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1、大自在,逍遙真意
這一路伴隨神唸的交談,也等於是在給大雪講法令其開悟,雖然成天樂講的並不是什麼佛經,而是各種人間尋常事物,卻正是大雪這種妖獸所需要了解的東西。它的眼神也越來越亮,並不時露出迷茫或恍然大悟的神色。
訾浩悄聲對盛龍說:“看見了嗎?大雪好像聽懂了很多,懂得越多,學得就越快。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在萬變宗就要多一位師弟了。”
盛龍:“我們這次來是爲了採取落雷金,成總只能儘量給它留下神念心印,令其自行修煉開悟。它暫時還是離不開這個地方的,只能等將來的福緣了。”
訾浩:“是啊,這麼大一頭雪人,可不是小小的金線鼠,沒法從高原直接帶回蘇州去,除非它自己化爲人形還懂事會說話了,這恐怕還得再修煉一段時間。……成總既然給它起了名字又教它法訣,連怎麼加工乾糧都教了,顯然就是留下福緣,讓它將來能自己找到萬變宗去。至於有沒有這一天,就得看運氣了,反正我是挺喜歡這個大傢伙的。”
接近黃昏的時候,大雪將他們帶到一條雪水融化成的山澗附近,取出網兜裡的幹牛肉飲水而食。成天樂取出杯子卻沒有在山澗裡打水,而是施法化霧凝露,集露入杯成水。大雪看得直眨眼,望着成天樂又是一臉請教的神色。
成天樂笑道:“這不算什麼大神通手段,只在於運轉法力的巧妙。你完全可以學會,論功力早已足夠。但是很多手段掌握起來需要從頭修煉,並不像你自然悟出的天賦神通。我教你的法訣,接下來的日子你可慢慢嘗試,也不必着急。但想正式拜我爲師加入萬變宗,只能是將來的事,還需要受萬變宗的門規約束。”
經過一整天的交談,成天樂所說的話,大雪懂的是越來越多了,就連訾浩和盛龍不帶神唸的簡單話語。它多少也能聽懂一些。萬變宗究竟是什麼意思?大雪雖不能確切瞭解,但它已經知道,那是各類妖修聚集的地方,可以學各種本事,就是專門指點它這種妖怪的。
這樸素而簡單的認知,已讓大雪以成天樂爲師,認定自己將來就是要去萬變宗的,那麼從現在起就要好好聽話修煉了。有了這個想法,遠方那恐怖的雷鳴山谷彷彿也顯得不再那麼可怕。假如成天樂要它一起進去,它也會鼓起勇氣跟進去的。
吃完東西不久。大雪敏銳的察覺到急劇氣的溫差變化,於是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示意成天樂跟着它往高處亂石密佈的裸露山坡上走。這位嚮導很稱職,走在路上時就已經想好了今夜避風的地方,特意把他們領到這個可飲水之處來休息的。
走入山崖亂石間,成天樂皺了皺眉頭,他聞到了一股氣味,臊哄哄的,雖然被風吹的已極淡。但明顯似一條分界。這時大雪對着前方很威武的一聲吼,亂石間突然跳出來兩隻白猿,驚恐的逃走了。大雪示意成天樂跟它往那邊去,轉過幾塊巨石,找到了一個洞穴。
由於冰川侵蝕作用,這一帶山體中裂隙和洞穴非常多,但並不都是好“住處”。首先要足夠寬敞平整,還要隱蔽並且避風。洞口有一丈方圓,往裡走有七丈餘深、兩長寬窄,沒有大雪那個“洞府”舒服。但那兩隻白猿住着已經很不錯了。大雪顯然知道這個地方,今天就選在這裡宿營。
成天樂也看見了那兩隻白猿的樣子,假如站直了個頭有一米多高,混身長滿了白毛,是一種他沒有見過的高山雪猿。與大雪相比,它們的體型小了很多,頭上也沒有紅褐色的毛髮,但樣子是差不多的。
一進山洞,就有一股腥臊味撲面而來,和在外面聞見的氣味是一樣的,但非常刺鼻。那兩隻雪猿在附近劃了地盤,這是動物的習性。它們並未開啓靈智,不像大雪那樣懂得清潔與打理洞府,甚至還另找一個小山洞當“柴房”,這裡就是野獸的巢穴。
盛龍聞到了這種氣味,成天樂也微微皺眉。大雪好像也清楚這家“賓館”的條件不咋地,站在洞口一揮雙臂,風雪捲入洞中帶起碎石與枯草亂飛,把刺鼻的氣味沖淡了不少,也把很多髒東西給掃了出去。盛龍跳出來道:“看我的!”
一股金煙升起,把大家都嚇了一跳,還好他不是放屁,而是反其道行之,施法淨化了空氣以及洞中土石沾染的難聞氣味。成天樂擺手道:“行了,不用這麼誇張的,我們就是在這裡歇一夜而已,你們還想長住啊?”
坐下之後,成天樂問大雪道:“方纔那兩頭白猿,是成年的野獸嗎?”
大雪點了點頭。成天樂又問道:“你原先的樣子就和它們差不多嗎?修煉有成之後,原身卻起了變化,成了現在這樣?”
大雪又點了點頭。成天樂繼續問道:“這與世隔絕的高原雪山中生活着一種白猿,若有幸開啓靈智修煉成妖,原身大抵就會變成你這般模樣。有了強大的天賦神通,就可能翻過雪山屏障跑到外面去被人看見,喜馬拉雅山雪人的傳說可能就是由此而來。……大雪,你在這裡生活了很多年,如今已超脫族類。這些年中,你可曾見過與你一樣的白猿修煉成妖,這裡還有沒有你的同類?”
大雪跑到洞口開始比劃起來,向着外面的羣峰指指點點,然後還模擬着很滑稽的上下攀援動作,又用雙手比劃出一頭巨猿的形狀,露出很害怕的樣子,再一拍巴掌一攤手,表示沒有了。
訾浩和盛龍看着它的“啞語”,在那裡猜謎:“它是說在附近有很多巢穴,俗話說狡兔三窟,難道這傻大個也有很多埋伏嗎?……不對不對,它應該是說這周圍雪山裡還有其他的雪人,不止一隻白猿曾修煉成妖,也可能是說雪峰之間也不止這麼一片綠洲盆地。
有一個雪人特別厲害,是它們的頭目,相當於猴王吧。嗯,這麼也能解釋得通,猿和猴是親戚嘛。那頭雪人好像很厲害,大雪打不過它,是這一帶所有雪人的頭目,但是不久前突然不見了,不知道去哪兒了?”
猜測大雪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已成爲訾浩與盛龍一路上玩的趣味遊戲,至於他們猜的對不對,恐怕只有天知道了,因爲大雪不會說人話,更別提發送神唸了。而這一次,就算他們沒有全部說準,但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成天樂就一直在旁邊看着大雪的比劃,聽訾浩和盛龍這麼猜,突然皺起了眉頭。就他親眼所見,這片高原雪山間被峰巒切割出的盆地可不止這一片,他就是從另一片小盆地穿過來的,其實那一片小盆地也不小,方圓有幾十裡。
在與世隔絕的漫長歲月中,這裡有不止一隻白猿修煉成妖,或者強大的妖獸可以翻越雪峰從一片盆地到達另一片盆地,能見到同類的妖獸。假如這裡出現過一隻很強大的雪人王,不久前又突然不見了,那麼它會去哪裡呢?
如此險惡的環境,哪怕是強大的妖獸,出什麼意外也都是正常的。比如在絕壁上攀援時被雷劈了,或者被突如其來的風雪所埋、失足落入萬丈深淵、不慎陷入石縫或冰窟裡。但若不是意外呢,也有可能如那隻鷹一樣被劉漾河所收服了,畢竟劉漾河知道這個地方也來過這裡。
可惜大雪並不知道答案,成天樂更沒法追問。就在這仍帶着淡淡腥臊味的黑暗野獸巢穴中,冒着青藏高原上刺骨的嚴寒,聽着洞口外的狂風呼號,成天樂端坐在岩石上閉目調息。
有一種人被稱爲苦行修士,或者某種修煉方式被稱爲苦修,或託鉢乞食或露宿荒野,經歷人間各種困苦與磨難。這樣的苦行往往是爲了某種磨礪,達到某種心境、求得某種心志,還有人是爲了尋求解悟,在這個過程中去審視靈魂,求證平常狀態下無法得到的答案。
而成天樂從來不認爲自己是苦行修士,如果有人說他在苦修,他可能還會瞪大眼睛反問道:“有這回事嗎,我怎麼沒感覺?”
但從旁觀者看來,成天樂此時此刻的經歷,應該超越了世上絕大多數苦行修士的證道歷程。他從珠峰穿過世界最高的高原,經過連生命都沒有的苦寒之地,來到這自古與世隔絕之處,穿冰塔頂風暴,還遭受強大的妖獸襲擊,在荒原上漫長的步行,夜間住在野獸的巢穴中。
就連那些白天託着碗討飯,晚上找個破廟睡覺、以此爲苦行的修士,恐怕都難以想象世間還有這樣的苦修。如果還想有更艱苦的苦行之地,地球上恐怕是找不着地方了,只能去外星。有意思的是,成天樂壓根就不是苦行修士,他甚至從來沒刻意想過要借苦修磨礪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