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29
遠征隊員們這一覺睡的並不踏實，應該說他們沒讓自己踏實。希望大家能理解我們的辛勤勞動，謝謝爲了未來的行程方向，所有人都在爭論，因爲這趟旅行必須完成他們攜帶至尊魔戒千里迢迢前來的目的。討論的結果是，多數人想去米納斯蒂里斯，這樣可以暫時擺脫魔君的追擊，但他們同樣願意跟隨隊長深入魔多的腹地。
此番談話中，只有弗羅多和英格威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們一個眉頭緊鎖，另一個陷入沉思。
阿拉貢的內心搖擺不定，他不像甘道夫那樣深謀遠慮目丈萬里，他只能以他現有的經歷做判斷。阿拉貢知道，即使他們現在爭論不休，明天啓程後所有人必然將跟隨他的腳步前進。他們信任他。
“即使只有我一個人，我也要回米納斯蒂里斯，這是我的職責。”波羅米爾從一開始闡明他的想法後就一直沒開口，這一回他注視着弗羅多的眼睛說：“如果你想要摧毀至尊魔戒，武器和戰爭幫不上任何忙，米納斯蒂里斯的人們同樣無力協助你。如果你想要摧毀魔君的邪惡大軍，在沒有任何武力支援下魔多也是種愚行。而譭棄它更是愚蠢的。”
他突然停了下來，因爲他意識到自己在不經意間說出了真正的心聲，還因爲英格威猛然投射過來的使人背脊發涼的目光。“嗯，我是說譭棄自己的性命是愚蠢的。”他連忙補充道，“這是以卵擊石的行爲，很可笑，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弗羅多忽然坐直身體，他在波羅米爾眼裡看到了某種奇怪的情緒起伏。弗羅多一眨不眨的用力回視對方，他不相信波羅米爾最後的蒼白補充，那很奇怪，顯然，停頓之前的最後一句話纔是他的真正所想。他在利文德爾的會議上也曾說過相同的話，但阿拉貢及時給予了制止。
弗羅多急忙看向杜內丹首領，可他正陷入自己的思潮，根本沒注意身邊的情況。梅里和皮平終於耐不住睡着了；山姆也開始打起呼嚕；吉姆利從剛纔起就沒吱過一聲，估計早已睡沉。就這樣，他們抵論到此爲止。
“我想再去看看那些樹，下次再見到它們還不知道會是多久以後。”萊戈拉斯離開衆人了森林，走之前他摸摸英格威的頭髮說：“我一會兒就回來。”
英格威看着萊戈拉斯的身影消失在森林深處，她緩步走出帳篷，沿着噴泉的溪水散步。
“利夫……”身後傳來弗羅多的聲音，他幾步走近英格威，深情困苦不安。“怎麼辦？我睡不着，它一刻都不讓我安寧。”
“洛絲蘿林有蓋拉德麗爾女王的保護，至尊魔戒不會選擇在這時候發難。”英格威把手放到他的右肩。“你只是太累了，神經過度緊張而已，快去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不，不是這樣。”弗羅多擡頭望着英格威。“女王說遠征隊早晚都會分裂，而且……已經開始分裂了。剛纔波羅米爾的話讓我很不安，他是不是、是不是……”霍比特人開始口氣不穩，並神經質的疑神疑鬼。
這是持有至尊魔戒的代價，懷疑身邊所有的可疑動態。
“甘道夫曾經和我說只要相信自己，但我怎麼能懷疑一路上保護我性命的同伴呢？”弗羅多苦惱極了。事實上自出了利文德爾，英格威就沒見過這孩子真正的發自內心的笑過。
“他說的沒錯，不要相信任何人，只要堅定自己的信念。”英格威安撫的笑了笑，從後推了推他。“快去睡覺，明天又要開始趕路了。”
“不，你不懂我的意思，我不想懷疑所有人，不想被你們孤立。”弗羅多一把拉住英格威的袖子。“我是相信你的，我相信你。”彷彿生怕他的言論不夠真誠，弗羅多從懷裡拿出那個東西遞到英格威面前。“埃爾倫王曾經說過，如果遇到了最危急的情況，我可以把至尊魔戒交給身邊的同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可以把這個給你。”
手掌疲軟的託着它，好似它有千斤之沉。
英格威盯着它——至尊魔戒，她是第一次與魔戒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這之前她都儘量避免與其正面相遇。但當它這麼毫無預警的出現在她面前時，英格威發現自己無法拒絕去觀察審視它。
一個金色的戒指，外圈打磨的無比光滑，沒有任何紋飾圖案。可以說，它的造型比不上任何一隻精靈魔戒。但它是魔戒至尊，衆戒的主宰，彪炳千秋的力量之源……
“利夫？”弗羅多不解她爲何一動不動。忽然，他發現一隻猙獰潰爛的手掌伸向他，伸向至尊魔戒。弗羅多心下一駭，手掌一緊迅速收回了拳頭。他震驚的瞪大眼望着英格威，在至尊魔戒面前，任何邪惡黑暗將被攫取放大。
英格威沒有動，從剛纔起她就沒再動過。弗羅多發現他不再願意在她面前把戒指拿出來，甚至連栓魔戒的銀鏈都不願給她看到。
“你看到了？”英格威平靜的開口，聲音中充滿弗羅多從沒感受過的冷漠。“你不是要把它給我嗎？爲什麼又收回去了？”
“我、我改變主意了。”弗羅多小心翼翼的握着拳頭退後一步，在利夫面前他居然想要呼救。
“爲什麼？”英格威勾起嘴角，睥睨的說：“你不是從剛纔起就一直強調最相信的就是我麼，怎麼又突然變卦了？”說着，她緩步走向弗羅多。“不是要給我嗎？我等着呢……”
“你別過來！”眼見她越來越近靠近，弗羅多覺得自己害怕的要窒息了，於是縮起肩膀大喊大叫，“滾開！快滾開！”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萊戈拉斯的聲音此刻聽來猶如仙音，弗羅多攥着拳頭一鼓腦撞開英格威，快速奔到精靈王子身後尋求庇護。萊戈拉斯莫名的看着他，困惑於他的舉動。於是他看向英格威道，“怎麼了？”
“什麼都沒有！”弗羅多倏地揚聲喊叫，尖銳的聲音有些失真。他死死瞪着英格威說：“剛纔什麼都沒發生！”
萊戈拉斯雖然心有疑慮，但聰明的什麼都不再問。他低頭衝霍比特人說：“弗羅多，上牀睡覺的時間早就過了。”
弗羅多聽話的點點頭，期間又仔細觀察了下英格威的行爲，接着快速奔跑起來，不一會兒就不見蹤影了。
萊戈拉斯拉回視線並嘆口氣，“你做了什麼讓弗羅多這麼怕你？這算的上是創舉了——英格威？”精靈王子發現她忽然轉身，動作有些怪異。
英格威扶着樹幹跪在地上哆嗦，雙手的指甲全部摳進樹皮，抓出了十條痕印。
“英格威？”萊戈拉斯急忙上前想要觸碰，下一刻卻被猛然揮退。英格威發出低啞的嗥叫，全身僵硬，像一隻備戰中的野獸，不讓任何東西靠近自己。
“你看不出來嗎？她不想傷害你，所以阻擋你。”女王的聲音適時阻斷了萊戈拉斯的進一步行動。“爲了她好，不要再接近她了。”
萊戈拉斯露出萬分焦急的神色，不解的發問，“她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會這樣？”
“這是她的戰鬥，竭盡全力壓制體內被至尊魔戒喚醒的黑暗，而且一直以來她都在這麼做。和自己作戰，與自己抗衡，讓理智重新掌控自己的命運。”
“這是索倫帶給她的痛苦！”萊戈拉斯咬緊牙關忿忿不已，併爲自己的無能爲力沮喪。
女王嘆了口氣。“至尊魔戒的強大沒有親身經歷的人是無法想像的，即使心地純淨也不一定能抗衡住黑暗的侵蝕。就像索倫自己，大地之王奧力手下的聖徒，最後卻成爲魔神莫高斯的追隨者。”
“那我們現在能做些什麼？”
女王無奈的回答，“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微風吹拂，樹葉再次沙沙作響時，女王朝英格威走去。“她成功了，洛絲蘿林的保護屏障不再振動。”
萊戈拉斯聽聞立刻奔過去，他小心翼翼的扶着不再掙扎並且疲憊不堪的英格威坐到一棵大樹下。女王走到他們跟前並蹲下身注視英格威，“你真是太胡來了，萬一這回沒能抵抗住又該怎麼辦？”
英格威無聲的笑了，喘着粗氣說：“我覺得洛絲蘿林會幫助我的。”
“武斷！”女王責備道，“你不認爲你這是拔苗助長嗎？魔戒持有者從此時起將不再信任你，這就是你的選擇？”
“我只是將我的全部攤在他面前，他不能再這麼毫無緣由的信任我，這份信任將帶給他危機，來自身邊的最大的潛伏着的危機。”英格威的笑容蒼白無力，“說實話，有那麼一瞬，我真的想把戒指搶過來。感謝洛絲蘿林，來自海外仙境的光芒拯救了我，讓我的理智全部回籠。”
女王把手放到英格威的額頭，一連串舒緩輕柔的力量從額頭注入到她體內。“這是水之戒的聖潔力量，但只能撐住一時，之後的路還需要你自己走。”
英格威在女王溫柔的言語中閉上眼，慢慢深眠。這個覺十分甜美，因爲它沒有夢境。
到了早上，他們開始打包他們的所有行李。就像蓋拉德麗爾預料的那樣，弗羅多躲避一切可能與英格威接觸的機會，甚至連眼神都在遊移中交錯。
皮平、梅里還有吉姆利把精靈餅乾當早餐，吃了許多，那些精靈根本沒來得及阻止他們。“這些是協助你們度過糧食斷絕時期用的，如果不弄破外表可以保存很久。只要一塊就夠讓一名旅者步行上一整天，甚至還夠他進行所有消哄力的工作。”
精靈們還贈送他們每人一件連帽的精靈斗篷。這些斗篷是洛絲蘿林獨有的絲緞編織而成的，輕盈保暖，並能躲避一切不友善的目光。很難判斷斗篷是什麼顏色，因爲在樹下時它看起來像是暮色一樣的灰蓬蓬，但當斗篷在移動中或處在光源下時，就變成了樹葉一般的綠色，夜晚變成大地的顏色，星光下則又成爲水波一樣的顏色。
“在此之前，我們還未將這些衣物贈送給外人。”
遠征隊員們在守護者的帶領下離開了樹林，來到一大片開滿伊拉諾花的草地。草地的左邊是寬廣幽深的東流河水，右邊是銀光閃爍的朝西奔涌的大河。
三艘小船停靠在銀光河岸邊，女王和陛下乘坐他們的船隻來爲遠征隊員們送行。女王的侍女爲每人送上一杯白色的蜂蜜酒，女王舉杯道，“現在是該舉杯歡送的時刻了。雖然黑夜即將降臨，但也別輕易喪志。願各位記得樹民之王和他的妻子，不要忘記洛絲蘿林。”
然後，蓋拉德麗爾女王走到遠征隊成員面前。
她贈送給阿拉貢一隻劍鞘。專門爲納西爾聖劍打造的劍鞘上有着黃金和白銀鑲嵌的樹葉和花朵圓形。上面還有用許多寶石嵌出的精靈文字，書寫着聖劍的名號和來歷。
“事實上，我根本沒有什麼可以贈送給你的了。”女王看着阿拉貢說：“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嗎？也許我們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您知道我一直想要什麼，但您並不願意將我唯一希冀的寶物贈送給我。”阿拉貢回答，“我知道，即使您願意，那也不是我能夠得到的東西。我必須穿越重重黑暗，才能贏得這珍貴的禮物。”
“或許這個能緩解你的重負。”女王拿出一枚綠色的寶石，寶石鑲嵌在巨鷹展翅的胸針上，十分瑰麗。“有人將這留給我，當你經過此地時可以將它送給你。”寶石閃爍出的光芒如同春天的陽光照射在翠綠的葉子上，周圍衆人發出一陣讚歎的呢喃。
女王把胸針別在阿拉貢胸前，“我當年將這枚寶石送給吾女，她又將它傳給她的女兒阿爾溫。現在，這個是屬於你的，希望它能帶給你贏得勝利的決心，伊力薩王。”
波羅米爾得到了一條金色腰帶；梅里和皮平則是銀色腰刀，環扣的部分是黃金打造的花朵；她還贈送給萊戈拉斯一把樹之民使用的長弓，它比幽暗密林的短弓更堅韌更細長，除此之外還有一袋精工製造的箭矢。
“至於你，袋底洞的園丁先生，我將這個贈與你。”女王拿出一隻灰色小木盒，上面只有一個小小的精靈符文。“上面是我的名字縮寫，在你們的語言裡，它代表花園的意思。也許它不能在往後的行程中給你幫助，但只要你回到了家鄉，即使所有的一切荒廢毀壞，將這盒子裡的東西灑在你的花園裡，我可以保證，你的花園將是全中土最美麗繁盛的。如此一來，你可能會記起蓋拉德麗爾，記起洛絲蘿林。”
山姆高興的連耳朵都紅了，抓着盒子鞠了大半天躬，興奮的連話都不會講了。
蓋拉德麗爾微笑的轉向吉姆利，“這位矮人需要向精靈要求什麼禮物？”
“一項也不要。”吉姆利回答，“在下能看見樹之民的女王，親耳聆聽她的話語就足夠心滿意足了。”
“諸位精靈，你們聽着！”女王忽然對四周的精靈大聲說：“將來不准你們再用貪婪、笨拙來描述矮人！”說完她看向吉姆利，“我不能讓你空手離去，請務必給我這個機會。”
“真的沒有，女王陛下。”吉姆利咕噥着幾聲，然後突然深深一鞠躬道，“除非、我是說除非，您願意給我一根您的頭髮。在我心目中，它超越了天上的星辰、地上的黃金寶石，我並不敢斗膽向您索要，但既然您要求我儘管開口，我還是冒昧的說出口了。”
凱利博恩震驚的看着矮人，其餘精靈起了一陣騷動。
女王寬容的笑着說：“人們都說矮人是以手工藝著稱，不是以舌燦蓮花聞名。”女王當即解下她的髮髻，將三根頭髮剪下，交給吉姆利。“請聽清楚我接下來的話。我不能預言未來，因爲現在所有的預言即將被推翻。葛羅音之子吉姆利，我可以告訴你，你的手中將會有大量的黃金流出，但卻不是屬於你所有。”
女王不急着梳好她的髮髻，徑自走到英格威面前。她伸出手，手掌上躺着一隻雞蛋大小的水晶球。球體呈灰色，暗淡無光，而且半透明。“知道這是什麼吧？”
英格威點點頭，“白樹水晶。”
“沒錯。”女王掂了掂手掌說：“它原本是大地之王做出的敬獻給曼威大神的禮物，後來大神把它賜給了梵雅精靈。你一定好奇我爲什麼會擁有它，畢竟它不是中土世界的東西。”女王抿抿嘴說：“這是我當年離開阿曼時，英格威陛下送給我的。梵雅族的精靈王是迄今爲止活的最長，也最有智慧的遠古精靈，他的目光比當世所有精靈更深遠。我花了幾千年的時間思索這個東西的用途，思索英格威陛下當初贈送的用意，我現在終於明白了。”蓋拉德麗爾把水晶放到英格威手中。“它不是給我的，這是給你的。”
英格威困惑的皺起眉頭，“爲了什麼？”
女王笑了笑，“這就不是我能評斷的了。它能裝載所有你想拋棄的記憶，痛苦的，悲傷的，甚至是……美好的。在將來也許會用上，也許不會。”
當女王離開她時，英格威依然困惑的瞪着它瞧。她從來不想讓自己得失憶症，因爲這是逃避現實的做法。而且在英格威看來，記憶斷斷續續肯定不好受，當年阿爾溫的母親因爲病但嚴重，記憶受到侵害，有時候甚至自己的女兒和丈夫都不認識。這給照顧她的親人帶去了無比的悲痛，這很不好，非常不好。
“剛纔你和女王都說了什麼？幹嘛還特地用精靈語？”接着皮平又咋呼開，“這是什麼？她就給了你一個黑忽忽的球？做什麼用？”
“做什麼用？”英格威反問，然後把水晶塞進腰包回答，“這個我也不知道，皮聘圖克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