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震此時的姿勢實在是尷尬的不行,我急忙伸手推推他,“你快起來呀。”
這讓彭震他媽看到自家兒子這麼卑躬屈膝的照顧我,不定心裡得生氣成什麼樣的呢。沒看到一旁的季婕已經怒的雙眼冒火了麼。要是眼神能殺人的話,我早已經被季婕刺穿成篩子了!
彭震這人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不但沒起來,反而更加妥貼的給我裹好毯子,安慰我說:“可能要耽擱一會兒才能出去,你彆着急。”
我想我臉上大概什麼表情都是沒有的,整個人都木,只能點點頭。
彭震這才一個閃身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塵土,笑着說:“媽,什麼風把您老人家給吹來了?”
“火焰山的妖風!”彭震的母親說話很利落,不僅如此,她出手就捶彭震的胸口,“你媽我這樣子,哪裡看起來像個老人家了?嗯?”
“是是是,您貌美如花永遠十八,行了吧。”彭震對自己母親,半分都沒有平時的霸道樣子,倒是隨和。
彭震母親跟自己兒子說了兩句,然後眼神就探到我身邊來。彭震下意識的就挪着身體擋住我,可人都已經到了面前,他這樣的行徑無異於掩耳盜鈴。
“擋什麼擋!你媽我還能吃了她呀。你起開。”
“媽。”彭震無奈只能閃開。
彭震母親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陣。
我不喜歡這樣的注視,似乎她能看透我一樣的。可我沒辦法動,自然也沒辦法反抗。
心裡?念一百遍,這位漂亮的高貴女士大概是不會對我有好話說的了,正準備承受她的種種羞辱,沒想到彭震的母親對着我一笑,“真漂亮,我兒子的眼光真是隨了我。”
“安伯母!”季婕聽了這話馬上嘟起了嘴。
只是並沒有得到響應,彭震母親拉起我的手,身後就有跟着的人給她搬了椅子來讓她坐到我的身邊。她說:“我這兒子從小就是個土匪頭子性格。跟你在一處,恐怕沒少欺負你,我這個做母親,先跟你道歉,你往後可要多擔待他一些。”
我完全蒙了。
這是什麼意思啊?雖然這話還是維護彭震居多,可是語言的藝術就是如此。章旭他媽說話就有一種令人厭惡的偏心,可是到了彭震他母親這裡,雖然一樣的母親對兒子的庇護,可聽起來無疑順耳很多。
看我不出聲。她更是好聲好氣的跟我自我介紹,“我雖然看着年輕,但是當你一聲伯母還是沒問題的,往後你就叫我安伯母吧。”
她都這麼說了,我還不回話就顯得沒禮貌了。
“安伯母,你好。”我打招呼。
安伯母伸手摸摸我的臉,她的手軟滑的很,像是上好的暖玉一樣的觸在我臉上,動作又輕柔。倒是讓我不反感。
“真是乖女。”安伯母嘆口氣,“我這輩子是沒福氣,沒生下你這麼好的女兒,只生了兩個兒子,如今也只剩下這麼一個孽障!”
“媽!”彭震看他媽跟我相處的挺好,自己搬了椅子來坐到了我的另一邊,閒閒的看着,此時聽到他媽說這個,才變了臉色。打斷他媽接續的話。
安伯母對着我露出無奈的神色,似乎她對這個兒子也是很沒有辦法的。
然後她對着彭震說:“你既然喜歡這位林小姐,媽肯定的站在你這邊的,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喜歡。”
“安伯母!”聽到這話,季婕不可置信的驚叫了起來,她今天找了安伯母來可不是爲了讓安伯母跟彭震說支持的!
季婕語無倫次,“您一直都說你喜歡我的!”
這話這麼大剌剌的說出來實在是不怎麼體面,不過章旭他媽到底名門出身,什麼大場面都見過,當然能明白季婕的心思,只是自己的兒子她在清楚不過,哪裡是能強迫的人呢。
當年的事情,誰想起來不心有餘悸。
嘆口氣,安伯母說:“小婕啊,我是很喜歡你,如果你願意,我認你當乾女兒好不好?”
“誰要當您的幹.......”季婕衝口而出,說出來才覺得不對。
她臉色瞬息萬變,最後咄咄腳說:“我就找彭伯伯,他明明跟我爸爸說好的!”
說完季婕先轉身跑了。
彭震抖抖耳朵,“媽,您以後別帶着這樣的鸚鵡到處走,吵的人頭疼!”
這人可真損!
安伯母氣的拍他,“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
說完彭真,安伯母還扭頭跟我說:“這小子就是個混不吝,你跟他在一起,真是委屈你了。”
“您能別把你兒子說的一文不值嗎?!”彭震先開始還能忍着,可是他媽越說越起勁,而且看到我眼裡的確有認同的樣子,一時就有些忍不住。
安伯母笑的撲哧撲哧的,“這還怕我說你壞話啦?我當着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彭震一把從他媽手中搶過我的手,用自己的手將我的手完全包住,臉上表情淡淡的,“您今天來。不是爲了只爲了跟她說我的壞話吧?”
我聽了這話,急忙看安伯母的臉,果然剛纔的笑都散去了。
心中暗暗稱奇,怪不得彭震能說變臉就變臉,原來這都是有遺傳的,親媽就是如此啊。
安伯母肅下表情,再也沒有半點剛纔的輕鬆閒適,反而看起來非常像在談什麼大案子的老總,身上有種天然的銳氣,“你外公的身體愈發不好了。”
她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看彭震扭開臉的動作,雙手捏在了一起。顯得有些急切的說:“咱們不提從前,就說現在,你這幾年正經事一樣都沒做,我都隨着你,只要你活的好好的,媽就滿足了。可現如今你有了喜歡的姑娘,我知道她是個老師,你想跟她在一起。難道要以現在的身份?不是我看不起你現在的那生意,你自己說說,開個那樣的會所,說出去好不好聽?你不爲自己考慮,總歸也要想想林小姐,你難道想讓她跟着你擡不起頭?”
彭震態度有些軟化,擡手摸摸我耳垂,我被他弄的癢,往後躲了躲。
這就是心動了,安念真是欣喜若狂,又加碼說:“而且你父親,爺爺那邊,你是知道的。就以你現在的情況,他們想要拿捏你,那真是易如反掌,這些年,你只是開着個小小會所,日子卻能過的風生水起,不管你承認不承認,這裡面都少不了你父親你爺爺的授意。你如今跟林小姐的關係,你父親第一個不會同意,他要是肯變通,當年阿霆也不會.......。你總該能有些能抗爭他們的力量,不是?”
“別說了,我會回外公那裡去幫忙!”彭震說的很乾脆。
安伯母簡直高興的不得了,眼淚都流下來,“媽總算是等到這一天了,這些年媽媽苦苦守着這麼大個家業,都是爲了阿霆啊....這原本都該是他的。”
說起這個,安伯母一下子悲從中來,哭的難以自制。
我拉拉彭震,哪有這麼看着自己母親哭的道理。
彭震雖有些遲鈍,可到底站起來走過去抱住母親的肩膀拍了拍,“別哭了,都過去了。”
安伯母被兒子安慰反而哭的更兇,“怎麼能過去,他是我兒子啊!是我心頭的肉,他走了多少年,我就疼了多少年啊!”
母親哭孩子,總是令人悲悸的事情。
我看着都跟着心酸。
哭過一陣,安伯母擦了把臉就恢復成精明強幹的模樣,她依舊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候的樣子,任誰都想不到,她剛纔曾那樣痛哭過一場。
大概這纔是最厲害的女人,能把所有的悲傷都藏在心底,不吐露半分。
安伯母走的時候拉着我交待了好一陣,“我知道你很好,要不是你,我這個兒子可不會妥協這麼多。這麼多年,我嘴皮子都說破了他都不肯回來幫我,這都是因爲你的緣故。”
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這麼大的能量,彭震此人從來強勢蠻橫,他哪裡會爲了我作出什麼。
“您想多了,他是心疼您辛苦,並不是爲我。”這是我的真心話,看着母親如此辛勞,彭震回去幫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跟我其實沒有太大的關係。
安伯母摸摸我的頭髮,嘆口氣不再多說。
轉頭纔跟彭震交待,“你要回公司上班,林小姐就不能住在這裡了,今天能領着我來,明天就能領着你父親來。她在這裡並不安全。”
彭震點頭,顯然是認可他媽這個說法的。
“要不你把人接回老宅去住,你外公的家庭醫生二十四小時都在,家裡傭人也都是經年用的,剛好能幫着你照顧林小姐。”
“不了!”彭震拒絕的很快。
安念氣的直擰他,“我就這點私心你都不能滿足,她回老宅,你就能回去。你外公天天唸叨你,他還能活幾年。你就不能多陪陪他!”
彭震告饒,“行行行,我回去看他,你放心,我一定常回去。至於枷枷,她就算了,老宅規矩大,人又多,我怕她不自在。”
“這可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我都要吃醋了。”安念半真半假的打趣。
彭震不說話,直看着他媽。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現在就走行了吧。不當你們的電燈泡,你記得明天來公司報道就行!”交待完事情,安念這才帶着人離開。
等人都走了,彭震推着我出去曬太陽,天氣特別好,晴空萬里的,呼吸着新鮮空氣,我心情也好了許多。可能也是因爲剛纔安伯母對我的態度吧,真的比我想像中,要好很多。
彭震推着我在花園裡走了兩圈,然後停在人少的地方休息,他坐在白色的休息椅上。
“明天我要開始工作,可能就沒時間這樣陪着你了。”他說,聲音低低的。
原本我還奇怪,他怎麼就能這麼閒。二十四小時的守着我。現在聽他說要開始上班,我自然是能理解的,而且不知道爲什麼還有鬆口氣的感覺,這樣二十四小時無時不刻的面對他,我的壓力並不小。
彭震大概是看出來了,脖子伸過來就咬我的脣,“你好像很高興?”
他語氣危險,似乎很不高興,我哪裡敢答應,急忙搖頭,“不是,我沒有高興。”
“那你很想讓我陪着你?”他又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答,只能點頭,我知道這樣他會滿意。
他果然高興起來,“你這麼捨不得離開我,要不然我帶着你去上班好不好?”
居然還能這樣。
我聽聽就頭皮發麻,他帶着我去上班,那豈不是所有人都會知道我是跟彭震的關係,這種關係怎麼解釋?情婦?二奶?反正不會有好詞就是了。
急忙搖頭,“我現在這樣子,你帶出去只會給你丟人。”
一個連站起來都不能的殘疾人,我自己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會被人瞧不起。
到此刻才明白那些真正殘疾人的痛苦,生活不能自理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不止是身體上的打擊,還有心理的打擊。
彭震不同意,“誰敢說你一個字。我弄死他!”
他說的狠極了,我一點不懷疑他能說到做到,畢竟把我送到精神病院的時候,他可是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的。
要論心狠,眼前的男人說第二,恐怕沒人敢說第一。
跟他爭論這個問題顯然是沒什麼結果的,我轉了方向跟他說:“你那工作的地方我沒去過,你帶我去人生地不熟的,你自己又忙,我豈不是沒人管了。”
這話倒是說到他的心坎上。
外公的公司雖然這些年都是親媽安念女士在管理,可是畢竟不是他的人,明天他第一天去,帶着我還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沒辦法,只能咬牙將人先送回家裡去。
“那今晚咱們就出院,回家裡去,我找人守着你。你要是怕無聊,就讓許橫過來,陪你說話。”他說的挺無奈。
然而我卻高興的不得了,不過不敢表現出來,只是點頭說:“那就只能這樣了。”
“想笑就笑出來,小沒良心的,你這心怎麼就捂不熱呢。”他有些氣惱。
我沒什麼好說的。
打一棒子給你甜棗這種事情,彭震表示第一次做,我習慣了,更明白,如果我吃下這顆甜棗,覺得生活很美好的時候,那麼下一次的棒子也就不遠了。
不敢讓自己有一點點的奢望。
我能做的,就是盡力做好機器人,不要惹事就好。
當晚,彭震帶我出院,車子開出醫院,我心裡五味雜陳。
看着車子從市區再一次往郊區開,我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似乎曾經去精神病院的記憶又來了。
我抓緊了彭震的手臂,“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彭震抱着我說:“去西山那邊的別墅。你去過的記得嗎?”
就是我第一次被彭震強佔的地方。
我害怕。
那地方有我痛苦的記憶先不說,單單就說那別墅的所在地,周圍都是茂密的樹林,白色的房子,想想我就怕的要死。
“我們能不能不去那裡?”我雖然說着問句,可嘴脣已經抖起來。
彭震發現不對,“怎麼了?那裡最安全,你不喜歡?”
我搖頭,使勁搖。
現在我討厭一切遠離市區遠離人羣的地方,那讓我覺得害怕,滿心的恐懼。
彭震箍住我的頭,不讓我亂動,“乖!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我艱難的說:“我害怕。”
彭震臉色一變,他可能想起的是我們第一次不愉快的經歷。
“怎麼膽子就這麼小。”他嘟囔了一句,最後看我跟受驚的動物一樣蜷縮起來,又只能答應,“好好好,不住那裡。不住那裡。”
我點點頭,但又怕他帶我去更可怕的地方,我對未知真的莫名恐懼。
“還是住霞公府,好不好?”我提議。
那裡我住過,而且窗外就是京城人口最密集的地方,燈火也閃亮,一晚上都不會滅的,那種地方讓我心安。
彭震不同意,“不行!”
“爲什麼?”我弱弱的問。
彭震好久不說話。看我眼巴巴的才說:“季賀同知道那裡,你不安全。”
他竟然還擔心這個。
我現在這樣連站都站不起來,還怎麼跟着別人走。
看看自己的腿,我滿嘴苦澀,“你放心,我不會走的。我要是再起那心思,你把我另一條腿也打斷就是了。”
“胡說什麼呢!”彭震吼起來。
氣咻咻的讓司機開車回霞公府。
回到家樓下,他還是不高興,不說話。
他不說,我自然是無話可說的。
他抱我進電梯,然後上樓進門。房間裡一切都沒有變過,似乎從我那天被彭震帶離之後,這裡就早也沒人進來過。
顯然彭震是沒有回來過的。
“放我下來吧。”我說着。
彭震不放,甚至側身往裡走。
他這幾天都是抱着我來來去去的,我都習慣了,只是此時他的樣子明顯不對,我少不得問,“你抱我去幹嘛呀?我想休息了。”
“去洗澡!”彭震說的很順口,“從醫院纔出來,難道不該洗乾淨!”
該洗澡這是沒錯的,可是.......可是我這樣,根本就沒辦法自己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