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可以多做選擇的路,離開是唯一的選擇。安念女士的態度前後轉換的如此巨大,跟她背後承載的壓力是有關係的,安老爺子去世,彭震臨危接受安氏,到這個時候安念女士纔算是真的第一次面對殘酷的現實。她在安老爺子的庇護下活到現在這個年紀,從前還會對我和顏悅色,那是因爲她內心其實還有單純。
如今安老爺子去世,安念失去唯一的依靠,內心的不安全感可想而知。就如同我失去媽媽一樣,那種無依無靠的空虛。我會將肚子裡的孩子視爲活下去的勇氣,那麼安念女士此時跟我應該是抱有相同的心情,她把彭震視爲她堅持下去的動力。
人的位置一旦轉變,心理就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從前安念只乞求兒子快樂,能忘記過去的傷痛,所以對我,安念很寬容。
可如今不一樣了,彭震成了她全部的希望,那麼一點點的瑕疵,她都是不能容忍的,這時候葉家又對彭震不利,加之又爆出了我跟季賀同糾纏的視頻,對安念來說,我理所當然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一分都不能容忍的!
再者。安念其實一直都是棋子一般的人物。
並沒有多少自己的主見,如果她真的是個堅強果敢的人,這些年就不會跟彭震的父親過這樣名存實亡,卻又糾纏不清的日子。
從安念女士身上,我其實看到更多的,是彭家人咄咄逼人,甚至半點生路都不給留的態度。
安念女士不過是被當槍使了。
想想這些,難道不令人恐懼嗎?安念可是彭震的母親。現在她出面對我威逼羞辱,我自然是恨透了她的,如果我作出什麼過激的舉動,抑或是跟彭震告狀,那麼最直接的結果,就是彭震恨上安念這個母親。
以彭震的脾性,老死不相往來都是可能的。
那時候最有力的是誰呢?當然是彭家,簡直是兵不血刃就拿到了安家所有的一切。安氏從此就會姓了彭。
這背後的心思,太可怕了。
關鍵的時候推一個女人出來做罪大惡極的人,事後如果反彈,那也只是母子倆的矛盾,跟彭家的其他人,毫無關係。
他們還是在危難時幫助過彭震的人,還是彭震最有力的支持,是彭震的祖父還有父親。
人心。纔是最可怕的東西。
這樣的家族,讓我怎麼還敢留下。就像是巨大的?洞一樣,無數個未知就在我前行的道路上。我這人面對這樣的算計,難道還能比安念更有腦子?
被算計只是一方面。
更可怕的是洗腦,是同化,我真怕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變成安念女士那樣的人。甘心情願的被利用,無論做出什麼樣邪惡的事情,都覺得自己理直氣壯。並且認爲這都是爲了自家人好。
自私、自負的極限,就是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欠了自己的,而自己對其他人的傷害,都是應該的,完全不用有心理壓力的。
我不想成爲那樣的人。
只能走。
我觀察了一天的時間,發現彭震走的時候是留下人來守着我的,顧夏也會到醫院來。
只是這裡面還是有漏洞的,那就是海城這邊的醫院,可不是京城那樣達官貴人遍地的,所以規章制度還是嚴。入夜之後,醫院裡是不允許保鏢繼續守在我門口的,守着我的只有看護。
我思前想後,只有趁看護睡過去之後,我才能逃走。
晚上醫院會鎖大門,所以想要趁夜逃離醫院,並沒有可能性。
只能等到天亮才能出去,可如果等到天亮,我的失蹤就會被發現,理所應當的就會有防範,到時候我的離開,無疑是癡人說夢。
心頭一拱拱的,最後一咬牙,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正醫院是絕不能再呆了,安念女士知道我現在所在的地方,也就是說京城的人都知道,安念女士我還能擋回去,那是因爲安念女士到底顧忌着彭震,要真遇上個來了就直接要我孩子命的,恐怕我根本沒那麼容易逃脫。
趁夜,我偷偷摸摸的出了病房。
不敢乘電梯,怕被攝像頭拍下來,我走了樓梯。
不知道是不是醫院的關係。這樓梯間顯的異常的恐怖,綠色的‘安全通道’的燈光下,我穿着病號服,一步步的往下走。
其實看看自己的樣子,我心裡沮喪的很。
我現在的身體,根本不能劇烈的運動,奔跑或者是別的什麼,都有可能讓孩子流產,其實醫生更建議我臥牀養胎。
只是我等不及了。
走到半路,我竟然聽到了說話聲。
就在樓梯間裡,下意識的就想要躲避,拐進我走到這一層樓的出口處。
上來的幾個人,我不敢探頭看,只能屏住呼吸聽。
外面往樓上走的人對話是這樣的。
“聽說是個孕婦?真他媽沒勁兒,要不然咱們哥幾個還能爽一把。”
“呸!那可是彭家那位小爺的女人,你敢碰一個手指頭?”
“哼哼。彭家小爺再厲害又如何,胳膊拗不過大腿。夫人這一次可是說了的,如果他敢要小姐的命,咱們就送他的女人上西天!”
“哎,夫人也是無可奈何。”
“怕什麼!夫人再怎麼說都是他的長輩,再者小姐無論如何都是他的親妹子,女人滿天下多的是,長輩妹子,那可是血親!”
“行了,閉嘴吧,夫人說了,讓咱們手腳利索些,早些回去纔是正經,在這地方,咱們可沒什麼靠山。”
“得嘞,走着!”
我捂住嘴巴,不敢讓自己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這些人嘴裡說的話,我聽得雲裡霧裡,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他們是衝着我來的。
明明今早安念女士纔來過,雖然我有心理準備,彭家的人不會就此罷手,可是打死我也想不到,就在安念女士離開的當晚,更厲害的一撥人就來了。
我不敢動。
只能將自己蜷縮在安全通道與樓層間的過道里,完全黑暗的地方,恨不能自己能隱形。
我不知道那些人上去找不到我之後,他們會是什麼反應,更不曉得他們會不會滿路的找尋,我哪裡都不敢去,生怕被他們遇上,更可怕的是,就算是我身在這裡,我還是害怕,畢竟我就跟他們近在咫尺。
如果被抓到,那就全完了。
人在這樣的時候,腦子不但不糊塗,反而清明的厲害。
我使勁兒的回憶這些人到底是受了誰的主使,在彭家能被稱爲夫人的,算來算去也只有安念女士一位。上面彭霞的媽媽,早就死了的。
突然一個警醒。
我一下子找到了答案,這些人應該是彭蕾的母親派來的,彭震走的時候信誓旦旦的讓我等等他,他會盡快去做該做的事情。
能讓我們打開心結的事情,算來算去也只有彭蕾!
只有讓彭蕾伏法,我才能放下心中對母親之死的仇怨。
然而要保護彭蕾的,彭蕾的母親首當其衝,我沒見過這個人。只是很偶爾的聽彭霞說過,那個女人手段高超,當年是國內小有名氣的明星,然後勾着已經結婚的彭震大伯婚內出軌,也直接促使了後來彭霞母親的鬱鬱而終。
不過哪有怎麼樣呢?
以彭家的身份,這樣的女人是根本嫁不進去的,所以即便是彭霞的母親死了多年,彭震大伯對外的身份,都還是喪偶。從來不說另娶這兩個字。
如此以來,當年的一切,甚至逼死髮妻這樣的事情,就變的毫無意義。
不過還有那一股子狠勁兒的,這個女人憑着名聲不要,生了彭蕾。就是被彭霞看不起,被彭震徹底無數的私生女。
這麼多年,彭蕾的母親不可能偃旗息鼓。放棄嫁入彭家的野心。
我是女人,太瞭解一個女人如果爲了一個男人或者是一個身份不顧一切的時候,她的執念會有多重。這一次彭蕾出事,對我當然是滅頂之災,我失去了母親。但是對彭蕾的母親,卻是再好不過的契機。因爲彭家幾乎是全部的人都出面力保了彭蕾。
這就是變相的承認了彭蕾在彭家的身份。
也就是說,她這個彭蕾的母親,也是很有可能更近一步的。
這個節骨眼兒。彭震突然變卦,要把彭蕾送進監獄的話,那麼不僅彭蕾的下半輩子毀了,彭蕾母親半輩子的夢想也會全部毀滅。
所以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發生。
唯一能做的,就是威脅彭震,讓彭震妥協,令彭震不敢出手,不僅不能處置彭蕾,還要維護彭蕾的母親嫁入彭家,得到名正言順的身份。
能讓彭震服軟,太難了。
但有我在,這就成了可能,更甚至我肚子裡還有孩子。
我一個人蹲在黑暗裡,不斷的想不斷的想,越想越覺得可怕,彭震家裡。滿打滿算也才兩個兒子,到了彭震這輩就剩下兩女一子。
原本人口不算複雜的家,卻蘊藏着我難以想象的算計與利用。
真是後怕,如果我今天不是不顧一切的連後路都沒有想好的就跑了出來,那麼此時等待我的又是什麼命運呢!
想到彭蕾還有彭蕾的母親!
那纔是我真真正正的敵人!同歸於盡都不爲過的!
整晚精神緊張,直到外面矇矇亮的時候,我纔敢站起來,陽光總是能給人帶來安全感,那些人就是再怎麼大膽,恐怕也不會大白天的強行擄人。
我動了動早已經完全酥?的腿,走出去繼續沿着樓梯往下走,一行走一行精神集中,跟受驚的兔子一樣。
好容易走出醫院住院部大樓,只是一個拐角,就讓我又縮回了腳步。
看來我失蹤的消息已經公開,醫院的四周,還有大門口都站滿了面色嚴肅的保鏢。
出入的人都要嚴格的核查。
這樣的情況是我早就預料到的,不僅沒有特別的害怕,反而心裡放鬆了許多,這些人來了,昨晚那些背地裡的人就不敢輕舉妄動。
我這種心理很矛盾,我不想被彭震找到,可又明白,他的人就算找到我。也不會傷害我。
可如果是其他的人。
那就完了。
海城是南方城市,沿海雨水多,醫院周圍的綠化好的過份,不似京城那種被人驚心養殖的樣子,而是茂盛自由生長,想要在其中藏身,很容易。
我想着這時候肯定是出不去的,所以先躲起來纔是關鍵。
我隨身帶了營養壓縮餅乾,這是醫院當時給吃不下東西的我準備的,剛好在此時派上用場。
計劃着,在這裡先躲着,那些保鏢在醫院裡找不到我,恐怕就會出去找了。
結果證明。
我實在缺乏逃跑的經驗,想法更是幼稚到了極限。
住院大樓裡找不到我之後,所有的保鏢被劃分成小隊,開始搜山!
這醫院是建在山上的,想要從密林裡逃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一個北方人,沒有翻山越嶺的本事,更因爲我的身體,不可能爬過山去,所以我從頭到尾就沒打算翻山越嶺。
所以等我發現有人開始搜山是時候,陷入到了另外一種恐慌中,我要怎麼才能躲避他們的搜查。
弓着腰在巨大的葉子的掩護下,我開始慢慢的移動,卻不想纔不過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了一雙男人的鞋。
我的視線從他的腳上慢慢上移。
他!
.......
另一邊,彭震已經從京城趕來,站在醫院的地下室裡,眯着眼睛打量着被綁起來打的不輕的幾個男人。
“說!人呢?”
正是昨晚偷偷摸摸來準備綁人回京城覆命的那幾個男人。
面對彭震的怒火,這些人嚇的淚流滿面,哭的撕心裂肺。一聲聲的說着他們什麼都沒看見,,沒見到人。
彭震根本不信。
一個孕婦,還是身體虛弱的孕婦!沒有人綁,哪裡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心臟像是被人捏在手裡揉,疼到?木。
彭震很多年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緒失控,親自動手,往死的打!
要不是身邊的人看不過眼拉住,恐怕今天絕對是會鬧出人命的。許豎這一次是跟着彭震來的,看彭震徹底入了魔,他的心也跟着抖。
都顧不上喊什麼彭總了,張嘴就是五爺,“現在不是懲罰這些人的時候,找到林枷纔是當務之急!”
彭震已經喪失理智,眼睛都是嗜血的。
他輕聲的,甚至帶着誘哄的看着被自己打的吐血的人。“來,跟我說說,是誰讓你們來的。”
原本這些人還咬牙不說,已經堅持了很久。
但是此時對上彭震,這些人早就嚇破了膽,顧不得身上劇痛,嘴裡的血都來不及擦,只急急的招供:“我說。我說,求你發發慈悲,我們家裡還有老小啊。”
“說!”
聽到這些人說出人名,彭震笑了,笑的張狂肆意,如顛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