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 嶽翻不需要曾經的自己
下午的考試也結束了,考生們仍然不可以自由活動,只是每人得了一盞燈,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當然是不能看書的,書裡面就有考試的內容,這個時候給考生看書不符合考試的初衷,這個時候,就着一盞小燈,看着外面的夜色,或許也別有一番滋味吧?
嶽翻不知道別人是如何看待這樣的舉措的,他很喜歡這樣,打仗打了幾個月,從沒有這樣輕鬆悠哉過,打仗的時候,神經時刻繃緊,因爲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來偷襲你,而現在,完全不用擔心任何事情,身處考試院中,享受着大宋王朝無微不至的“保護”,沒有任何危險可以讓嶽翻感到擔憂。
這樣的情況下,嶽翻反而前所未有的放鬆了自己,僅僅躺了一會兒,嶽翻就開始對這種悠哉的時光上癮了,真的會上癮的,這種感覺,就好像天地之間什麼都沒有,只有自己和一盞燈,純淨的空氣,乾淨的天空,點點繁星,一輪彎月,構成了此時嶽翻的全部。
有多久沒有這樣舒服輕鬆的享受了?或許在別的考生看來這有些煎熬,但是真的,嶽翻真的覺得這是一種享受,不用擔心任何事情,不用考慮任何事情,這個時候,完全把自己放空,真的非常的舒服,舒服到足以上癮的地步,這樣的輕鬆實在是太寶貴,太難得了。
每個人總需要一些這樣的時間來放空自己,清理一下心中的糟粕,好爲下一階段的奮鬥騰出盛放傷痛的空間,人心裡面的容量很有限的,超過了的話,就會漫出來,就會失去繼續奮鬥的能力,所以,嶽翻喜歡這樣,特別喜歡這樣,只是躺着,安靜的躺着,身旁是一盞油燈,散發着溫暖的光線。
我來到這裡,已經很久了,我又會在什麼時候離去呢?來到這裡是爲了什麼?離開這裡又是爲了什麼?我是否又繼續奮鬥下去的理由?
只要一沉靜下來,腦海中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逼着嶽翻自我解答,解答的方式很簡單,自己說服自己就可以了,雖然這樣做不容易,但是嶽翻還是希望可以說服自己,人生已經如此艱難,活着總要戴上面具,戴上面具的時間久了,嶽翻甚至會忘記自己是誰,而嶽翻很確定,從開始到結束,他都沒有帶上過任何一張面具,他從來都是用自己最本真的面目去面對一切。
所以,他會怕,他會逃避,他會懦弱,他會遭遇危險,甚至會丟掉性命,但是嶽翻同時也確定,他是最真實的自己,他所面對一切所用的面目,都是自己的,不是從別人那裡得來的面具,從別人那裡得來面具,所需要的過程很溫和,而嶽翻直接換臉了,用一種爆裂的如同烈火一樣的方式,他換掉了自己本來的面目,然後,他變成了現在的自己。
有些人會懷念曾經的自己,或者說很多人都會懷念曾經的自己,希望找回曾經的自己,讓曾經的自己回來,但是嶽翻不會,嶽翻並不希望曾經的自己回來,曾經的自己,是懦弱的,逃避的,怯懦的,沒有任何應對危險的能力和膽魄的,現在的自己,是周侗和翠翠用生命換來的。
自己不是爲了自己而活,不僅是爲了自己而活,更是爲了周侗和翠翠而活,他們犧牲了自己,讓嶽翻活下來,讓嶽翻心無旁騖的活了下來,從此之後,嶽翻再也不會動搖,再也不會懦弱。
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甚至敢於爲了自己的目標而戰鬥,而殺人,而不惜一切,不顧危險,這就是周侗和翠翠帶給他的,他們用命換來的!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找回曾經的自己,他要的,是未來的自己!
第二天的考試還是經義問題,這個問題特別多,題量很大,不是一個下午可以解決的,甚至三天的考試時間中,一天半的時間都要用在經義上,剩下最後一天是策論問題,也就是考驗真才實學的時候,這很重要。
按理說,科舉考試裡面含金量最高的就是這個策論,但是要注意的是,策論雖然重要,可是大宋的官家們和文人們更喜歡的還是文采風流,而不是策論優秀,你只要文章寫得好,寫的妙,寫的呱呱叫,你就能中進士,而之所以宋代有那麼多名臣,其實很容易解釋,進士那麼多,名臣有幾個?
或許在最開始,科舉是很有意義的,宋太宗時期的科舉大放異彩,選拔出了李沆寇準這一類驚採絕豔的人才,真宋仁宗時期也還可以,選出了包拯、韓琦等不少人才,可是隨着時間推移,宋朝越來越歌舞昇平,選拔治國安邦人才的科舉考試就被逐漸的改變成選取文學藝術人才的考試了,選出來的都是皇帝的好學生,寫文章的好手,治理國家的白癡,道德素質上的“楷模”。
嶽翻並沒有打算寫多麼實際的問題,而是要注重文采,注重文采飛揚,而內涵反而退居其次了,因爲他很相信,徽宗皇帝喜歡漂亮的字,喜歡優秀的文章,但是不會喜歡一個整天滿嘴軍國大事的忠直臣子,即使嶽翻明白那些事情,經歷過戰爭之後,嶽翻比誰都明白這些事情,他更知道這個時候最適合宋王朝的舉措是遷都長安,固守關中,直接把西軍變成禁軍,把禁軍丟到西北邊疆去死,去求活,如此,四年之後的民族之殤纔有可能度過,而不是到了那個時候纔出兵北上,爭奪燕雲十六州。
經義,寫得漂亮就好,稍微加一些自己的見解在裡面,絕對不可以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弄混了,寫的太過驚才絕豔,那可就不是小事情了,宗澤就是前車之鑑,那血淋淋的例子就在之前,嶽翻看的很通透,要麼就是個進士,要麼就什麼都不是,同進士出身,噁心人的!
第二天的考試也順利結束了,嶽翻一口一個“考官加紙”,讓考官們甚至都熟悉了這個文思泉涌的優秀考生,甚至單獨給嶽翻準備了足夠的紙張放在他的面前,以免讓他的思路被打斷,寫不出好文章,甚至還安排了一個小吏專門負責給嶽翻送紙,務必不要打攪了他的思維連貫性。
寫完之後,洋洋灑灑數萬字的考卷非常漂亮,小吏們手忙腳亂的爲嶽翻糊名,嶽翻則笑着拿出自己的肉夾饅頭請他們吃,說麻煩他們了,小吏們連忙揮手稱不敢,未來的文曲星大人,咱們只是一介普通人,當不起您的大恩大德,嶽翻就翻臉了,你們不吃,是不是不給我面子?小吏們無可奈何,只能接過,嶽翻這才換上笑臉,送他們離開,禮數週全。
暗中一直看着嶽翻舉動的老頭子微微一笑,不住的點頭:“禮數週全,更能顧及周圍人等,心中有他人,此子若是爲官,爲官一任,可造福一方,爲中央重臣,可造福天下,只要此子當真有那樣的才華。”
其餘幾個老頭子看着嶽翻的考棚,沒有說話,他們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看法,每個人自己的想法,誰的想法也不會完全一致,更沒有必要完全一致,所以,他們只是按照規矩收了考卷,再也沒有其他的舉措,夜晚,就這樣來臨,嶽翻嚼着肉夾饅頭,喝着水,躺在牀鋪上翹着二郎腿,享受着前所未有,未來也不知何時纔會有的自由與輕鬆。
並不是多麼美味的饅頭和醬牛肉,讓嶽翻特製的鮮蝦醬襯托得特別美味,塗上醬料,夾在一起,雖然是冰冷的,但是很好吃,初秋的天兒也不算太冷,也就是有些涼意,身上裹着一條毯子,真的很舒服。
不用去擔心別的什麼事情,這樣的感覺,真好,放空自己,清空內存,嶽翻感受到了自從來到大宋以來就沒有過的幸福。
真是奇妙啊,別人都在緊張,而嶽翻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這或許,也就是自己的獨特優勢也說不定。
嶽翻是這樣認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