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帶着侍畫、侍墨等人連夜趕路,天明時分,已經走出了距離京城五百里地外。
從山道踏入官道後,便能聽到路上三三兩兩經過的行人議論告示上所看的聖旨休書之事。
秦錚休妻謝芳華,以後再無干系,各自嫁娶。
這樣的一道休書聖旨,在大婚沒幾日之後,便是罕見。更甚至,古往今來,也未曾有休書聖旨發令告示,昭告天下之說。簡直是令人震驚至極。
一直到入了城,身邊都不乏議論之聲。
入了城後,整個城內,更是熙熙攘攘,因聖旨之事,討論得燃火朝天。
大街小巷張貼着休書告示,每個告示前,都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
侍畫、侍墨等人看着嚷嚷人潮和不絕於耳的議論聲,都偷眼看謝芳華。
謝芳華早已經在出了山路之後,便取出了面紗,遮住了面。白紗下,只一雙眸子,有些昏暗和清冷,整個人十分沉靜,只掃了一眼告示,便擇了一家酒樓,走了進去。
一大清早,酒樓內空空蕩蕩,沒有什麼人。
謝芳華回頭看了一眼,示意侍畫上前說話。
侍畫連忙走上前,對掌櫃的說,“可否有房間,我家小姐在這裡休息半日,午後便離開。”
掌櫃的打量謝芳華幾眼,連忙笑着說,“有房間,幾位姑娘請隨我上樓。”
來到二樓一處雅間,掌櫃的打開房門,只見裡面十分寬敞,裝飾雅緻,器具所用都十分乾淨整潔。
謝芳華走了進去。
侍畫先給謝芳華要了一桶水,又點了些飯菜,掌櫃的連忙下去吩咐人準備了。
不多時,有人擡了一桶水進來。
謝芳華去屏風後沐浴,連夜走山路,染了一身寒氣,被熱水包裹,沖淡了些寒意。
半個時辰,她從木桶出來,飯菜也恰巧端進了房間。
用過飯菜,謝芳華對侍畫、侍墨等人道,“再要一間房間,都一起歇着。午後趕路,今日一定要到臨安城。”
八人點點頭。
謝芳華躺在牀上,雖然疲憊至極,卻沒什麼睏意,閉上眼睛,靜靜地躺着。
窗外正是臨街,關於聖旨休書的談論透過窗子飄進耳裡。
有人說,這樣的聖旨休書既然下了,那麼,錚小王爺和芳華小姐自此真的再無干繫了吧?
有人說,那是自然的,肯定再沒關係了!
有人說,據說當初爲了娶芳華小姐,錚小王爺據理力爭,受了好一番辛苦,如今才大婚沒幾日,皇上就下了休書聖旨,錚小王爺同意嗎?
有人說,錚小王爺不同意能怎麼辦?那可是皇上啊,難道錚小王爺反了皇上不成?
有人立即捂住那人的嘴,警告,噓,你不要命了,這話也敢說!
一時間,人羣的聲音小了些。
不多時,又壓制不住,繼續肆意地談論起來。
隱隱間,指責皇帝者居多,百姓們茶餘飯後,大多愛看戲,這樣的事情就跟戲本子上演的棒打鴛鴦一般。自古,男子休妻後,不耽誤嫁娶,女子被休後,卻不同,難得再尋到好人家嫁。所以,無論多少人在議論,言談間,都爲謝芳華抱不平,可惜這樣出身在鐘鳴鼎食之家謝氏的金尊玉貴的小姐,偏偏也躲不開被休的命運。
在這件事情裡,她就是一個弱女子,議論聲中,無數人唏噓同情可惜。
謝芳華躺在牀上,無聲地笑了笑,似嘲似諷,過了片刻,反而定下了心,睡着了。
一覺睡到響午,用過午飯,謝芳華準備離開。
這時,那掌櫃的走進來,對謝芳華恭敬地一禮,“芳華小姐,我家公子剛剛傳了信來,請小人轉告芳華小姐,讓小姐在這裡再休息半日,等等我家公子。”
謝芳華挑眉,“你家公子?”
“回芳華小姐,我家公子是右相府李公子,如今正在趕來的路上。”那掌櫃的立即道。
謝芳華聞言看着他,“原來這家酒樓是李沐清的,怪不得我覺得裝飾依稀有些熟悉。”
那掌櫃的立即拱手道,“我家公子昨日夜晚便追隨您出了京,只不過在九環山受阻了,今日辰時才從九環山離開。我一早就得到訊息,說您若是到了這裡,就請暫留一日。”
“你告訴他折返回去吧!”謝芳華搖搖頭。
那掌櫃的一愣,連忙道,“公子披星戴月,急急趕來,也是擔心您。公子傳信,請您萬萬等他一等。”
謝芳華嘆了口氣,“李沐清重諾,我心領了。只是如今天下都在談論聖旨休書一事,爲了他的聲譽,暫且還是不要與我靠近的好,免得被殃及。”話落,她對掌櫃的道,“你家公子是聰明人,你告訴他,折返回去吧!若是有需要,我自會請求他相助。”
掌櫃的一愣,也考慮到自家公子聲譽,“這……”
謝芳華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了,出了房門。
侍畫、侍墨等八人立即跟在她身後下了樓。
一行人很快就離開了這家酒樓,出了城。
掌櫃的在謝芳華走後,連忙飛鴿傳書給李沐清。
一個時辰後,李沐清接到了飛鴿傳書。他解掉綁在鴿子腿上的信紙,看了一眼,笑了笑。
“公子?”一名親近隨從看着他。
“我若是怕被殃及,便不會追出京城了。”李沐清撕掉信紙,一陣風吹來,信紙飄散了。他道,“繼續趕路。”
衆人都點點頭。
謝芳華出了城,縱馬繼續向臨安城方向而去,走出一百里後,前方來到一處山坳,四周林木濃密,草木鬱鬱蔥蔥。中間一處土道,大雨過後,經過幾日天氣晴好太陽暴曬,土道極幹,被車轅人馬踩出的泥濘已經乾裂。
謝芳華忽然勒住馬繮繩。
侍畫、侍墨等人見她停下,也立即勒住馬繮繩,看着她,“小姐,是要休息一下嗎?”
謝芳華看着前方的林木山坳,不說話。
侍畫、侍墨等人追隨她有一段時間了,對她脾性有幾分熟悉,見她如此,頓時齊齊警醒起來,覺得前方定然是有什麼事兒,否則小姐不會如此表情。
過了片刻,謝芳華對幾人道,“你們等在這裡。”
幾人齊齊一驚,“小姐?”
“聽我的吩咐,等在這裡,沒有我的吩咐,不準跟來。”謝芳華強硬地命令了一句,雙腿一夾馬腹,衝進了山坳。
侍畫、侍墨看着她離開,心下發急,但是礙於她的吩咐,又不敢跟去,只能乾瞪眼。
謝芳華縱馬走了大約半盞茶,來到這一處山坳最低窪處,忽然,一張大網從兩旁樹上飛快地罩下,正對着謝芳華這一人一馬。
謝芳華抽出袖劍,揮手去砍,袖劍本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可是在碰觸到絲網時,卻砍不動,轉眼間,她一人一馬被罩在了絲網下,人仰馬翻。
馬側着倒下,謝芳華的一條腿被壓在馬身下,整個人也隨着馬一樣仰倒。
瞬間,絲網收緊,將一人一馬緊緊地裹在網中,馬蹄子踢蹬了兩下,動彈不得了。
“什麼人?”謝芳華惱怒地低喝。
這大網是被機關佈置,大網罩下,病不見人影,顯然有人在暗中操縱機關。
謝芳華喊聲落,樹林內忽然傳出一聲冷木的笑聲,“謝芳華,還以爲你有多大的本事,沒想到這小小一張網,便將你套住了。你這叫不叫自投羅網?”
“你是什麼人?”謝芳華又大喝。
“我是誰,你聽不出來?你在無名山待了多年,本座的聲音你聽不出?”冷木的聲音嘲笑,“持奉那個笨蛋說你心狠手辣,極有本事,如今在我看來,是他沒本事吧?本座看你好拿得狠。”
“原來是藏鋒宗師。”謝芳華恍然,“我一個小女子,即便學了些本事,自然也不及宗師您的本事大。”頓了頓,她看着罩住她的網道,“不過這是什麼材質的網?我手中拿的可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卻不能砍動這網絲毫?”
藏鋒哼了一聲,“這是金蟬絲網,你手中即便拿的是寶劍,自然也銷不斷。這網砍不斷,燒不斷。拿來給你用,省了本座一番功夫。”
謝芳華笑了笑,“真是勞煩宗師這麼費心思拿我了。”
藏鋒從暗處走出來,一身黑袍蒙面,像地獄裡的走出的魔鬼,在如此白日裡,他周身也是陰冷冷的鬼氣。他走到謝芳華面前,打量了謝芳華一眼,冷木木地道,“若不是藏鋒誇大你的本事,本座何至於在這裡守株待兔兩日,費了好一番心思。”
“藏鋒宗師原來已經等了兩日了,這麼說,我從京城出來,宗師便知道我必然經過這裡了。”謝芳華看着他,似乎也被他周身的氣息感染,泛起絲絲冷意,臉有些白。
藏鋒很滿意她眸光中微微帶出的懼意,點頭,“自然,你要去臨安城,必定要經過此路。本座不在這裡等,在哪裡等?”
“我出京城,皇上都未阻止我離開。怎麼?皇室隱衛的宗師這是擅作主張?還是奉了皇命?不再京城殺我,要來這麼偏遠之地殺我?”謝芳華問。
“殺你?”藏鋒搖搖頭,“本座不殺你。”
“不殺?”謝芳華看着他。
“只要你交出魅族的秘術,本座便饒你不死。”藏鋒居高臨下地道。
“我若是不交呢?”謝芳華問。
“不交我便讓謝氏一門去死,你的爺爺、哥哥、兄弟姐妹,謝氏所有人,都爲你的蠢付出代價。”藏鋒肅殺地道。
“我爺爺已經被我派人護送走了。”謝芳華說。
“護送去東海?”藏鋒冷木地笑起來,笑聲難聽,驚走了棲息在樹梢的鳥兒,“毛頭小兒,自以爲在無名山待了幾年,便翅膀硬了嗎?告訴你,你爺爺去不了東海,就會葬身海底。”
謝芳華忽然面色大變,“你對我爺爺做了什麼?”
“只要你識時務,你爺爺便可以不死。”藏鋒陰測測地看着她,“否則,本座就要讓你知道你不識時務的下場。”
謝芳華身子忽然顫了起來。
“怎麼樣?交不交出魅族秘術!”藏鋒滿意地看着她因恐懼收縮的眼睛。
謝芳華儘量不讓自己顫抖,可是控制不住,好半響才重新找回聲音,“我剛剛問宗師,到底是皇上要截殺我,取魅族秘術,還是宗師自己想要秘術?”
“皇上?”藏鋒大笑了起來,“你說南秦的皇帝老兒嗎?無能之輩,妄想繼續掌控我們,做夢!”
謝芳華看着他,“那我不明白,宗師要魅族秘術做什麼?”
“你也不用套我的話,不用管我要秘術做什麼,只將你手裡的秘術給我就是了。”藏鋒看着她,“否則,我就讓你親眼看着你們謝氏一個一個人去死。據說你很是看重謝氏滿門,那麼,我就一個一個殺了他們。”
“宗師竟然連我一心要護謝氏滿門都知曉。”謝芳華臉色一灰,咬牙道,“我將魅族秘術給你,你若是出爾反爾,再殺了謝氏,我也拿你沒辦法。宗師精明,我謝芳華也不傻。”
“嗯,你的確比一般女子聰明。”藏鋒看着她,“本座還看不上謝氏,只要你告訴我魅族秘術,我答應你,不殺謝氏就是。”
謝芳華頓時大怒,“我謝氏流傳幾百上千年,世家大族,底蘊豐厚。我動動手指頭,就能切斷南秦經濟命脈,掌控南秦半壁江山。你竟然如此看不上我謝氏,侮辱謝氏,還想我給你魅族秘術?”
藏鋒聞言冷木地大笑,“弱質女流,徒有些小聰明而已,只比世間大多愚蠢的女子強一些,但也強之有限。放眼天下,別說你區區謝氏,就是南秦江山,北齊江山,諸多小國加起來,也不及一個魅族。”
“魅族不是早就滅亡了嗎?”謝芳華猶自氣怒地瞪着藏鋒,“據說魅族是一個小國,別說南秦江山和北齊江山,就是我們謝氏的十之一二大小都趕不上。能有這麼大重要?宗師莫不是在無名山的活死人地獄待久了?思維都糊塗了?”
“混賬!”藏鋒大怒,“你竟然敢說本座糊塗?”
“不是糊塗是什麼?魅族區區小國,早就亡國了。天下除了僅僅苟延殘喘存活的幾人外,哪裡還再有丁點兒魅族的痕跡?”謝芳華不屑地道,“連南秦江山,北齊江山,謝氏都看不上。宗師不是糊塗是什麼?”
藏鋒本來惱怒,聞言忽然大笑,“你這女子,果然是井底之蛙,不懂魅族寶物,十個天下都不及。”笑罷,他陰測測地道,“少於本座再廢話,快交出魅族秘術,饒你和謝氏不死。”
“若是拿了魅族秘術,宗師真的放過謝氏?放過我?”謝芳華懷疑地問。
“自然,本座說話一言九鼎。”藏鋒道。
“宗師拿了魅族秘術之後,要做什麼?”謝芳華又問。
持奉忽然抽出寶劍,對準謝芳華的臉,“你不交出秘術,本座自然不會殺你,但是,除了殺謝氏滿門外,還會折磨你,先畫花了你這張臉。”話落,他劍刃泛着寒光,陰狠狠地問,“本座問你,你到底交不交秘術?”
“我沒說不交。”謝芳華立即懼怕地道,“宗師既然說話一言九鼎,不殺謝氏和我,我對比宗師來說,胳膊擰不過大腿,況且還有我爺爺性命窩在宗師您的手中。我自然不敢不交。你先將劍拿開,放開我,我將秘術給你。”
藏鋒將劍拿開一些,陰冷地道,“你少耍心機,本座放開你,你豈不是跑了?”
“秘術藏在我心裡,我需要寫下來。宗師既然這麼輕易就捆住了我,還怕我跑了不成?我不是你的對手。能跑到哪裡?”謝芳華道。
“你既然記在心裡,不用你寫下來,你只這樣口口相傳,告訴我就行。”藏鋒不吃這一套。
謝芳華聞言咬脣,“宗師你只一個人在這裡嗎?若是我說出來,被別人聽到呢?”
“只本座在這裡,你儘管說。沒有人會聽到。”藏鋒肯定地道。
“還是小心些吧。宗師,你靠近一些,我低聲說給你聽。”謝芳華話落,補充,“不過你要先發誓,得到秘術後,不對謝氏和我動手,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持奉立即對天發誓,有些迫不及待。
謝芳華見他很快就發完誓,向她靠近,來到她面前,一步的距離,蹲下身,蒙着面的眼睛裡盡是灼熱的光芒,她心裡冷笑一聲,忽然出手,一道青光,從她手心快速地飛出,瞬間纏到了他脖頸。
藏鋒大驚,面色大變,立即揮劍,可是晚了。
一是他放鬆了警惕,二是謝芳華出手太快。尤其是她這道青光在纏住了他脖頸後,很快就如氣圈一般,自上而下,轉眼便濃密了三倍,將他整個人包裹在青光之氣中。
他給謝芳華罩了一張有形的網,卻沒料到謝芳華給他罩了一張無形的網。
轉眼間,他便動彈不得,拼命地掙扎,但是,隨着他掙扎,青色之光聚成的網越勒越緊,越來越密。他空有一身真氣,本事,能耐,在這一刻,全然施展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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