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想象的要緊張很多,葉家拍了司機來接我,一路我都有些茫茫然的,當時答應父親去參加葉家的家族聚會,只是很簡單的想法,想着能讓自己更強大一些,能幫到彭震一些。可現在真要走上走條路了,我又覺得忐忑不安。
真的進了葉家,就等於我真真正正的承認自己是‘葉嘉’,而非‘林枷’。
身份在一夕之間全然改變,等待我的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未來。
葉家的住址跟彭震祖父他們是在一個地方的,需要通過層層的關卡。葉家車子後面跟着的虎子他們是進不來的,虎子給我來的電話,說明他根本進不到重重高牆裡來,知道虎子他們不可能跟着我進去,但我還是心跳的更快,勉力的讓自己不要露出驚慌的表情來,我勸着,“你們就在門口等我,不會有問題的,我今天來這裡的事,我跟彭震已經溝通過,你們別擔心他會怪罪。”
我來參加葉家的家族聚會,自然是要跟彭震說的。我還記得當時我的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車我的打算,其實是爲了掩飾內心的緊張,說服他,也是在說服自己,彭震最後也不過就是說了,“你高興就好。”幾個字,有些失望是真的,我覺得我爲我們的前路付出了努力。他最起碼應該給我一些些的鼓勵,沒想到最後就得到這麼幾個字。
悶悶不樂的一陣,最後也只能安慰自己,相比於我的努力,他顯然付出的更多。
掛了跟虎子的通話,前面開車的老司機扭頭過來看我,眼神有些不明,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我也沒必要想,對葉家人來說,我確實是一個很新奇的存在。
紅牆青瓦,一道道的關卡似乎隔絕出了一個小世界。
牆外是塵世繁華,錯綜複雜。
牆內是侯門似海,恩怨糾葛。
車子停在一出院落前面,下車,我父親站在院門口等我。看到我,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歡迎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這古老的建築以及周圍的寧靜給了我錯覺,他好似老了不少。
頭髮中的根根銀絲在周圍未化的雪折射的光線中閃着光,人穿着統一制式的黑色毛呢大衣,雖然還是高大挺拔的樣子,可內裡的蒼老還是掩蓋不住的溢出來。
我木木的叫,“爸。”
既然決定來這裡。就首先要在心理上承認自己的身份,我並不想人都來了這裡還矯情的不肯承認這些人跟我的關係。
而且這聲‘爸’也沒什麼張不開嘴的,他本就是我的父親。
只是感情是否深厚,心是否貼在一起,那就另當別論了。
聽到我叫他,他更是高興的不得了,“好好好,你回來就好,快進來吧。”
自從上一次在安家老爺子的晚宴上分開,我跟葉赫已經很久不見,我母親完全抗拒他的靠近,而我又是個絕不可能主動接近他的性子,所以今日的相聚,還是葉赫給我打的電話,讓我小年夜回家來吃飯。
葉家的四合院看起來比彭家的要小一些,沒有那麼氣派。
不過院子裡種的紅梅花在這寒冬裡卻開的嬌豔,一陣陣的清香。相比於白梅,我其實更喜歡紅梅,紅的花白的雪,真是美不勝收的樣子。
這古樸的四合院中,也因爲有了這一株紅梅,顯得生動起來。
進到院子裡不久就聽到有人叫嚷的聲音,“哥!你說話不算數!你明明說今年要帶女朋友回來的。”
是蕭齊的聲音,帶着少年的稚氣。
不知爲何,我心跳加快,真是緊張不得了,簡直覺得自己難以面對,要怎麼跟蕭齊說,我其實真的是他姐姐呢,只不過是表姐而已。
既然已經到了這裡,那就只能硬着頭皮上。
還未等我走進屋子,蕭齊就大叫着衝了出來。“大伯救我!”
顯然是惹怒了人,這會兒子跑出來被追着跑出來的。葉赫一把撈起外甥,很寵愛的揉揉少年的腦袋瓜子,正是活力四射的年紀,就算在這寒冬裡,頭上都還是一摸一頭汗,葉赫教訓着說:“別胡鬧,弄的感冒了,看不給你打針。”
蕭齊嘻嘻笑,顯然並不被葉赫的話嚇到。
不過他很快眼尖的看到了我,咿了一聲之後,好奇的說:“林老師,你怎麼來了?是來家訪嗎?不應該啊,我期末考的不錯的。”
蕭齊完全不知道我的身份,我被他一雙明亮的眸子盯着,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心理上。我還是有些障礙的,要怎麼說呢,說:“我是葉家的女兒,你姐姐?”我扭頭看看葉赫,這話不是應該由父親來說更好麼?我急急的說了,聽着倒像是跑上門來攀親戚的人。
葉赫並沒有說介紹我的話,而是拍拍蕭齊的頭,“快進去,在凍一會兒,就真感冒了。”
蕭齊鬧的滿身是汗,這外面冰天雪地的,還真是容易凍壞。
蕭齊不甘不願的進了屋。
葉赫看看我說:“走吧。”
我心裡彆扭着,他這樣跟人不介紹我的身份,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難道要我自己說?我可說不出口。
進到房間裡,撲面的熱氣,裡面帶着糕點絲絲的香甜,跟彭家完全不同的氛圍。我記憶裡的彭家,是冷肅的,似乎每個角落裡都冒着冷氣,可這裡不同,蕭齊進門還沒說什麼就被人抓住,一個反壓就撲倒在了地上,蕭齊手啊腳的亂揮,喊的跟殺豬一樣。
身邊有個中年的女士在輕聲的抱怨,“好好的,你怎麼專欺負你弟弟。看弄到了爐子,我就說這些孩子胡鬧,好好兒的在屋裡弄什麼明火,回頭在着起來可怎麼好。”
蕭齊的媽媽在這裡並不是面對我時的高高在上以及冰冷,她笑着迴應,“這不是前兒小齊說想要吃家裡烤的紅薯,我哥就給置辦了,你還不知道我哥,寵孩子沒數。”
很大房子裡,一家人圍在爐火旁,裡面有馬上就要熟了的紅薯,捏上一口來吃,紅壤香糯,燙的拿在手裡掂啊掂的,卻逃不開那一點點美食帶給人的幸福。
我眼眶有點熱,想想自己過去那些年,跟母親一起過的春節,無一例外帶着濃濃的哀愁。
小時候我還會問,爲什麼我們家過年不放炮,爲什麼我們家過年的時候連春晚都不看。那時候母親會哭,但更多的是沉默,漸漸長大,我就不問了,似乎是習慣了家裡過年的氛圍,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同。
到了眼下,我似乎明白了,自母親離開葉家,就再也沒有了閤家歡聚,更沒有了母子團圓,讓她怎麼能夠開心的起來。
父親咳嗽了一聲,房間裡的人都向我們這邊看過來。
原本壓住蕭齊的人也露了臉。是葉飛馳。
到此時,葉赫纔開始介紹我,“今天嘉嘉回來,往後大家心裡也都有個數。”
衆人的表情不一,葉赫並不在意,只對我說:“這是你姑姑,這是你小嬸,你三叔等會才能回來。那是飛馳。還有蕭齊,都是你弟弟。”
葉家的人口並不複雜,老大是我父親葉赫,老二是蕭齊的母親葉赩,老三是葉飛馳的父親葉赧。
到了我們這一輩,人本來不少,老大是我哥哥葉高馳,然後是我葉嘉。再下來就是姑姑生的蕭晴,三叔家葉飛馳,最小的蕭齊。
要真的論起年齡,我跟蕭晴其實差不了多少。
葉家的人對我今天會回來,大概都是心裡有數的,所以都表現的很平靜,只有蕭齊等了好久才大吼,“什麼弟弟,她是我的林老師!”
葉飛馳就站在蕭齊身邊,葉飛馳有記憶的時候,我已經跟着母親離開葉家,所以對我他並不親熱,但是對蕭齊,那可真是一個被窩裡長大的兄弟,儘管時表兄弟,感情卻是不一般的。
“說什麼胡話。她是葉嘉,你正兒八經的表姐,往後在學校裡咱們不論,出來你就得叫表姐。”
蕭齊瞪着眼,像個兇狠的小獸,“纔不是!她纔不是我姐姐,她只是我的林老師!”
我站在當場,尷尬的不得了。
怎麼都沒有想到,最後不承認我的人會是蕭齊。
這可如何是好,葉飛馳摟住蕭齊的肩膀,他有些鬧不明白,“你之前嘮嘮叨叨的跟我說了那麼多次,說你的班主任長的像你姐,現如今她真的變成了你姐,你又在這流什麼貓尿呢。”
蕭齊真的怒起來,一把甩開葉飛馳的手,“我說不是就不是!她只是像我姐,根本就不是我姐。”
說完他就跑到母親身邊,拉着葉赩的手直叫喚,“媽,咱們回家,我不要這個姐姐,我只有一個姐姐,別的人誰都不是。”
他說起蕭晴。自然是牽出葉赩的痛點。
葉赩看看我又看看我身邊的父親,“大哥,今兒個蕭萬長還在外頭視察呢,我們就先回去了,蕭家也不能沒人。”
這話雖然說得通,可是約好了要吃飯,中途要走,這是誰都能看出來的問題。
葉赫沒攔着,直接說:“那你就回去吧,也不能徹底不聞不問你婆婆他們。”
葉赩得了大哥的話,直接領着蕭齊就走了。
直到離開,蕭齊都沒有擡頭看我一眼。
這樣的局面是我根本沒有考慮過的,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站在原地,倒是有些無地自容。
好在葉飛馳走到我面前,他個頭兒比我高上很多,有着葉家人的英俊,我看着他,上次見面時,我只知道他是彭震的朋友,倒是從未想過,他會是我的堂弟。
看到葉飛馳,我甚至忍不住的想,如果我哥哥還活着,會不會就是他的樣子。
葉飛馳穿着陸軍的軍裝,在這冬日裡,松枝綠帶着勃勃的生機,他對着我笑,像模像樣的叫了聲:“姐姐,往後你可要多包涵啊。”
上一次他見我,叫的是嫂子。
這一次變成了姐姐,然後他還衝着我擠眉弄眼了好一陣。
原本有些沉重的氣氛。因爲葉飛馳的搞怪變的輕鬆起來,我噗嗤一笑,後頭葉飛馳的母親跟着笑:“嘉嘉你甭理他,眼見二十多的人了,還沒個正形,回頭他爸回來,準得說他!”
這話才說完,就聽外面有人吼,“臭小子又幹什麼了?你們都別攔我,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葉飛馳衝着門口哎呦哎呦的喊,“你是我親爹嗎?爲了你女人,你還有沒有是非觀念!”
外面走進來的男人同樣穿着松枝綠的軍裝,外面裹着同色的毛呢大衣,後面還跟着警衛員,小聲的說着什麼。
院子裡,紅色的臘梅飄下來落在松枝綠的軍服上。好看的有些夢幻。
同爲軍人,葉赧的樣子跟彭震的父親簡直天壤之別,他臉上帶着和緩的笑容,眉眼之間跟我父親葉赫倒是非常的想象,只是看起來年輕很多,也軟和很多。
對着葉飛馳的質問,他半點不大磕巴的說:“自己女人自己保護,你有本事也給我領個自己的回來。現如今你沒有。可不就只能看着我們欺負你。”
葉飛馳簡直無奈到了極點。
葉赧走的快,進來先看自己妻子,“路上有點事耽誤了,回來遲了。”
葉飛馳的母親臉上一直都是掛着笑容的,上前接了葉赧換下來的大衣,“沒晚多少,嘉嘉回來了。”
葉赧這纔回頭看我,他的表情完全是真心實意長輩的喜歡,甚至暖融融的大手在我頭上揉了揉,“嗯,回來就好。我侄女,看誰往後敢欺負。”
“三叔。”對於這樣的長輩,我叫起來,心裡是帶着暖的。
葉飛馳對父母似乎沒有什麼敬畏,唧唧歪歪的抱怨,“媽,你看見了沒有,我爸那眼睛,都要冒紅心了,可見我不是親生的啊!”
葉赧擡腳就踹,“當年要是生個女兒,誰還要你這個熊兒子!”
葉飛馳鬼吼鬼叫的往母親身後躲,“偏心,偏心。”
我看着他們,這纔是正常的一家人該有的樣子吧。
不可抑制的扭頭看身邊的父親,他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弟弟一家人的相處,目光有些深遠。我想他大概也是羨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