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出了寢殿,未等英親王,縱馬出了皇宮。
守衛宮門的一衆禁衛軍沒聽到皇上寢宮內傳來動靜,徹底地鬆了一口氣。在他們的心裡,寧可得罪鬼怪,也不能得罪秦錚,這就是一尊瘟神,射侍衛統領的那一箭,侍衛統領只能生生挨着,白受了,沒人給他做主。
出了皇宮後,秦錚並沒有去皇陵,而是徑直回英親王府。
半途中,一匹馬從斜側竄出來,堪堪攔在了她馬前。
秦錚勒住馬繮繩,擡眼去看,見是李沐清,他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怎麼回事兒?”李沐清急急地問。
秦錚抿脣不語。
“我聽聞皇上下了聖旨,讓你……休妻?據說要昭告天下?告示命人連夜各州縣張貼出去?”李沐清看着他,“這事情是真的?爲什麼?”
秦錚冷聲道,“我也想知道爲什麼。”
“我得到消息稟告,說小王妃連夜出京了?”李沐清又問,“你怎麼能不知道爲什麼?她一個女子,連夜出京,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京中內外近來這麼亂……”
秦錚一言不發。
李沐清又焦急地說了兩句,見他還是不言語,他惱怒地道,“你倒是說話啊!難道連我也不能說?當日,若不是看她心裡真是有你,非你不可,我怎麼會甘心退步,不再爭取,讓她嫁給你。你們不是一直好好的嗎?如今你又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秦錚冷笑一聲,嘲諷地看着李沐清,“爲什麼你們每個人都來質問我,問我做了什麼?爲什麼沒有人去問她?她棄我而去,到底想做什麼?”
李沐清一怔,“她……棄你而去?”
“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訴你。是她,她派人去了皇叔面前,拿謝氏勢力和整個南秦的經脈威脅皇叔,讓皇叔下一道休書聖旨,昭告天下,我休了她。”秦錚說着,聲音愈發的冷,“自此,她天高地遠,與我再無瓜葛。”
“什麼?”李沐清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你不信是不是?”秦錚看着他,面容在夜色下也尤爲冷寂,似嘲似諷,“我也不信,可這就是事實。我闖宮門,質問皇叔,才從他口中問出下休書聖旨的原由。我想血洗皇宮,都沒有立場。她做得決絕,不給我留絲毫餘地。”
“爲什麼?”李沐清還是難以相信,“她明明就是愛你,你射她三箭,她依然要嫁給你。早先不是還好好的嗎?如今……怎麼會轉眼反目?”
秦錚目光幽冷,忽然迸發出殺意,“你妹妹李如碧,你最好看好她,今生只要讓我再見到她,我勢必會親手殺了她。”
李沐清一愣,看着秦錚,說這句話的時候,絲毫不加掩飾的森冷殺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他自小對他熟悉,若是他妹妹這時候站在面前,他毫不懷疑他真的說到做到,會殺了她。他不解,“爲什麼?妹妹自從皇宮裡回來,一直陪同母親吃齋唸佛。安靜得很。難道她背後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做了什麼不成?你們的事兒,和她有關?”
“我今生都不想和她有任何關係!你最好告訴她,告訴右相府!她若是想死,就儘管到我面前來。”秦錚丟下一句狠話,再不和李沐清多說,縱馬繞開他,向英親王府而去。
李沐清一頭霧水,“喂”了一聲,秦錚已經縱馬走遠,頭也不回,他眉峰凝起,調轉馬頭,回了右相府。
進了右相府的門,見書房亮着燈,他徑直去了書房。
在門外深吸一口氣,輕叩了三聲。
“進來!”右相的聲音從書房內響起。
李沐清推門進去,沒有立即走進去,而是在門口站定,喊了一聲,“父親!”
“怎麼不進來?”右相正在看奏本,沒見他走進來,回頭看了一眼。
“孩兒身上有寒氣,免得染給父親,就在這裡說吧。”李沐清伸手關上房門。
“你不是剛剛回府不久嗎?又出府去了?”右相打量李沐清,忽然問,“是爲了英親王府之事?英親王府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李沐清點點頭,又搖搖頭,“秦錚剛從宮裡回來,孩兒半路攔了他,沒問出到底出什麼事兒。只是他說了幾句很奇怪的話。孩兒不解,特意回來問父親。”
“什麼奇怪的話?”右相問。
李沐清道,“他警告我,也讓我轉告父親和右相府,今生都不想和妹妹有任何關係。讓我們看好妹妹。今生不要讓妹妹見到他,若是讓他再見到妹妹,他勢必會親手殺了妹妹。”
右相大驚,奇怪地問,“爲什麼?你妹妹哪裡開罪他了?”
李沐清搖搖頭,“我也不曉得,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所以,才特地回來問父親。是不是我忙於京中案子這段時間,妹妹背後做了什麼?着了他的怒?”
右相搖頭,“你妹妹自從宮裡回來,一直陪你母親在府中吃齋唸佛,極其安靜,你母親最近也甚是憂心,怕你妹妹以後都這麼靜下來,連笑模樣也不會了,悶壞了可如何是好。”
李沐清聞言也疑惑不解了,“那這是爲何?”
右相也一頭霧水,“右相府和英親王府素來交好,無冤無仇,你妹妹心儀秦錚沒錯,但自從秦錚大婚後,她已經有心灰意冷之態。她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再做出什麼出格之事來啊。”頓了頓,又回想道,“更何況,數月前,皇上和皇后對秦錚下催情引,性命攸關之際,秦錚都不與你妹妹相好,後來謝芳華進宮,你妹妹那時就死了心。”
李沐清面色凝重,“可是我與秦錚自小熟悉,他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今日提起妹妹,殺氣重重。卻不言原因,若不是因爲妹妹什麼地方引他不滿甚至憤恨,他何至於此?就算當初令他厭惡至極的盧雪瑩,也未曾顯出這般殺意。”
右相聞言神態也凝重了,“都在京中,以後想要不碰面,焉能做到?”
李沐清抿脣。
右相思忖片刻,又道,“我剛剛得到消息,謝芳華連夜出城,英親王妃隨後追出了城。皇上休妻的聖旨下達英親王府,秦錚和王爺都進宮了,據說宮門早就落匙了,皇上傳旨,休朝三日,可是秦錚還是射上了侍衛統領,硬闖進了宮。”頓了頓,又疑惑,“皇上爲何突然下了休書聖旨?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事兒?秦錚和謝芳華剛大婚沒幾日啊!我在朝中二十年,這不像是皇上會做出的事兒。”
李沐清垂下眼睫,搖搖頭,“兒臣也不曉得皇上爲何下旨。”
“秦錚闖皇宮見皇上,據說,除了他射侍衛統領那一箭外,進宮後,和皇上在寢宮中交談,並沒弄出大動靜,隨後王爺留在了宮中,秦錚出了宮。”右相看着李沐清,“你攔住秦錚時,沒問他原因?若是皇上之錯,秦錚定然會揪住不放,以他的性情,非掀翻了皇宮不可。”
李沐清依然搖頭,“他面色極差,只警告了妹妹之事,並未多說別的,便回府了。”
“沒去追謝芳華?”右相又問。
李沐清搖頭,“沒有。”
右相左想右想,還是想不明白,他揉揉眉心,“如今南秦大水,各地受災,太子本來前往臨安城,如今卻 因疫情,困於臨安。按理說,朝中如今事情繁多,正值不可鬆懈之際。可是皇上卻一反常態,休朝三日。這也令人不解。”話落,他擺擺手,“罷了,既然揣摩不透,就靜觀其變吧。”
李沐清點點頭。
“這個時辰,你妹妹應該還沒歇下,你隨我去問問她,這個丫頭自小就有主意,也許趁我們不查之時,做了什麼,也說不準。畢竟她性子執拗,又喜歡秦錚多年。”右相又道。
李沐清想了想,搖頭,“父親自己前去吧!孩兒想出城一趟。”
“嗯?”右相看着他。
李沐清嘆了口氣,“我不放心謝芳華。近來,京中這一連串的案子,細查之下,隱約都是衝着她而來。如今她深夜離京,萬一有人對她不利,她一個女子,雖然有些本事,但也恐防別人暗算。”
右相聞言不贊同,豎起眉頭,“秦錚與她是夫妻,他都不出城去追,你去做什麼?”
“秦錚與她如今已經不是夫妻了。”李沐清道,“皇上聖旨以下,傳令各州縣張貼告示,昭告天下。明日一早,休書之事,便天下皆知。”
“那我也不准你去!”右相斷然道,“早先,她與秦錚糾纏之時,你摻和爭奪,我念在他們婚約作廢,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過來人,知道各中滋味,你既然心喜她,我也就不阻攔,才任由了你。如今,被休了的女子,再不與你匹配,你休想再生念頭。”
李沐清聞言苦笑,“父親,您想什麼呢?孩兒並未因此起心思,而是曾經對謝芳華說過,她一旦有事,我以兄長護之。更何況,我與子歸兄交好,子歸兄如今不在京中,她出此大事兒,我理當去看看,不該置之不理。君子當該重諾,這也是父親一直教導孩兒的話。”
“你……”右相聞言,一時無以反駁,瞪着李沐清。
李沐清對他深施一禮,“請父親準孩兒出京。”頓了頓,又道,“秦錚不說出要殺妹妹的緣由,待我見到謝芳華,她興許會對我說出。也許能解了這個結。否則,難道此後一輩子真讓妹妹避着秦錚?同在京中,就算妹妹再無心,如何避開?避得了一時,難道真要避一世?”
右相聞言尋思片刻,擺擺手,“罷了,你說得也對,那你去吧,黑天半夜,多帶些人,小心一些。”
“多謝父親!”李沐清再不耽擱,轉身出了書房。
出了書房後,他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夜空,衣服也未換,便徑直向府門走去。
不多時,他帶了護衛出了右相府,向城門而去。
右相又在書房待了片刻,嘆息一聲,前去了李如碧的院子。
李如碧正捧着一卷書在罩燈下閱讀,見右相來了,連忙起身,“父親,天色已晚,您怎麼還沒歇下?”
右相見她站在燈下,亭亭玉立,溫婉賢淑,容貌秀美,這般的女兒家,當真是萬里難出其一,可是秦錚偏偏看不上。不但秦錚看不上,太子也看不上。若說謝芳華,對比之下,雖然面前站着的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也不得不承認,謝芳華無論是容貌,還是生來的貴氣,確實略勝他女兒一籌。但是論性情來說,他覺得謝芳華不及他女兒。謝芳華是看着溫婉,實則性烈,只不過外面看着偏柔弱,掩蓋了她的剛烈罷了。若論宜室宜家,他覺得還是自己女兒。
可是偏偏秦錚和秦鈺都是人中龍鳳,又生在天下頂級的富貴之地,自幼在宮裡長大,不說皇上的六宮粉黛,就是京中的紅粉顏色,也閱目無數,這樣的大家端莊的閨秀,他們早就看膩了,再好的糕點,放在他們面前,也不過是略好而已。而謝芳華,無論是行止做派,還是性情品貌,都別具一格,所以,和京中的大家閨秀比較起來,她就猶如鶴立雞羣了。
真正的少年英雄,自然更喜歡不好掌控的女子。
他在門口站了片刻,收起情緒,溫和地道,“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李如碧笑着搖搖頭,“天色還早,女兒睡不着,便多讀了一會兒書。”
右相點點頭,“以後讀書白日讀就可以了,不要熬得這麼晚。”話落,他走過來坐下。
李如碧吩咐婢女上茶,親手幫右相斟了一杯茶。
右相端起來喝了一口,放下茶盞,對她詢問,“碧兒,近來,你可私下做了什麼事兒?”
李如碧心思聰透,知道右相這個時候來,自然是有事兒找她,她搖搖頭,疑惑地問,“父親這麼晚來見女兒,可有事情?女兒近來除了陪娘禮佛,不曾做什麼?”
“當真?”右相問。
李如碧肯定地點頭,“不敢欺瞞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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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打量李如碧片刻,見她眼神誠懇,他更是大爲不解。
“出了什麼事兒?事關女兒?請父親言明。”李如碧探尋地看着右相。
右相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秦錚轉達給李沐清的話說給了李如碧聽。
李如碧聽罷,面色大變,臉色微白,“這是爲何?”
右相搖搖頭。
李如碧身子發顫,“女兒自問早已經對錚小王爺死心,如今斷無念想。女兒其實佩服謝芳華,自認不如她處良多。可是……女兒近來,不覺得開罪了他啊!”
右相見她不像作僞,有些心疼,凝重地道,“今日夜晚,謝芳華突然帶着八名婢女離開英親王府,出了京,隨後英親王妃帶着人追出了京。二人前後腳剛走,英親王府的人前去太醫院請了太醫給秦錚看診,太醫離開後,皇上讓秦錚休妻的聖旨下達到了英親王府。隨後秦錚大怒,衝進了皇宮,之後你哥哥等在他出宮的路上攔住他,他與你哥哥說了這樣一番話。憑你哥哥與秦錚自小相交,十分肯定地說,秦錚提到你時,殺氣很重,不是作假。”
李如碧白着臉聽着,一時間心神懼震。
“疑團重重,真是令人大爲不解。既然你也不明白原由,那暫且不必理會了。你哥哥已經出京了,等他見到謝芳華後看看她怎麼說,等他的消息吧。這一段時間,你還是留在府中繼續陪你娘禮佛吧。”右相道。
李如碧目光隱約含淚,但是極力地忍着,“女兒聽爹的。”
右相見她如此,這件事兒,對她的打擊不易於皇上、皇后對秦錚下催情引之事,他站起身,拍拍她肩膀,“好孩子,委屈你了。”
李如碧搖搖頭。
“別多想,早些歇着吧!”右相又勸慰一句,出了李如碧的院子。
右相離開後,李如碧轉身撲到了牀榻上,將臉埋進被子裡,哭了起來,卻壓抑着,不敢出聲,傷心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