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一怔,看着謝雲繼。
謝雲繼對挑眉,“你不信?”
謝芳華打量他神色,的確有些不信,對於謝雲繼,短短接觸,他聰明、果敢、有心機、有手腕、又因爲是謝氏鹽倉的繼承人,手中可謂是握有很多人脈和勢力。不太相信以着他如今手中掌控的這些東西查不出自己的身世。她打量他片刻,見他神色不像作假,懷疑退去,皺眉道,“你查不出來?”
“嗯,查不出來!”謝雲繼道。
“當真?”謝芳華眉頭皺緊幾分。什麼樣的身世才能給抹殺得沒有痕跡?除非是低到塵埃,再或者是高於雲端。她不得不做這兩種猜測。
謝雲繼失笑,無奈地道,“你還是不太信任我!我騙你做什麼?的確是查不出來。”
謝芳華見他說得真,不是作假,疑慮頓消,伸手揉揉額頭,歉然地道,“雲繼哥哥,你也別怪我多心。無名山養成的多疑性子,恐怕以後也是難以糾正了。”
“你能當面問出我來,算是誠心可嘉。還算有的救。原諒你了。”謝雲繼伸手拿掉謝芳華揉額頭的手,“別揉了,你小小年紀,總是蹙眉,小心早生華髮,早生皺紋,那麼就可惜了你這樣一張臉了。”
謝芳華順着他的手放下手,不由得笑了,對他道,“謝氏鹽倉的伯伯知道你調查過自己的身世嗎?是什麼想法和態度?”
“應該是知道的吧!但是一直假裝不知,我想大約是不想我查的。他們要的是謝氏鹽倉的子嗣,至於我的身世,他們不需要我知道。”謝雲繼有些黯然地道,“說實話,謝氏鹽倉對我一直很好。親生父母不過是心底的一個執念罷了!從前想知道,現在也不是那麼想知道了。”
謝芳華點點頭,“我吩咐人去查了!若是查出來,自會告訴你。但你總歸是謝氏鹽倉養育的人。雲繼哥哥,我希望不管什麼時候,我都能信任你,一心爲謝這個姓氏。”
謝雲繼淡淡一笑,痛快地道,“自然!你這個小丫頭看着精明,但其實被秦錚那個混賬抓得緊,我不幫你,有朝一日,你怕是被他吃得骨頭都不剩。他已經得罪了我,我可不想讓他一直得意下去。幫你自然不遺餘力!”
秦錚不管不顧地踏平了謝雲繼佈置的別苑陣法,又將他辛苦打獵的山雞連吃帶拿。這簡直是惡霸行徑了,若說得罪了謝雲繼,那他是得罪得狠了去了。
謝芳華看着謝雲繼提起秦錚有些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由好笑。
“你還笑?你知道不知道那日玲姨燉的山雞我連一塊都沒吃到?”謝雲繼瞪着謝芳華。
謝芳華訝異,“他竟然一塊也沒給你吃?你不是東道主嗎?”
謝雲繼哼了一聲,有些惱怒地道,“玲姨剛將山雞端上來,他就和我喝了三杯酒,然後,你猜怎麼着?他直接端着盆子說多謝盛情了,然後拿着就走了。”
謝芳華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這樣的事情的確是秦錚會做得出來的事兒!
原來那日他也沒在謝雲繼那裡吃山雞,怪不得她就覺得他拿回來的那些山雞有些多呢,而且,他自己也吃了許多。原來不是連吃帶拿,而是根本沒給人家留一塊,直接一窩端了。
她那日被他言語間氣了一通,沒理會他,若不是謝雲繼今日說,她還真不曉得了。
“這麼厚臉皮和無恥,他也算是首屈一指了。”謝雲繼見謝芳華越是好笑他越是惱火,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板起臉道,“喂,你笑個沒完做什麼?覺得他做得好?你高興?”
謝芳華憋住笑,對他道,“雲繼哥哥,他臉皮的確厚得可以,無恥霸道的事情做起來熟能應手。我笑呢,是因爲我吃了山雞,玲姨燉的山雞真好吃。”
謝雲繼狠狠地挖了她一眼,實在忍不住,照着她腦門用力地敲了一下。
謝芳華“噝”地一聲,伸手捂住腦袋。
“警告你,這件事情不準說出去!我被他擺了一道,丟人死了。”謝雲繼不忿地看着謝芳華,撤回手,對她道。
謝芳華嘆了口氣,“他踩着左相的馬車堂而皇之地穿街而過,左相連聲都不吱一聲,比起端了你一盆山雞沒給你留一塊,也不算什麼,小事兒一樁。”
“謝芳華!”謝雲繼忽然湊近她,危險地眯起眼睛,“你的心肝兒是不是現在就開始向着他了?怎麼這件事情你反而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呢?”
謝芳華偏過頭,捂住嘴,咳嗽了一聲,收起笑意,木然地道,“沒有!就是覺得搞笑。”
謝雲繼冷哼一聲,撤回身子,“你最好沒有!否則,別想我再給你累死累活地幹活!這些日子,我連覺都顧不上睡,眼睛都有青影了,整個人都瘦了。”
謝芳華聞言擡眸打量他。見他還真是有些疲憊,眼底有青影,是瘦了些,但不細看還是很精神,看不出來。她只能道,“辛苦雲繼哥哥了!”
謝雲繼擺擺手,“少來這套!”
謝芳華頓時無言,謝雲繼這樣的聰明人,聽不得好話。她覺得某些時候,他其實和秦錚的性情是有些相像的,也喜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只不過是沒秦錚臉皮厚和無恥罷了。
謝雲繼見她不說話了,沒好氣地道,“怎麼不說了?”
謝芳華無辜地看着他,“你不讓我說啊!”
謝芳華揉揉眉心,又氣又笑。
謝芳華將他杯中的茶水的滿上,本來溫涼的茶水又冒起了熱氣,她推到他面前,笑着道,“雲繼哥哥彆氣了,大不了以後逮住機會,你狠狠地懲治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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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繼輕笑,“你確定?”
“自然!”謝芳華給自己的茶水也填滿,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已經將郊外山林的陣法重新佈置了,他這回想破壞,可沒那麼容易。”謝雲繼看着她,“過些日子桃花杏花開了,他說要帶你去玩,到時候我收拾他,你可不準幫着他。”
謝芳華眨眨眼睛,笑着點頭,“好!”
謝雲繼見她應得痛快,心中的鬱氣算是泄了些。
“你今日去找我哥哥,說了什麼?”謝芳華迴歸正題。
說到正事兒,謝雲繼坐正了身子,對他道,“你不是捨不得謝林溪嗎?關於謝氏長房,畢竟是他的血脈親情,謝林溪怕是應付不來。不止外人將謝林溪當做謝氏長房的另類,謝氏長房自己人這些年來也將他當做另類,他向來不喜攙和謝氏長房之事,而謝氏長房一直以來也求之不得他不攙和,免得他壞事兒。如今他若是突然有動作,謝氏長房雖然都不精明,但也不是十分的傻子,怕是會被驚動。我思索再三,不想因爲一個他壞了整盤計劃,所以,過來和世子商定一下,兩方入手,暗中協助他。不想你正巧偷樑換柱地回了府,所以,也順勢過來了。”
謝芳華聞言嘆了口氣,“但願我的仁心到頭來不是婦人之仁。”
謝雲繼瞅着她,緩緩地笑了,“我雖然不太贊同你的仁心,但世子的想法倒是與你一樣。他說同是一脈族親,你若是連努力挽回都不做就對謝氏長房狠心出手,同室操戈,他雖然不攔着,但心中也會難受,如今你雖然只爲了一個謝林溪而惜才,但到底也是沒被無名山的地獄泯滅了良心。這一點,就足夠他心中寬慰。”
謝芳華失笑,“比起我來,哥哥就是心腸太軟。”
謝雲繼點點頭,“忠勇侯府的世子生了一副慈悲心腸,幸好有你這麼一個羅剎地獄回來的妹妹。否則,忠勇侯府當真是危矣。謝氏也是危矣。”
謝芳華沉默地扯了扯嘴角,何止是危矣?而是整個謝氏傾覆,南秦的半壁江山轟塌,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白骨堆積如山。民謠唱了多年,南秦整個國運自此一落千丈,北齊一家坐大,稱霸這片國土,南秦再無崛起之力。
爲了剷除謝氏,南秦皇室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雖然沒有江山換主,但到底是不再輝煌。
“謝林溪的聰明不是看着好看的,回府之後,沒有立即動作,而是如沒事兒人一般地在兄妹們的屋子裡坐了坐。”謝雲繼繼續道,“這份穩重,也足以成事兒。我和世子再幫襯,謝氏長房應該不是大問題。”
謝芳華點點頭,謝氏長房除了謝林溪外都是一羣烏合之衆,她不看在眼裡。這也是她留下謝氏長房的首要原因。皇帝也不屑謝氏長房,磅不了龍庭身邊,不堪大用。
“難的怕是謝氏米糧了!”謝雲繼道,“需要商量一個辦法出來。”
“謝氏米糧這些年與皇室牽連緊密,適宜慢慢滲透入手,然後一擊必中,不能走漏絲毫風聲。”謝芳華道,“我的想法就是,謝氏米糧放在最後,先處理其他謝氏旁支。”
“嗯,世子也是這樣的想法,謝氏其它旁支不過是依附生存,子嗣大多張狂,想推倒忠勇侯府,太過激進,內外都有很多的弊端。一個個地尋到漏洞擊破,可以不必我們動自己的手,而是借刀殺人。那麼,也不至於打草驚蛇。”謝雲繼沉吟着道,“不過我的想法是,同時進行,謝氏米糧儘快安排人進去,不用太多人,時機到的時候,能點燃一把火就夠了。”
“這樣也行!”謝芳華頷首。
“不過你得給我兩個人用。謝氏米糧這些年來因爲早已經依附了皇室,所以,對謝氏鹽倉和忠勇侯府都有暗樁監視。我因爲是謝氏鹽倉的繼承人,這些年來雖然刻意隱藏,但恐怕也是露了幾分的底,這件事情關乎謝氏的生死存亡,我不敢大意地用自己的人。”謝雲繼道。
謝芳華笑了笑,“別說兩個人,十個人也行!”
“芳華妹妹好大方!”謝雲繼頓時笑了。
謝芳華感覺有些冷了,站起身,關上窗子,卻沒坐下,而是揹着身子站着窗前,淺淡地道,“雲繼哥哥,我爲了忠勇侯府,爲了謝氏,去了無名山八年,決心可昭天地日月。若是保不住忠勇侯府和謝氏,那麼我只能自刎九泉了。”
“就算忠勇侯府和謝氏倒了,也沒有你說得這樣嚴重!謝氏子孫也未必不能活。”謝雲繼看着她,如此纖細的身軀,如何能承載家族興旺?這一刻,他忽然對她肅然起敬。堂堂七尺男兒,也未必能做到像她這般。
“你爲何不想想,也許比我說的還嚴重呢?”謝芳華不回頭,聲音輕若雲煙。
謝雲繼一怔。
謝芳華不再說話,上一世,爺爺、哥哥、謝氏所有的人,包括投靠皇權的那些人,汲汲營營,一心想擠掉忠勇侯府,大約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們也會引火焚燒了自己吧!
整個謝氏傾覆,那是多少人的屍骨?
事情最後牽一髮而動全身,誰都別想獨善其身!沒有一個人能活!
皇室不想揹負千載罵名,不想謝氏後世子孫反撲,最後只能狡兔死,走狗烹,謝氏米糧也會狠心除去!她不知道當時整個謝氏米糧的人是何想法,但她想,大約是悔不當初的吧?
榮華富貴和權力巔峰容易迷失人的眼!
謝氏多少人被忠勇侯府的榮華迷花了眼,是以,一心看到榮華富貴,卻看不到懸樑的刀。
換句話說,忠勇侯府是謝氏所有人的擋箭牌,也是皇權首先要除之而後快的刀靶子。
謝雲繼沉默了片刻,有幾分散意和玩世不恭的神色褪去,聲音低沉,“若真如你說的這麼嚴重的話,那麼就是我低估了皇室的度量!”
“你不止是低估了皇室的度量,也低估了謝氏的繁華。”謝芳華道,“雲繼哥哥,謝氏已經繁衍了幾百甚至上千年,皇權已經江山換主了幾代,而謝氏偏偏歷朝歷代屹立不倒,這個姓氏有多少人自豪,就有多少人嫉妒。皇室怕的不是謝氏不忠心,因爲謝氏忠心可鑑日月。而皇室無非是怕它亡了,謝氏還在。這恐怕是每一代皇朝都嫉妒謝氏的理由。但有的人依仗謝氏作爲江山臂膀,不會想要除去,而南秦的這些代帝王以史爲鏡,不想走前朝皇權的覆轍,所以,下決心要除去謝氏。”
謝雲繼聞言輕嘆一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榮華太盛原來也不是好事兒。”
謝芳華嘲諷地笑笑,不再言聲。
“關於漠北邊境發生衝突的事情你怎麼看?”謝雲繼想揮退些傷感,因爲她覺得謝芳華周身的氣息太過蒼涼。
謝芳華緩緩轉回身,“秦鈺是個人物!”
謝雲繼頓時發笑,“他本來就是個人物!只是你離開京中八年,對京中的事情都不熟悉而已。南秦的京城有兩大人物,一個是秦錚,一個就是他。能和秦錚齊名,你想想也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說不是好惹的,不如說不是個東西!”謝芳華道。
謝雲繼彎了彎嘴角,“你是說他原來布了個連環局,以身爲子入局,到頭來只爲了武衛將軍的三十萬兵權?因爲中宮局,死了許多無辜的士兵。的確不是個東西。”
“皇帝大約是真的喜歡秦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謝芳華道,“他是繼承人無疑了。”
“南秦皇室裡面的皇子,除了他,還真拿不出一個人纔來!”謝雲繼道,“皇上應該不日就會下旨讓他回京了。他若是回京,這京城怕是就真的不太平了。”
“想讓他回京的人很多,不想讓他回京的人應該也有很多。他卸了舅舅的兵權,我如何能讓他痛快回來?做夢!”謝芳華低叱了一聲。
謝雲繼挑眉,“咱們先整頓謝氏,你過早地招惹他,是不是不太好?其實,就算他順利回京,也沒什麼。京中的水更渾濁一些,有些事情才更好做。如今的京中太平靜了,正因爲太平靜,那就是各方都在觀察動態,都不敢輕舉妄動,現在誰扔個石子,都能激起浪花來。我們先出手不是好事兒。”
謝芳華低頭沉思,過了半響道,“也許不用我們出手,有人就不會讓他順利回京。”
“誰?”謝雲繼一怔,須臾,反應過來,“你說秦錚?”
謝芳華點點頭。
謝雲繼慢慢地笑了,“的確,他也許更不想秦鈺回京。”話落,他站起身,“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府了,你早點兒休息。”
謝芳華看着他,“過幾日我會安排兩個人去配合你。”
“不是十個?”謝雲繼挑眉。
“一個人抵十個!”謝芳華道。
“那我就放心了!”謝雲繼打了個響指,不再逗留,出了房門。
謝芳華從窗前看着他,只見他如來時一般,翻牆而出,身影輕盈。她收回視線,對外面喊了一聲,“侍畫!”
“小姐!”侍畫應聲進來。
“你再拿一隻孔明燈來給我。”謝芳華吩咐。
侍畫點點頭,退了下去。
不多時,拿了一盞孔明燈進來,放在了桌案上。
謝芳華提筆在孔明燈上面寫了一句話,“天有二星,爭雲奪日,敬謝不敏。”
侍畫疑惑地看着這句話,怎麼看也不明白,見謝芳華落筆,她低聲問,“小姐,是還拿去後院放了嗎?”
“你們去睡吧!我自己去放!”謝芳華拿起孔明燈,對侍畫搖搖頭。
“外面天色太黑,您若是自己去放,還是奴婢跟着您去吧!”侍畫不放心地道。
“也好!”謝芳華笑着點頭。
二人一起出了房門。
房門外,侍墨、侍晚、侍藍三人守在門口。
謝芳華對三人擺擺手,讓三人去休息,三人猶豫了一下,見侍畫使眼色,三人知道小姐有要事,不需要太多人鬧出大動靜,於是都齊齊退回了各自房裡。
謝芳華拿着孔明燈,侍畫跟在她身旁,二人向後院走去。
夜晚的忠勇侯府分外安靜,或者說,夜晚的整個南秦京城都十分地安靜。
不多時,二人來到了後院的海棠亭。
謝芳華點燃了孔明燈,輕輕擡手推送,孔明燈便飛上了半空,向北飄去。
不多時,忠勇侯府最北角的後院忽然放出一支類似於飛鏢的東西,直直地射中了孔明燈,緊接着,孔明燈忽然爆燃,從半空中落下。
時間前後不過是半盞茶而已。
爆燃的孔明燈在還沒落到地上之前便燃燒了所有的光熱,落在地面上便成了一層紙灰。一陣風吹來,颳走得不見了一絲痕跡。
謝芳華微微地笑了。
侍畫看着那飛鏢射出的速度和拿捏的分寸,自詡自己做不到這份功力,不但她做不到,品竹她們七個人也都做不到。她低聲問,“小姐,是輕歌射掉的嗎?”
謝芳華點點頭。
侍畫對輕歌的印象改觀了些。
此時,西北角的後院內,一個老者對坐在窗前敲着窗子的輕歌道,“輕歌公子,主子又有什麼指示?我看了半響,老眼花了,也沒看清寫的是什麼字。”
輕歌回頭瞅了老者一眼,嘆了口氣,“陳老,你說你百無一用是書生,我真不明白了,言宸哥哥讓我進京,怎麼非要我帶上你?”
“你別小看書生!你性子急,容易暴躁,我呢,就是你的軍師。言宸公子是讓我來穩住你心性的。”陳老捋了捋鬍子,“再說,沒有我,玲瓏飛花的雜耍你玩得起來嗎?”
輕歌撇撇嘴,“你厲害行了吧!”話落,他無趣地道,“她寫了一句話,我正在推敲。”
“哪一句話?跟我說說!”陳老看着他。
“天有二星,爭雲奪日,敬謝不敏。”輕歌道。
陳老忽然樂了,“天有二星說得是咱們天機閣,爭雲奪日呢,說的是最厲害的兩個人。敬謝不敏呢。這個還真是不太好考究。”
“若說咱們天機閣裡,最厲害的人當屬於言宸哥哥!”輕歌不服氣地道。
陳老哼了一聲,“主子說的是天機閣的二星,天機閣一共七星。七星裡面可不包括言宸公子。”
輕歌扁扁嘴角,“我知道最後四個字是什麼意思了。”
“嗯?”陳老看着他。
“剛剛我離開之後,謝雲繼去找了她。”輕歌伸手關上窗子,“她的意思是將天機閣最厲害的星辰和日月給謝雲繼所用。一切聽謝雲繼吩咐。”
“這樣就對了,主子愛說反話,敬謝不敏原來是悉聽尊便。”陳老道。
輕歌打了個哈欠,“既然你知道了,你給星辰和日月傳信讓他們即刻來京去謝氏鹽倉吧!我去睡覺了。”
“你不是都睡了一天了嗎?”陳老皺眉。
“明日還要給老侯爺表演,這是個苦差事兒,我要養精蓄銳。”輕歌丟下一句話,進了裡屋。
陳老嘀咕了一聲,徑自去傳信了。
謝芳華迎着夜風在海棠亭站了片刻,直到感覺絲絲縷縷的涼寒之意,才帶着侍畫回了房。
英親王府白天的熱鬧散去,晚上恢復了安靜。
英親王妃送走了各府的夫人小姐,累了一日,早早歇下了。
英親王雖然也累,但是輾轉難眠,一會兒看着睡在她身旁的英親王妃,一會兒又移開視線看着隔在兩個人中間的枕頭。
這個枕頭已經隔在兩人中間多年了。
雖然一個月他有大半個月宿在正院,一年有大半年宿在正院,但是,這枕頭從八年前秦錚走失兩日之後回來她與他大鬧了一場後,再沒有拿開過。
比起兒子,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已經輕得不能再輕。
這麼多年,他一直覺得有些時候她固執得不可理喻,但偏偏她還是這樣一個溫婉大度的人。英親王府後院的事情從來不需要他操心,庶長子平安長大,幾個庶女也平安乖順,她不曾伸過手指頭碰過一手指。各房側妃妾室只要不過分,她都能大度一笑置之。
按理說,這樣的王妃,他該是知足,可是他越來越覺得心裡空蕩,尋不到根。
自從德慈太后他的母后離開後,這種感覺越發的強烈了。
最早有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呢?時光磨平了很多東西,可是總有磨不沒的。那是多年前,他站在法佛寺後山,看着在桃花林裡的捉迷藏的一對少男少女。自此,他的心就空了。
後來,母后爲他選了一世安穩,換得了一個王妃。
當時他親自傳賜婚聖旨,那女子溫婉地笑着,如暖陽一般,轟塌了他心裡的一個角落。
大婚後,他想着,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這一生也就這樣了。
可是,到底是這麼多年過去,有些東西在生根,有些東西抵不過歲月的流逝。
他想着想着,緩緩地拿掉了隔在兩個人中間的枕頭。
雖然他的動作很輕,但到底還是驚醒了睡熟了的人。
英親王妃睜開眼睛,被吵醒有些不滿,皺了皺眉,當看清身邊人的動作,她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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