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聞言看向李沐清,她沒想到他竟然將這件事情說出來。
李沐清目光溫潤平和,淡淡笑着,彷彿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兒,並沒有任何想法。
“咦?”英親王妃奇道,“他竟然帶你去了碧天崖頂的溫泉池?”
“您也知道碧天崖頂有溫泉池?”謝芳華收回視線,看向英親王妃,隱了去揣測李沐清的心思。
英親王妃頓時笑了,“我自然是知道的。當初他爲了弄那溫泉池做成藥泉,不僅把王府內的好藥都搬光了,將皇宮御藥房庫房的好藥也幾乎給搬盡了。”
“王府的好藥和皇宮御藥房的好藥可不容易搬盡。當初您和王爺以及皇上就由着他?”謝芳華想着英親王府的庫房好藥無數,皇宮御藥房的庫藏好藥怕是堆成山。她給搬空那是怎樣一種匪夷所思?
“他說是給太后洗身子骨的。如何能不由得?不由得可是不孝。王爺自然無話可說。皇上也不會置寰。”英親王妃笑道。
謝芳華眯了眯眼睛,“碧天崖高聳入雲,太后當真去泡了藥泉?”
“可不是當真?”英親王妃點點頭,追憶道,“太后那時候已經年歲大了,身子骨不好,因生了王爺之後得知他天生腳跛,一直心有鬱郁,所以,多年下來就烙下了病根。八年前,因爲臭小子被人所害丟失兩日,太后憂急如焚,待找到他之後,那口氣一鬆,便大病了一場。病好後,身子骨更是不如前了。那時,太后說她最近半年時常夢到先皇,想必是先皇想念她了。她在宮中想着富貴榮華,而先皇在九泉之下必定孤單寂寞。怕是她活不久了。她一生困頓在皇宮,踏出宮門的時候少之又少。所以,最後的心願是想出宮外去法佛寺爲先皇吃一年的齋。皇上和王爺都孝順,自然是不能攔阻。於是太后就去了法佛寺小住。”
謝芳華眸光動了動,沒說話。
英親王妃繼續道,“太后疼寵臭小子,以前一日不見都想得緊,禮佛自然要帶上他,去了法佛寺後,臭小子頑皮,自然是耐不住禮佛無趣,便四處跑着玩,便跑去了碧天崖頂,發現了一處熱泉。說若是用好藥喂那熱泉,也許對太后身體好。便跑回京搬好藥。將王府的藥都搬盡了不算,又跑去皇宮搬。”她說着,笑了起來,“那時候可真是堂堂英親王府和皇宮最後所剩的藥材還不及一個尋常府邸的庫房好藥多呢。”
謝芳華看着英親王妃的笑臉,心思微動,想着那麼高的碧天崖,太后去泡熱泉能上去嗎?上去的話,能泡幾次?怕是太后是爲了幫着秦錚遮掩當初他拜紫雲爲師一事,而秦錚說當初紫雲是受着重傷,十分孱弱的,也就剩餘一年壽命而已。那碧天崖的藥泉,勞心費力,其實是秦錚爲了想挽救紫雲一命吧?
“當初這一片山林連綿百里,一半是謝氏鹽倉的,一半是忠勇侯府的。而碧天崖屬於忠勇侯府的地脈。還是他親自去找了老侯爺。從老侯爺手裡生生將那一塊地給奪過來的呢!他說京城附近方圓百里,也就只有碧天崖有這一處熱泉。若是被他能變成藥泉給太后享用,若是對太后身體有益,也許也能治了你的病。”英親王妃道。
謝芳華露出訝異,沒想到碧天崖那一片地原來是忠勇侯府的嗎?是秦錚生生奪過去的?她上一世只是忠勇侯府的小姐,養在深閨,自然是不需要知曉忠勇侯府有多少薄產田地。而這一世,醒來後她一直籌謀出府,前往無名山學藝,後來混入皇室隱衛,一去八年,對於哪裡屬於忠勇侯府的田地,倒也沒怎麼問過。
“後來他時常跑去忠勇侯府。你一直臥牀不起,連府門都不能出,自然是沒辦法爬那麼高的山去泡藥泉。如今你能出府走動了,他到底是帶着你跑去了碧天崖頂泡了泡,也算是了了八年前求老侯爺的一樁許願。”英親王妃微笑,“這個臭小子有一股子的執着勁,不知道是隨了誰。你這氣色今日比昨日好,我看那水還真是抵用。也別枉費了那許多好藥,這些日子住在這裡,每日都得閒的話,你就讓他每日都帶着你去泡泡。那藥泉治病救人也許沒那麼大的功效,但若是說駐容養顏還是不錯的。”
“太高了,累得慌!”謝芳華搖搖頭。
英親王妃頓時樂了,“當年太后也只上去一次,下來後也說太高了,累得慌。這些年便宜臭小子自己了。隔三差五便上去泡泡。才身體好得很,不染病不鬧災的。”
謝芳華笑笑。
“看我,只顧着說話了。這菜上來都涼了。大家快吃吧!”英親王妃似乎回過神來,連忙招呼幾人。
幾人都笑了笑,互相謙讓一番,拿起筷子。
李沐清忽然看了謝芳華一眼,嘴角掛了一絲笑意,頗具意味。
謝芳華心思一動,想着英親王妃何其聰明,李沐清一句話,她便嘰裡呱啦地說了這麼一大堆,到底是解除了她乍聞李沐清那一句話說出來尷尬的心情,也繞開了秦錚和她共泡溫泉之事。難道她也曉得了李沐清對她……
席間幾人偶爾談論幾句,再無別話,一頓飯吃得有些安靜。
飯後,天色也徹底黑了下來。崔荊回了房,謝雲繼帶着李沐清去安排住處。英親王妃說山野味比府中常年吃的那些飯菜有味道多了,她一時吃多了,便讓翠荷扶着她出去院中遛彎消食。
屋中只剩下了謝墨含和謝芳華。
謝墨含見屋中無人了,才目光向裡屋看了一眼,對謝芳華問,“秦錚兄當真睡着了?”
“被我點了睡穴。”謝芳華道。
謝墨含點點頭,看着謝芳華,仔細打量她片刻,見她眉眼不如往日冷寂,似乎是舒展開了,而且英親王妃今日多次提到秦錚時,她不再是一副排斥不屑不待見的模樣。看來今日秦錚收穫怕是甚豐。至於到了什麼地步,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問,“妹妹,你可是喜歡上秦錚了?”
謝芳華想起今日秦錚回來別院之前最後對她說的那句話。
“謝芳華,我說這麼多,你可明白了?你是我一直要等的,要換的,要奪的,要守的唯一。若是你這一生不能相好與我,那麼,沉浮一世,我只能拉着你去碧落九泉了。”
言猶在耳。
謝芳華深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吐出來,低聲道,“哥哥,我不喜歡他怕是也不行的。”
謝墨含一怔,“此話怎講?”
謝芳華笑了笑,伸手倒了一杯清茶遞給謝墨含,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端在手中。她晃了晃杯中的清茶,在罩燈下,清茶蕩起一圈圈的漣漪,她幽幽地道,“他說沉浮一世,我是他要求的那一個,若是不能相好,那麼,只能拉着我去碧落九泉了。”
謝墨含聞言面色微微一變。
“哥哥,你說,他說的話是否是真的?”謝芳華擡起頭,看着謝墨含。
謝墨含一時無言。
謝芳華不再說話,靜靜地瞅着謝墨含。哥哥自小就識得秦錚,自然是比她更瞭解他。當年,秦錚既然認出了她,跟着她前往皇室隱衛的隊伍,才中了別人的迫害。後來拜紫雲爲師,之後奪了忠勇侯府田地所屬的碧天崖,從英親王妃口中說他自此後便時常走動去忠勇侯府。那麼,也就是說,他那時就對她安了心思,藉此和忠勇侯府牽扯打交道,背後怕是不知做了多少爺爺的功課。也難怪爺爺痛快地就應下了他的親事兒,認了他做孫女婿。
爺爺不會不曉得英親王府和忠勇侯府不能結親。若是一旦結親,皇上勢必阻隔。若英親王府的二公子不是秦錚這般有韌勁,就算他有英親王府公子這層身份,爺爺怕是也不會准許的。
沉默片刻,謝墨含才慢慢道,“秦錚口中,從不虛言。”
謝芳華輕輕一曬,嘆了口氣,“他是口中從不虛言。他是在逼我。”
謝墨含抿了抿脣,向外看了一眼,雖然天黑了,但今夜月光甚好,因爲快到十五了。他也跟着長嘆了一聲,“因爲秦鈺要回來了。”
謝芳華握着被子的豆蔻指甲不自覺一縮。
“京中人都知曉當年普雲大師給秦錚和秦鈺批命,說二人一同應運一個情劫。但是不知曉當年普雲大師將批命的那一副卦籤悄悄送去了忠勇侯府給了爺爺。”謝墨含道。
謝芳華一怔,“哥哥是說?”
“就是你!”謝墨含揉揉眉心。
謝芳華失笑,“這未免荒謬,哥哥難道真信這個?爺爺也信?老頭子不是不信佛嗎?”
“爺爺雖然不信佛,但是卻是信普雲大師的卦象的。”謝墨含道。
“那老和尚不過是沽名釣譽。”謝芳華輕輕哼了一聲,想起普雲大師爲了法佛寺千載基業,寺中僧人,昨日大火,急得團團轉,哪裡像是一個高僧?將雲端上給拉下來了。如今法佛寺牽扯刺殺案,且寺裡包藏機關秘術。這案子一日不查明,法佛寺一日洗脫不了罪責。
“普雲大師倒也不是沽名釣譽,的確是比尋常僧人有許多本事。”謝墨含見謝芳華一副對普雲大師不待見的模樣,笑了笑,“雖是高僧,能擺脫世俗愚見,但也是有執念的。普雲大師的執念便是承師之恩,守護法佛寺千載基業。若他早能擺脫這執念的話,那麼早便離開法佛寺遊歷去了。不該是如今還困頓在法佛寺。”
謝芳華雖然不甚待見普雲,但當初她奪回絕大師的《心經》時,那老和尚二話不說便給了她,倒也是賣了個人情。且一直未曾拆穿她,她不得不領。便也不再貶低他,點點頭。
“妹妹,秦鈺回來,怕是不好善與。你要做好準備。”謝墨含將話題又轉了回來。
謝芳華自然是知道秦鈺不是善類,但關於情劫,她倒是不太以爲然。紫雲大師能給她逆天改命,又何妨一個情劫?她所關心的不是情劫,而是如何依依化解了皇帝這一張大網。
這麼長時間她除了讓謝雲繼先整頓謝氏外,便沒做什麼大動作,一是怕打草驚蛇,二也是想看看皇帝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麼,想將他的佈置顯露出來。他在明,她在暗,纔好以靜制動應對他。如今總算是顯露出來這一張大網了。
這一張大網比她想象的密,也比她想象的難破。
“比起秦鈺,爺爺看重秦錚。我也看重秦錚。你回來之後,這麼長時間,他爲你做了這許多。無論是困你在身邊,還是逼迫你。心思向來擺得明白。尋常女子連他一個眼神都經不住,你這麼長時間,若說不被爲他心有所鬆動,也是不可能。”謝墨含緩緩道,“雖然如今局勢一日比一日亂,忠勇侯府在雨中飄搖,但我們背後做的那些努力也不是白費的。保住忠勇侯府和謝氏雖然是首要。但你的終身大事也是極重要的。”
謝芳華扯了扯嘴角,若是往日,她會乾脆地反駁哥哥,忠勇侯府是她一直堅持抗在肩上的重擔,忠勇侯府一日不穩,她不想別的情絲。尤其是哥哥也一直未訂婚娶妻。但是今日,到底是被秦錚給逼到極限了。反駁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謝墨含見此,心下了然,拍拍謝芳華的肩膀,“妹妹,爺爺在八年前,就是你離開府中那一日,曾經說過一句話。”
“說了什麼?”謝芳華看着他。
謝墨含輕聲道,“他說,若你不能從無名山回來,忠勇侯府連一個女兒家的榮華都給不了。那麼,還鼎立於世做什麼?南秦江山若是不能容於一個忠勇侯府的女兒,那麼……消亡也罷。”
謝芳華一驚,有些不敢置信。這句話說得可謂是一點兒也不隱晦,忠勇侯府世代沒有染指皇權的想法,世世代代,都有子嗣位極人臣,是真正的治世輔助臣卿之家。爺爺更是一生戎馬,耗盡了祖母心血,嫁了唯一的女兒去北齊,爹爹和孃親雖是應了魅族詛咒之說,但着着實實因爲皇帝派他出去才遭了罹難。要問忠心爲國,她從來不會懷疑爺爺之心。可是他這一句話明明就是……他竟然那時有了要秦氏皇室消亡的想法了嗎?
皇室多年籌謀,謝氏一脈根系龐大,若是照爺爺所想,那豈不是同歸於盡?
而她一直以來的想法是護住忠勇侯府,不是要消滅秦氏,更不是同時也因此牽連銷燬忠勇侯府。她要的是永葆忠勇侯府立世,如以往歲月流逝的每一代一樣立在這塵世。
一時間太多驚異,使得她心緒許久都起伏不定。
“爺爺說,世間沒有長久長存的家族。忠勇侯府歷經幾百上千年,就算倒了,也是運數已盡。他一直以來本打算就此讓忠勇侯府隕落,也算是全了忠勇侯府對天下的一個義字。但是……”謝墨含看着謝芳華,“你一個柔弱的女兒家都爲了家族做到去無名山活地獄的如斯地步。若是你埋骨無名山,他又如何忍心袖手等着忠勇侯府消亡?”
謝芳華沉默,爺爺最早的確是這個想法,而前一世也確實如他所說,皇室傾全力,鋪天大網罩住來了忠勇侯府,謝氏舉族傾覆,化爲了塵埃。
“後來得到了你從無名山傳回的消息,爺爺幾乎痛哭流涕,那個你口中的老頭子啊。”謝墨含長嘆一聲,“我從來沒見他哭過。當時他就又說。華丫頭只要能活着,她要做什麼,以後就讓她肆意地做什麼。舉謝氏全族,也只要你平安。”
謝芳華心下觸動,忽然笑了,眼眶發酸,“老頭子可真是疼我。”
“所以,妹妹,我說這麼多,你可是懂了?我和爺爺一樣想法。”謝墨含輕聲道,“你將七情六慾之心丟在了無名山,你可知我和爺爺心中有多難受?如今,秦錚既然不惜得罪皇上,也要求你一人。你的心若是已經鬆動,那麼就不要再緊繃着了。我不是要你順他的意。而是順你自己的意。”
謝芳華自然是懂的,哥哥何其聰明,已經看出她被秦錚逼急了。心已經鬆動。依着她的性子,有兩種選擇,一種是掐滅,一種是放任。哥哥怕她掐滅,在她未及決定之前,便不惜斬斷她第一條路。要她找回心。
謝墨含不錯眼睛地看着謝芳華,等着她沉晦如海的神色表出一個態度。
過了許久,謝芳華聽到英親王妃散步回來,才閉了閉眼睛,低聲道,“秦錚實在是……我怕一旦放任,未來如何,我會掌控不住。”
謝墨含聞言鬆了一口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結果也未必會壞。既然你決定,就不要再多想了。”話落,見英親王妃來到門口,又道,“今日想必你也累了,早點兒休息吧!”
謝芳華點點頭。
謝墨含來到門檻,正巧翠荷打開簾幕,見她出來,簾幕側身立在一旁讓路。他與英親王妃道請了個晚禮,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英親王妃走進來,見謝芳華坐在桌前喝茶,面色如常,問道,“臭小子還沒醒?”
“他累了,讓他睡吧!若是半夜餓醒了,再讓林七給他做飯吃。”謝芳華道。
英親王妃聞言頓時笑了,“瞧瞧這話說的,你比我還寵他。這往後還不更把他給慣得每樣了?怎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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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牆:笨蛋去流浪,榜眼:八年別離終見卿,相識相知難爲情;曾經滄海千帆過,滾滾紅塵唯一人。不可置否,芳華就是秦錚紅塵世界中唯一放不下的執念。茫茫紅塵中,誰遇見誰都是一種來之不易的緣分,唯一的區別就是誰與誰緣深,誰與誰緣淺。就像世間有作者百媚千紅,唯獨阿情是我情之所鍾。
淺淺的景,會元:……,不只有風月情事,還應有一段段波瀾壯闊,驚心動魄的乾坤事。就我個人而言,更喜歡厚積薄發,波譎雲詭……
作者有話:唔,我就喜歡這般的情話,百媚千紅中,只取我一瓢……嚶嚶嚶……;自然不止是風月情事啦,我會給大家一個波瀾壯闊的情天幻海,碧意雲圖的……麼麼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