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剛入夜不久,夜晚的街道上還走動着不少人流。
秦錚和謝芳華出了忠勇侯府後,便徑直向翠紅樓而去。
謝芳華抱着蓮花蘭走在前面,秦錚悠閒散漫地跟在她身後,越走越慢。
謝芳華回頭瞅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快點兒走?”
“急什麼?”秦錚瞟了她一眼,“這樣入夜出來散步可是難得!”
謝芳華無言地轉回身。
上一世,她恨不得跳出高牆大院,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這南秦京城的模樣。鮮少的次數出府裡,總是想在街道上轉,不想回府。這一世,她前往無名山,暗無天日裡待了八年,回京後一心護住忠勇侯府,也無心賞街上的景色。
南秦京城這一座經歷了上千年的繁華古城,自然有它的歷史文化底蘊。多少代王朝在這裡興起和統治以及沒落,多少帝王將相在這裡千古留名。
一代又一代,它至今似乎也沒露出滄桑的氣息。
“在想什麼?”秦錚追上了一步,偏頭看着謝芳華。
謝芳華白了他一眼,她不知道他哪裡來的敏感,她稍微有些心思的時候,便會被他立即地察覺。
秦錚見她不答話,眼裡的意思卻讓他看得明白,他伸手接過她手中抱着的蓮花蘭,用一隻手托住,然後一隻手去拉謝芳華的手,聲音伴隨着夜風有些春暖之意,“因爲我愛你,所以,便會時刻地注意你,因爲注意你,便會清楚地感覺到你心思何時變化,更因爲如此,我就想知道,你心思的變化是因爲什麼,我想立馬瞭解了它,纔會準確地知道,怎樣對你更好。”
謝芳華腳步猛地頓住,看向秦錚。
秦錚對她眨眨眼睛,“我說的是真話!”
謝芳華盯着他看了片刻,少年長身玉立,灑意出衆,雋秀絕倫,她慢慢地偏過頭,一時間思潮波動。“感動了?”秦錚湊近她,眉目是輕輕的笑意。
謝芳華伸手推了他一把,哼道,“你又沒做什麼轟天震地的事兒,我這便就感動,豈不是太沒價值了?”
秦錚笑了一聲,“好,等我做了什麼轟天震地的事兒的時候,再留給你感動。”
謝芳華忍不住露出笑意。
二人邊說着話,邊向前走,偶爾你一言我一語,雖然走得慢,但不知不覺,也走到了翠紅樓。
翠紅樓門前,入夜後,便是燈火通明,人來客往之時。
謝芳華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衣衫羅裙未換,這裡來回進出的都是京中的人物,難保沒有識得她的,就算不識得他,可都識得秦錚。
她拉着秦錚走向後面。
秦錚沒什麼意見,顯然他也不想謝芳華在京中垢人話柄。
二人不多時便來到了那日秦錚騎馬而過的院牆下。
那處小樓的燈火亮着,自然是有人的。
二人輕而易舉地翻牆而入。
進了院子,二人走到上小樓的臺階下時,兩旁昏暗處突然涌出了十數人,齊齊用刀劍指住二人,怒喝,“什麼人!”
秦錚挑了挑眉,“是護衛,不是龜奴,呵,輕水樓裡面的人好大的排場!”
謝芳華目光淡淡地掃了一眼這數十人,淡聲道,“來送蓮花蘭!”
其中一人聞言,立即看向小樓上。
這是,小樓上的簾幕拉開,窗子打開,一個身影站在窗前,向下望了一眼,對那十數人擺擺手,“錚二公子?芳華小姐?請!”
十數人同時退了去。
秦錚仰頭看了一眼,擡步上了小樓。
謝芳華跟着秦錚身後,想着已經三日了,哥哥不知查出什麼沒有。
二人上了樓,來到門口,門被從裡面打開,雲水走了出來,第一眼先看向秦錚手裡的蓮花蘭,頓時驚異地道,“你們當真救活了蓮花蘭?”
“難道還假的不成?”秦錚揚了揚眉。
雲水仔細地看了片刻,然後擡頭瞅了秦錚和謝芳華一眼,讓開了門口,沒說話。
秦錚沒想到他只看到蓮花蘭,驚異了一下,便不吱聲了,比之那日張狂地攔住他的馬,氣勢洶洶的模樣,差得遠了,他站着不動,冷笑一聲,“如今還了你的蓮花蘭,可還要我的女人賠給你做蘭花?”
雲水眉梢動了動,忽然也笑了,“當然,若它活得好好的話,自然不用賠了。”
“三日前他也是心疼蓮花蘭,多有得罪。錚二公子大人大量!請!”言輕從裡面走出來,接過了話。
“爺向來小肚雞腸,沒有大人大量!”秦錚嗤了一聲,走了進去。
言輕微笑,看向謝芳華,“芳華小姐,你來得比三日的時間早了。”
“了卻一樁事,不是應該早一些?”謝芳華也擡步走了進去,“免得晚了一時半刻,我得做了這蘭花。”
雲水哼了一聲,“可要好好地檢查檢查,這盆蘭花是真活着,沒有絲毫作假纔算。”
“自然!你大可以隨便檢查!”謝芳華回了一句。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畫堂。
這間小樓還如那日謝芳華進來時一般,帷幔輕紗,華麗異常。
秦錚將蓮花蘭放在了桌案上,掃了一眼四周道,“在北齊似乎才喜歡獸皮爲地氈,也喜歡獸角穿風鈴。”
言輕腳步頓了一下,“錚二公子似乎對北齊很瞭解?”
秦錚點頭,“我從小就想去北齊看看!”
言輕“哦?”了一聲,看着他,“錚二公子對北齊如此好奇?”
秦錚“嗯”了一聲,“當年,北齊王請求聯姻,本來聯姻的人該是我大姑姑,可是我大姑姑不願意去,忠勇侯府的小姐謝鳳代替她去了。聽說這些年,她在北齊待得並不好,年紀輕輕,便是病魔纏身?”
言輕眯了一下眼睛,“我兄弟二人雖然來自北齊,但是這等皇室之事,哪裡知曉?”
“不知曉嗎?”秦錚彈了彈桌面,“這在天下間都不是秘密,南秦人人皆知,難道在北齊的人不知?”
“我兄弟二人雖然出身北齊,但是自幼離鄉,落身青樓。做的是迎來送往的營生,不曉得北齊皇室和外面的傳言,又有什麼稀奇?”言輕笑了笑,“錚二公子對我兄弟二人似乎很是懷疑?”
“你這迎來送往的營生似乎很是得賺!”秦錚指了指蓮花蘭,“稀世名品的蓮花蘭都能有,若是這樣,人人都賣身青樓了。”
雲水忽然道,“若是錚二公子加入我們兄弟中,輕水樓自然歡迎之至。以錚二公子的品貌和身份,更是有好賣處。”
秦錚眸光一揚,輕飄飄地反問,“是嗎?”
“自然是!”雲水看着他。
“比你們還好賣?”秦錚追問。
雲水眸光一沉。
言輕咳嗽了一聲,“錚二公子怎麼能跟我們這等身份卑微之人相比?”話落,他看向蓮花蘭,轉移了話題,“好鮮活!比在我這裡養的時候要鮮活許多。”
“一股藥味!”雲水嫌惡地道。
“敢問芳華小姐,蓮花蘭嬌貴,你是用什麼辦法給養活的?”言輕看向謝芳華。
“一個草藥方子!”謝芳華甩手給了言輕。
言輕伸手接過,看了一眼,訝異地問,“芳華小姐懂得醫術?”
“大病多年,學了些。”謝芳華看着他,“若是兩位公子覺得蓮花蘭沒問題,我們就離開了。”
言輕看了藥方片刻,又看向蓮花蘭,蓮花蘭一股濃郁的藥味,他抿脣不語。
“如何沒問題?我們好好的一盆蘭花,如今拿回來,一股子藥味。薰死了!”雲水道。
“你說要活的,可沒說怕藥味!”謝芳華看向雲水,“如今哪怕有藥味,但它也是活的。我言而有信了,難道你要言而無信?”
雲水一噎。
言輕又看了蓮花蘭片刻,笑着問謝芳華,“這藥方子可不可以當做養蓮花蘭的方法送給我?”
“準你抄寫下來!”秦錚截住謝芳華的話。
言輕挑了挑眉,點點頭,“好,錚二公子稍等片刻!”話落,他走到桌案前,提筆抄寫藥方。
秦錚看着言輕的筆跡,眸光深邃。
不多時,言輕抄寫完藥方,將元藥方還給了秦錚,秦錚隨手毀了,對謝芳華道,“我們走!”
謝芳華點點頭。
言輕微笑相送,“錚二公子,芳華小姐,慢走!再會!”
二人都不答話,一起出了小樓。
“就讓他們這樣走了?”雲水不甘心地看着二人離開。
“別忘了這裡是南秦京城!”言輕低聲提醒他一句。
“那也不用怕了他!”雲水道。
言輕搖搖頭,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蓮花蘭,微笑道,“她倒是真有辦法救活這株花,蓮花蘭最是嬌貴,可是到了她的手裡,似乎不是這麼回事兒。”
“這藥方有什麼好處?值得你抄錄下來?”雲水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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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藥方是個滋補的方子!甚是奇妙。”言輕道,“我在想,母后這麼多年,被心魔折磨得心骨甚是有損,也許可以一試。”
雲水睜大眼睛,“你瘋了?這是養花的方子!”
“養花?”言輕搖搖頭,“這花可不是用藥養的,別被矇騙了!這明明就是養人的方子。藥味不過是掩蓋事實罷了。”
“怎麼說?那它是用什麼養活的?”雲水立即湊近蓮花蘭,聞了又聞,“沒有別的味道啊!只有藥味。”
“等着藥味散去,也許就有別的味道了!”言輕道。
雲水皺眉,“你發現了什麼?”
言輕搖搖頭,“沒發現什麼,只是直覺,不該如此簡單。父皇說過,凡事不要看錶象。”
雲水咬了咬牙,“那就等着它這該死的藥味散去,我們到底要看看,她是用什麼方法救活的。別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難說!”言輕笑了笑。
雲水冷哼一聲。
二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忽然有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傳來。
雲水立即皺眉,“怎麼有血味?”話落,他立即看着這花,“是不是這花裡傳來的?”
言輕細聞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是小樓外!”
雲水也察覺不是蓮花蘭了,同樣趕忙站起身。
二人齊齊地來到窗前。
只見,小樓的門口,橫七豎八地躺了一排的人,每個人的胸口處都隱隱一道血痕。
這些人正是護衛這座小樓的人,也是剛剛攔阻秦錚和謝芳華的人。
二人面色齊齊一變,同時跳出了窗子,落在了小樓外。
一眼看去,這些人皆是一劍斃命,沒了呼吸。
雲水臉色頓時如寒霜,“一定是他們剛剛乾的!”
“你說對了,正是爺乾的!”秦錚坐在遠處的牆頭上,聞言淡淡地應答了一句。
雲水立即看向他,目光中露出殺氣,“你爲何要殺他們?”
“敢攔爺路的人,都得有些本事,沒本事的人,都得死!”秦錚一腳擱在牆頭上,一腳耷拉在牆頭下,姿勢分外悠閒,“他們沒本事,只能死了。”
謝芳華坐在秦錚對面,跟他一樣的姿勢,看了他一眼。
雲水忽然抽出腰間的劍,殺氣畢現。
言輕伸手攔住雲水,看向秦錚和謝芳華,“錚二公子和芳華小姐這是何意?你們來我這小樓,我兄弟二人以禮相待。你們卻無聲無息地殺了我們的人,是何道理?在南秦京城,天子腳下,難道王法就准許隨意殺人嗎?”
秦錚笑了一聲,“你可以去報官!”
言輕臉色一沉。
“好一個英親王府的錚二公子,仗勢欺人!誰不知道皇上和英親王是一家人?官府豈敢審問你?”雲水手中握着劍柄,青筋直冒。
“你錯了!皇上和英親王雖然兄弟情深,但是皇上是皇上,當朝天子,王爺是王爺,是天子的臣民。是一家人,但也不是一家人。君臣之別。”秦錚不鹹不淡地道,“你們若是去報官,也許皇叔真會拿我試問,處置了我,也說不定。”
雲水死死地盯着他,一時沒言語。
秦錚悠閒地道,“念在爺殺了你們這麼多人,便好心地告訴你們一件事兒。”話落,他看了謝芳華一眼,“皇叔一直不喜我和華兒的婚事兒,一直想拆散我們。若是知道我們一起逛青樓,而且還在這裡發生了命案,總要拿來做文章拆散我們。所以,你們若是報官,我哦哪怕是皇叔的親侄子,也逃不脫法網。畢竟,王子犯法,也和庶民同罪!”
言輕目光動了動,卻也沒說話。
“你們可以好好想想,我等着官府的傳信!”秦錚話落,不再逗留,跳出了牆外。
謝芳華看了二人一眼,也跟着跳出了牆外。
雲水見二人要走,提劍就要追,言輕又死死地拉住他,低聲道,“不可!”
“他就這樣殺了我們這麼多人?難道我們就這樣算了?或者說,難道你真聽他的,去報官府?”雲水急了,瞪着言輕。
“不可能去報官府!但是,你也不能對他動手,就算動手,也動不過他。”言輕道。
“我是打不過他,可是你呢?”雲水氣急了,“一盆蓮花蘭,竟然讓他殺了我們的二十護衛。而且悄無聲息的,多可笑!傳出去,我們不還手,多惹笑話?”
“我動手,就算傷了他,又能如何?你別忘了,如今這裡是南秦京城的地盤。我們的身份若是暴露,誰也活不了。”言輕低叱。
雲水咬牙,“難道就這樣算了?”
“算了到不至於,可以記着!來日方長!”言輕道。
雲水氣得將劍放入銷裡,看着地方橫躺着的二十死屍,齊齊是胸口一劍而死,他不明白地道,“我就奇怪,竟然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出劍殺人,且是二十人,我們竟然聞到血腥味才發覺,這簡直是……”
奇恥大辱!
難以想象!
“只能說明,一是我們沒有料到,二是被蓮花蘭牽引了心神。三就是,他們的劍太快。”言輕看着這些人的胸前血痕,“雖然看起來,像是一個人出手的手法,但是還略有不同,這定然是兩個人一起出手。一人十個。極快的削鐵如泥的寶劍,極快的武功和身手,纔會如此神不知鬼不覺。使得人死了,我們才能發現。”
“謝芳華武功的確是極高的,那日你也見了。”雲水也略微地冷靜了些,“若不是那日她救了我,我定然死在了秦錚劍下。所以,你說的三有可能。”
“錚二公子怎麼能是吃虧之人?那日是要求忠勇侯府小姐,他的未婚妻,賠做你的蓮花蘭。他雖然因謝芳華阻止沒殺你,但是也是給你記着了。今日送上門來,便是找場子來了。”言輕道,“果然是南秦京城人人懼怕的秦錚!出手就是震懾人心!”
“他等着!有朝一日,我定然要殺了他。”雲水怒道。
言輕沉默片刻,忽然道,“看來我們不能在南秦京城久留了!他應該是已經識破我們的身份了。所以,纔敢殺這些人,讓我們只能吃啞巴虧,連報官府也不敢。畢竟我們的身份不能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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