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七 天爐蓋頂 五
?拔離速就這樣殺入了宋軍大陣之中,揮舞着長刀,如砍瓜切菜一般把宋軍的大陣殺出了一個口子,更多的金兵在劇烈的求生欲之下爆發出必全盛時期更強的戰鬥力,即使宋軍不停的刺出長槍帶走金兵的性命,也沒有將這股金兵再一次壓回原來的戰線,嶽翻注意了一下,這是秦鳳軍,張憲帶領的軍隊。
這傢伙,看來最近有些飄忽了,驟然升任一軍主將,看來對他的心境是一次極大的考驗,其餘四軍都牢牢地守住了陣線,偏偏是岳飛最信任的把握北方出口的張憲出了問題,還被那員金將給鑽了空子。
“不好!有金將突圍!嶽帥,末將請命,率軍進攻!”吳玠這樣說道,被嶽翻留在身邊一起做總指揮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吳玠骨子裡還是一員武將,所以對於戰場廝殺也是相當嚮往,此時看到金軍突圍而秦鳳軍沒能守住,不得不大爲着急。
嶽翻皺了皺眉頭,說道:“這些日子張憲有些膨脹了,覺得自己功高勞苦,有些聽不進人言,告訴他不能把盾兵配備的太少,結果呢,其餘四軍都是兩層,就他是一層,還大言不慚的說自己肯定沒問題,現在問題出來了,我倒要看他如何收場!”
吳玠有些愣神兒,看了看嶽翻,眨眨眼,這才急道:“嶽帥,現在,現在難道不該迅速派兵阻止嗎?秦鳳軍出了大亂子啊!您既然知道,爲何……”
嶽翻擺擺手:“有些時候,就該讓他們多吃些苦頭,至於我爲何不說,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準備,倒不如說張憲這樣做正合我意,所以我才把他放在最重要的北口上,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這件事情我也預料到了。我自然有準備,晉卿,到現在爲止,你就沒有發現金兵的戰鬥力依然強於我軍嗎?”
吳玠頓了頓。開口道:“自然是如此,金兵的戰鬥力即使到了這個地步依然可以和我優勢兵力殺得難分難解,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阻止突圍,若是全盛狀態時,便是我西北大軍二十萬全軍壓上。也不一定是他這一支軍隊的對手,到頭來,我們還是不如他們!”
嶽翻指着正在和金兵纏殺的秦鳳軍,說道:“晉卿,你說的,有一些道理,但是,你還有一些事情沒有看到,西北軍雖然不曾忘記過戰鬥,但是畢竟對手不同。党項人曾以三萬騎兵幫助遼國對抗金賊,結果被金賊一萬兵力殺得全軍覆沒,西兵和党項賊也就在伯仲之間,有這樣的差距並不少見,但是,晉卿,從河北到江南,我一路見證了大宋軍隊從不敢戰到敢戰的歷程啊!
當初,舉世朝南,只有我一支軍隊一路往北。一路上還有數之不盡的坐擁重兵卻不知北上只圖自保的混帳,甚至於在那之前,我也是他們中的一份子,但是到了現在。三年時間還不到,晉卿,你發現了嗎,大宋不再懼怕戰爭了,也不再懼怕金賊了,黃河南岸。宗帥帶領的七萬禁軍,比西軍遠遠不如,可他們退縮了嗎?”
吳玠愣住了。
“晉卿,很多時候,戰爭的勝負不是在兩支軍隊之間產生的,而是在兩個國家之間產生的,大宋,和金賊,在最開始,我們遠遠不如金賊,一觸即潰,不是不能戰,而是不敢戰,到了如今,你發現了嗎?大宋談論起金賊,可還有絲毫懼意?我沒有看到過,我只看到了濃濃的恨意和殺意,我爲何要發動西北百姓一起襲殺金賊?國戰,本就不僅僅是朝廷之軍和金賊之間的戰鬥,更是大宋百姓和金賊的戰鬥!
我們的兵從何而來?我們的糧從何而來?我們的將軍從何而來?皆是來自於百姓!百姓敢戰,則我大宋用不缺乏可用之兵,百姓能戰,我大宋永不會敗給任何敵人!大宋偃武修文百餘年,前唐留下的殺伐之氣蕩然無存,我雖然是狀元,是讀書人,但是,晉卿,我最仰慕的,是當年那些寫下邊塞詩篇的文人,當年,我們連文人都能躍馬上陣殺敵,更不用說武將和軍隊,可之前呢?
一敗再敗,一退再退,沒有人去想如何擊敗金賊,都在挖空心思尋思着如何討好金人滿足金人的胃口,好把他們全部送走,我們關起門來繼續過風花雪月的日子!但是,今日的西北大地,你可看到有一個人不敢對金兵揮舞刀槍!”
嶽翻擡起雙手,死死看着天空:“金賊有何懼?鐵騎有何懼?!百姓不懼,士卒不懼,將軍不懼,皇帝不懼,便是金賊強上千百倍,又如何!”
嶽翻轉過身,看着吳玠,低吼道:“只有你自己覺得你不如別人,你才真的不如別人,只有你自己認輸了,你才真的輸了!晉卿,我從來不認爲我輸了,我只是敗了而已,敗了,還能從頭再來,敗不丟人,怕才丟人!晉卿,告訴我!你怕嗎?!”
吳玠毫無猶豫的大吼一聲:“唯死而已!”
嶽翻高興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便是如此!男兒到死心如鐵,我便是手無縛雞之力,只要我不怕,世間萬物奈我何!唯死而已!”
說完,手一指那仍在死戰的金兵和秦鳳軍,大喊道:“他們往日不可一世!兵圍東京城,八十萬大軍不能動他們分毫!辱我百姓,擒我皇族,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但是如今,我只拿十五萬軍隊就能叫他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他還敢在我大宋境內肆意妄爲嗎?!來都來了,就別走了!我既以天火焚之,更當以天將戮之!晉卿,你到現在都還沒有注意到,還有一個人一直都沒有出現嗎?!”
吳玠看着秦鳳軍的防線被摧毀,大量金兵衝出防線,往北方奔逃,卻心思一動,恍然大悟,以不可置信般的眼神看着嶽翻:“岳飛!嶽大將軍!”
嶽翻大笑着從懷中拿出一支信號彈,對天一擡,一發紅色信號彈就在天空中爆裂開來:“兄長!養精蓄銳多日!殺敵報國,揚名萬里,就在今日!一定!一定叫金賊片甲不得還!”
吳玠只覺得自己的胸膛有一股烈火正在劇烈的燃燒着,他的呼吸都帶着火氣,渾身不停的顫抖着,根本無法抑制住自己,很快,他掉頭就衝下了山,沒有繼續停留在這裡,他看到了那面旗幟,那面在西軍中代表着絕對權威和勝利的旗幟,的確,這纔是真正的殺手鐗,真正的決戰。
面對面擊潰了秦鳳軍,大戰三十回合刺傷張憲一臂的拔離速正帶着敗軍急速狂奔,爲自己逃出生天感到慶幸,爲自己能夠帶回完顏婁室的身體感到光榮,爲未來還有向宋軍復仇的機會感到激動:“大帥,你等着,等着我爲你復仇!”
可是忽然之間,從他正前方不遠處出現的一片陰影讓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認識漢字,完顏婁室教的,完顏婁室對他說,要和什麼人打仗,就要了解什麼人,文字是第一步,所以,他學了漢字和漢語,那個字他認識,宋。
黑壓壓的一條線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到最後,拔離速看到了一員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騎着黑色戰馬出現在他的面前,那條黑線一直不曾動過,是他不停的在動,既如此,就只能說,這是宋軍蓄謀已久的,宋軍事先有準備,在這裡做好了準備!
爲什麼,難道,上天連這樣的一點點機會都不留給我嗎?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兩個國家之間打仗,真的有對和錯嗎?
宋軍到底吃了什麼藥,短短的一年多,居然變化如此之大,難道,他們之前都是睡着了等着我們來打的嗎?大帥,能不能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拔離速心下一片悲哀,轉過頭瞥了一眼身後的士兵們,卻發現除了少數騎兵還能跟上他,更多失去戰馬的士兵根本跑不出來,宋軍的騎兵已經追上了他們,開始屠殺他們,曾幾何時,能這樣對待敵軍的只有大金軍隊,可現在,已經反過來了。
沒有時間了,沒有機會了,只能拼死一搏了,無論如何,都要殺出去,把完顏婁室的身體帶回去,這是他對完顏婁室的承諾!
“殺!”
拔離速下達了最後的命令,而讓他驚訝的是,對面的宋軍沒有舉起弓弩,甚至沒有防禦的跡象,這不符合宋軍的一貫戰術,他們一直都是防守爲主,攻擊爲輔,現在面臨自己的絕死攻擊,他們居然沒有防守?而拔離速的驚訝很快變爲了驚恐,因爲這支宋軍沒有防禦,而是開始進攻了。
那員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催動了黑色的戰馬,朝着他殺了過來,他身後,數不盡的宋軍騎兵也隨着他一起殺了過來。
宋軍的騎兵!騎兵和騎兵的對衝!自從和宋國開戰以來,他就沒有見到過!
那員大將到底是誰?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來得太快,來得太過於倉促,甚至當那員大將衝到拔離速的面前,揮舞起自己手裡的戰刀,朝着自己攻來,甚至於在一道銀光之後,拔離速驚恐的看到了自己的無頭身體端坐在馬上的時候,他還是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那員大將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