一跪拜了南秦皇室的先皇牌位,那時候她就在想,早晚有一日,讓他們隨着無名山埋葬。
皇帝協同皇后緩步邁進了金殿,身後跟着有品級的妃嬪。英親王、忠勇侯、左右相、監察御史、翰林大學士等一衆朝臣尾隨進入。
譜一進來,謝芳華就覺得皇帝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眯了眯眼睛,感覺到了一絲隱忍的殺機,心神頓時一醒。到底是秦錚大鬧靈雀臺逼婚娶她這件事情讓隱忍了多年的天子有了隱忍不住的趨勢。
看來,今日在宮宴上,恐怕只要她在,皇帝應該不會輕易放過她。
但是今日,她還適合讓皇帝扳回一局嗎? Wшw◆ттκan◆co
她今日受的關注已經夠多,她不能再讓皇帝在她身上做文章了。是好是壞是個未知數。
她不能允許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事情出現,今日已經出了秦錚這一出。她可不希望皇帝再扭轉時局來一出,對她絕對沒有好處。
她必須立刻離開宮宴!
想到此,當機立斷,她狠狠地攥了攥手心,心口處頓時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都免禮!”皇帝坐在上首,笑着對衆人擺擺手。
衆人叩謝起身,坐回原位。
謝氏六房明夫人和謝伊一左一右將謝芳華扶起,短短一跪一拜,謝芳華額頭溢出一層細密的汗,汗水在她蒼白的臉上擰成了水珠,轉眼間,便順着額頭大顆地滾下。
謝氏六房夫人看着謝芳華一驚。
謝伊雖然教養良好,但畢竟年紀小閱歷淺,見到謝芳華這樣,忍不住脫口驚呼出聲。
寂靜的大殿中,因了這一聲驚呼,衆人都向忠勇侯府的席面看過來。
皇帝本來移開了目光,此時又立即看了過來。
皇后和衆人的目光也向謝芳華看來。
謝芳華的模樣呈現在衆人的面前,似乎下一瞬她就要昏倒。
秦錚皺了皺眉,身子傾了傾,剛要出手去扶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坐了回去。
皇帝眸光動了動,盯着謝芳華看了一眼,緩緩開口,“芳華丫頭,你身體是否不適?”
謝芳華虛弱地點點頭,喘息困難地道,“皇上不必理會我,我能……堅持……”
“你都這副樣子了?還能堅持什麼?”忠勇侯勃然大怒,又緊張急迫地向上首躬身,“皇上,華這丫頭這副樣子是在勉強支撐,她身體剛有起色,今日進宮半日了,該是早就受不住了。老臣給她請個旨,送她回府,免得因她而影響了大家宮宴的心情。”
皇帝看了忠勇侯一眼,又看向謝芳華,眸光深邃,莫測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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