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雨下得太大,謝雲瀾雖然和謝芳華商量妥當,但當日夜還是安置在了忠勇侯府。
忠勇侯府大,人少,院落多,芝蘭苑附近有一處芳草齋。
雖然謝雲瀾拒絕一直住在忠勇侯府,但謝芳華想了想,還是將芳草齋派人清掃出來,給謝雲瀾作爲有天色太晚,雨雪太大,類似於今日這種不方便趕回府的時候,也好偶爾住在那裡。
對此謝雲瀾沒有異議。
雨下了一日夜,第二日依然天色昏沉,大雨未停,頗有些纏纏綿綿地下下去之意。
謝芳華起牀後,站在窗前看着天色,眉心也不由地跟着天色一樣昏暗。
這樣的大雨,昨日已經下了一日,若是繼續下下去的話,臨汾橋根本無法再冒雨修築,只能停工了。很明顯,這樣的天色,這樣的雨勢,看起來最少還會下上兩日。
連續下上三日的話,那麼,最着急的就是宮裡的皇上了,大雨過後,臨汾橋再動工的話,也會因這三日的雨而費上一番功夫,早先準備妥當的東西,也許會被大雨沖刷得不齊全了。
一旦不齊全,就會延誤工期。
而臨汾橋附近那數千畝土地延誤不起,萬戶人家延誤不起。
柳妃和沈妃,柳家和沈家,如今看了這樣的雨勢,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爲了殺秦鈺,他們下了大血本,謝氏爲了牽制秦鈺,抹平了他們犯的錯誤,但是皇上焉能不怒?若是早先還不會太怒的話,今日看到這樣的雨勢,也會怒了。
不知道皇上的怒意會使得朝野怎樣一番震動。
“小姐起了?”侍畫撐着傘站在房檐下輕聲詢問。
謝芳華應了一聲。
侍畫推開門進屋,放下傘,對謝芳華道,“剛剛宮裡傳出消息,皇上早朝上下了三道聖旨,其中一道聖旨是給咱們忠勇侯府的,傳旨的人應該不久後就會來咱們府了。世子讓聽言剛剛來傳話,說這麼大的雨,哪怕稍後聖旨來,您也不必出去了。”
“三道聖旨?”謝芳華迴轉頭,看着侍畫。
侍畫點點頭,“據說一道聖旨是給世子的,一道聖旨是給錚二公子的,還有一道聖旨是給四皇子的。”
謝芳華眯了眯眼睛,“都什麼聖旨?”
“據說給世子下了聖命,授工部侍郎之職,命世子前去臨汾鎮,兩個月內修好臨汾橋。事成皇上再封官加賞。”侍畫看了謝芳華一眼,語氣有些忿忿,“皇上這是給咱們世子一個大難題。如今雨下得這麼大,誰都知道臨汾橋要延誤工期了。可是皇上偏偏這時候讓世子去。”
“若是事不成呢?”謝芳華問。
“沒說如何!”侍畫提了一口氣道。
謝芳華冷笑一聲,“事成封官加賞,事不成那就是要受罰了。”
侍畫面色一變,緊張地問,“小姐,聖旨馬上就要到了,那怎麼辦?有沒有辦法讓世子不接受這個旨意?”
“聖旨既然已經下了,宮裡已經傳出了消息,早朝上當着文武百官下的聖旨如何能說收回就收回?這會兒不止是咱們府裡得到了消息,京城各府邸應該也都得到消息了。”謝芳華道,“只能接着了。忠勇侯府不能公然抗旨不尊。”
“可是也沒有這樣的啊!兩個月如何能完工?”侍畫急道。
謝芳華沉默不語。
侍畫見小姐沉默,想着應該是在想應對之策,噤了聲不敢打擾她。
過了片刻,謝芳華又問,“另外兩道聖旨說了什麼?”
“給錚二公子的那道聖旨是命他傷好後去西山大營歷練,未授官職,只說磨礪他的脾性。給四皇子的那道聖旨也未授官職,讓他跟着右相學參政。”侍畫不滿道,“到底是皇上的兒子,錚二公子破了龍門陣,受了那麼重的傷,才得了這個,而咱們世子,整合整個謝氏上交了那麼多修築銀兩,反正給了個大難題。反觀四皇子,什麼也不用做,跟着右相學參政,這是最簡單的了。”
謝芳華聽罷後,沉思片刻,笑了笑,“皇上到底是皇上,能把南秦江山握在手中這麼多年,不愧是詭略謀深。秦錚要去了西山大營,他便給了秦鈺參政,而將哥哥支使去了臨汾橋,一走便是兩個月。若是他不授命,除了抗旨不尊外,還有一點,就是以後休想再入朝了。只要哥哥想入朝,就必須要應下這道聖旨,忠勇侯府在他走後,就剩下爺爺和我了。爺爺老了,而我總歸是個女子。秦錚去西山大營不能三天兩頭回來,哥哥又不在,算起來,也是在架空忠勇侯府,真是好算計。”
侍畫一聽更緊張了,“那……小姐,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謝芳華不以爲然,“臨汾橋雖然難修築,但是兩個月內也不是沒有辦法完工,畢竟這南秦的經絡,士農工商的確是把在我們謝氏。好的橋樑工匠,朝廷別人請不來,哥哥也能有辦法請來。日夜兼修,不出事情的話,也是可行。”
侍畫鬆了一口氣,“可是世子調離出京,錚二公子若是也不在城內的話,皇上若是趁機對付您和老侯爺怎麼辦?”
“就怕他不對付我!”謝芳華面色清涼,眉目冷然中染上一抹淡淡的嘲諷,“別以爲老弱婦孺就好欺負!”
侍畫聞言挺了挺胸脯,心中有一股氣地道,“小姐說得是!奴婢等人一定好好地護住小姐和老王爺。”
謝芳華擡眼看了侍畫一眼,見她鼓着腮幫子,眼神堅定,頓時笑了。她倒是沒發現侍畫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她們也正是活潑心氣高的年紀,被哥哥自小訓練壓制的東西,只要她慢慢地釋放她們的個性,總會露出來。
侍畫話落,見謝芳華對着她笑,她臉一紅,“小姐,奴婢說的可是真的,你笑話我!”
“嗯,我不笑話你了!”謝芳華轉過頭,看着窗外,對她道,“你去給哥哥回話,就說我知道了。”頓了頓,又補充,“他接了聖旨後,應該先去爺爺的榮福堂,告訴他,我稍後就去。”
侍畫應了一聲,連忙撐着傘出了海棠苑。
謝芳華又站在窗前看了片刻,聽到前方府門口隱隱透過雨聲傳來,“聖旨到!”的聲音,才轉回身去梳洗。
她梳洗妥當後,前方的熱鬧隱約地消散了,她纔在畫堂裡拿了一把傘,打着出了房門。
忠勇侯府有排水溝,所以,即便雨下得大,但因爲房舍道路修建的時候都顧慮到了下雨下雪的天氣,所以,天青色的石磚地面並沒有積聚多少水。
謝芳華走過,裙襬處有些微溼而已。
不多時,她來到芝蘭苑,見謝雲瀾正撐着傘從芝蘭苑西側的一條路走出來,看到她,對她微微一笑,“要去榮福堂?”
謝芳華點點頭,“哥哥接了聖旨,應該去榮福堂,修建臨汾橋之事不容耽誤,恐怕哥哥這一兩日就要啓程,我去看看,他的身體不知怎樣了,是否受得住。”
“按理說,應該要多休息些時日,可是皇上顯然不給他休息的時間。”謝雲瀾嘆了一口氣,“我與你一起去榮福堂。”
謝芳華點點頭。
二人撐着傘一起去了榮福堂。
來到榮福堂,謝墨含已經接了聖旨到了榮福堂,忠勇侯正坐在桌前看聖旨。
謝芳華和謝雲瀾邁進門檻時,只聽忠勇侯感慨地道,“咱們忠勇侯府的子孫在初入朝堂的時候,都會由皇上出一個大難題給咱們,多少年多少代帝王,多少規矩都改了,可是這個不成文的規矩卻是沒改。”
謝芳華聞言冷哼一聲,“狗改不了吃屎!”
“
臭丫頭!這麼粗魯的話你也敢說!”忠勇侯聞言擡起頭,看向門口,瞪了謝芳華一眼,“也不怕雲瀾笑話你!”
謝芳華沒心情地對他撇撇嘴,看向謝墨含,見他面色雖然有些白,氣息有些虛,但眉目間並不見憂愁,知道他已經有了應對之法,心下微鬆,走過去問,“哥哥,你覺得身子怎麼樣?”
謝墨含微笑,“已經無礙了,妹妹放心,即便今日就啓程,也是不怕的。”
謝芳華蹙眉,“你想今日就啓程?”
謝墨含點點頭,見她不太滿意,他溫和地道,“外公說一起跟着我走,幫我看着點兒身體的同時,他正巧也懂些橋樑方面的事情,也能幫幫我。”
謝芳華聞言鬆了一口氣,“那這樣我放心了。”話落,她有些不捨地道,“可是外公是不是從臨汾橋順道就要離開了?”
謝墨含點頭,“嗯,外公是這樣打算的。”
謝芳華不捨更甚,“從外公回京,我其實還沒好好地陪外公。”
“混賬丫頭,你從回京,你也沒好好陪我不是嗎?你的事情每日都多得很。即便他留在忠勇侯府,你能陪幾日?”忠勇侯看不慣謝芳華的臉色,挖了她一眼,“只不過是去魅族一樣,雖然萬里之遙,他腿腳硬朗,多不過兩年也能返回來。”
謝芳華雖然見忠勇侯對她吹鬍子瞪眼,但他說的是事實,心中的不捨消散了些,笑了笑,“也是。”又問,“舅舅呢?有什麼打算?”
“舅舅本來要回博陵崔氏,但是皇上不準呢。雖然免了他武衛將軍的職位,但他如今也還是朝中之人,皇上沒吐口之前,他也不能說走就走。舅舅的意思先在忠勇侯府待着,如今我去臨汾橋,有舅舅在,有云瀾在,我也不放心。”
謝芳華點點頭。
“雲瀾以後就搬來忠勇侯府吧!你不必顧忌秦錚,他傷好後要去軍營,只妹妹和爺爺在府裡,他也是不放心的,有你在,他總比對宮裡那人的算計要放心些。”謝墨含隱晦地道。
謝雲瀾笑笑,看了謝芳華一眼,點點頭,“也好!”
謝芳華見謝墨含都安置妥當了,看起來就是打算今日就走了。她也不能再說什麼了,只道,“哥哥,你手裡的人手夠不夠?若是不夠的話,我還有人手調去給你用!”
謝墨含搖搖頭,“應該是夠了。我離京之後,你好好守好府,接好庶務就行了。”話落,又道,“本來我不放心,既然雲瀾在,有他幫你,我就放心了。”
“哪裡有那麼多不放心?你爺爺我還沒老的不能動彈!”忠勇侯擺擺手,“吃飯吧!飯後你就進宮,問問皇上還有什麼囑咐的,他若是沒有,你就啓程去臨汾鎮吧。”
謝墨含點頭。
四人坐下來用飯。
飯後,謝墨含當即進了宮。
謝芳華在謝墨含走後想了想,將侍書喊來,對他道,“你還是跟隨哥哥去臨汾鎮吧!你在他身邊侍候了多年,比聽言得他的心。”
侍書搖搖頭,“小姐,世子早先吩咐了,讓我留在府裡,就是這府裡的管家,聽言他帶着就行。”話落,見謝芳華不放心,他低聲道,“世子除了給小姐您訓練的八大婢女,他自己有八大暗衛,都是一等一的。而且咱們府中也有兩支隱衛,世子帶走一支,一支留下。都安排妥當了。”
謝芳華聞言作罷,“既然哥哥都安排妥當了,那就算了,還是讓聽言跟着吧!”
侍書點點頭。
謝芳華對他擺擺手,他下去準備謝墨含出行的行囊了,這一走要兩月之久,雖然京城距離臨汾橋不遠,百里而已,但是謝墨含也是必須要監督工程,沒辦法回京的。
“臭丫頭,你去找你外公待半日,你哥哥要啓程,也要下午了。雲瀾就留在這裡陪我下棋,你們打理庶務也不差這一日看賬本,明日再說吧!”忠勇侯道。
謝芳華看向謝雲瀾。
謝雲瀾笑着點點頭。
謝芳華也覺得今日自己沒什麼心情,轉身出了榮福堂,前去尋崔荊。
她找到崔荊的時候,崔荊正和崔允在說話,見她來了,二人都笑着招呼。
謝芳華進了屋,放下傘,不捨地走過去抱住崔荊,“外公,捨不得你。”
崔荊失笑,“你個小丫頭!若是讓秦錚那臭小子看見,怕是連我的醋也要吃了。”
謝芳華無語,從他懷中退出來,哪怕他打趣,她心情也有些不好,“您什麼時候能再回來?”
“少則一年半,多則兩年吧!”崔荊道,“雲瀾身上的焚心之毒,我好好花花時間,看看有沒有什麼解決之道。”
“沒有人陪您,這一路該有多難!”謝芳華嘟囔,“這樣吧!我派兩個人一路與您作陪!”
“用不着!”崔荊擺手,“自從紫雲道長離開霧黎山,這些年我一個人獨來獨往也慣了。況且,也不全是獨來獨往,這一路上,我也會探訪名山大川,會些道友。你派了人跟着我還嫌麻煩累贅。就算了。”
“那您可一定要注意身體,多多保重。”謝芳華道。
崔荊點點頭,“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和錚小子已經大婚了!”
謝芳華臉一紅。
崔荊看着她的模樣,哈哈大笑,“最好是抱了娃了!我也能有曾外孫了。”
謝芳華面色抽了抽,若是說大婚她還覺得可能,若是生孩子……還是算了吧!
崔允看着謝芳華嘴角抽搐,也忍不住好笑。
這半日,謝芳華便陪着崔荊待着,與崔允一起,三人說說笑笑,敘些別話,一晃而過。
響午時分,謝墨含從宮中回來,三人一起去了榮福堂。
謝芳華對他詢問了進宮之事,皇上將崔意芝派給了他,給他做副手。她聽罷訝異了片刻,問道,“皇上這是又打什麼主意?”
“你不瞭解皇上,他不過是還沒看明白崔小子,這小子是個心思深的主,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說他向着皇室吧,不是。說他向着忠勇侯府吧,看不出來。一時不敢用罷了。於是,讓他跟着你哥哥一起放了出去。”忠勇侯道,“這麼一放的話,兵部侍郎的職位暫時還不是他的。”
謝芳華蹙眉,“他這是將崔意芝推給了忠勇侯府?”
“也不見得私下沒有密旨。”忠勇侯鬍子翹了翹,“畢竟皇上最會這一招。”
謝芳華臉色微冷,想起崔意芝明面上奉旨接秦鈺,可是背後卻有李沐清拿了密旨去迎接。皇室最會的看來就是明旨暗旨一起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道,“哥哥,崔意芝跟不跟你一起走?”
“跟我一起走!”謝墨含道。
謝芳華想了想,“一會兒我送你和外公出城!”
謝墨含心思剔透,知道她怕是想見崔意芝,點點頭,“也好!”
忠勇侯、崔荊、崔允、謝墨含、謝雲瀾、謝芳華一起用午膳,這一頓飯吃了足足一個時辰,飯後,謝墨含和崔荊一起啓程,前往臨汾鎮。
謝芳華本想自己去送,謝雲瀾說要出城回府取些隨身所用的東西,畢竟未來至少謝墨含離京這兩個月他是要住在忠勇侯府了,於是,二人一起送謝墨含和崔荊出城。
馬車使離忠勇侯府,向南城門而去,隨着謝墨含一起離開的人,只有聽言一人。
馬車很順利地到了南城門,崔意芝的馬車已經等在了那裡。
崔意芝挑開簾幕看了一眼,和謝墨含打了一聲招呼,馬車一起出了南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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