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末年,徽宗昏庸,以蔡京爲首的羣奸慫恿宋徽宗窮奢極欲,揮霍無度,致使國庫空虛、民生凋敝,從而使金兵南侵屢屢得手。宣和七年冬,金兵大舉南侵,徽宗在金兵逼近開封時,急忙把帝位讓給欽宗,帶着蔡京等一幫寵臣南逃。
這天早朝,欽宗道:“各位愛卿,有事早報,無事朕要退朝了。”開封的太學生陳東出列奏道:“萬歲,現在金兵之所以能勢如破竹,逼近開封,完全是因爲蔡京之流禍國殃民所至,臣懇請聖上嚴懲奸臣蔡京及同僚。”並呈上了滿朝文武聯名的奏章。
欽宗接過奏章,展開一看,連連點頭。但念於蔡京當朝多年,又年事已高,於是下旨把蔡京流放到嶺南韶關,永不聽用。
蔡京接到聖旨,哈哈大笑道:“想我蔡京當太師多年,什麼樣的榮華富貴沒有享受?多麼美麗的女子沒有得手?我復何求?”於是,命人將金銀財寶裝滿一大船,又叫過幾十名妻妾,挑選了三個絕代佳人,隨船南下。
蔡京知道,一路向南,都是魚米之鄉,隨以,他沒有帶多少食物。錢有的是,什麼好買點什麼,豈不更好?
大船起錨後,蔡京讓人搬把藤椅,坐在船頭看風景。船過一個小鎮時,正是那裡的大集,街上到處是熙熙攘攘的趕集人。蔡京一時興起,停船上了岸。他手持摺扇,慢悠悠地在人羣中閒逛。忽然,他看到一個小攤上擺着一枚古硯。
蔡京是當時屈指可數的書法家之一,所以,對文房四寶有着特殊的感情。他將扇子插在腰裡,蹲下身,輕輕拿過那個硯臺,前後左右看了一遍,點點頭,問那個擺攤的中年人:“這副硯臺賣多少銀子?”那人看看他,兩眼一翻,說:“不賣!”蔡京這個氣啊:“你不賣,擺在集上幹什麼?”那人說:“我願意,怎麼樣?大宋的律法上沒有‘擺上就賣’這一條吧?”這下,倒把蔡京問住了。但他還不死心,說:“你不要以爲我買不起,我知道這是戰國時的古硯,很值錢,但你要是知道我是誰,就不會害怕了。”那人歪着頭看了蔡京好一會,說:“可惜,我主人吩咐了,不賣!”
蔡京拿起硯臺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來,心裡說不出什啥滋味。要是前幾天,莫說一個硯臺,就是要條人命也不會這麼費勁啊?但事過境遷,自己已不是當朝太師。
蔡京還不死心,說:“請你主人出來,我跟他說。”那人還沒說話,從旁邊走過一人,嘴裡說道:
“誰在這裡喧譁!”蔡京一看來人,剛把手背到身後,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連忙拱手一禮:“這不是張……”下面竟不知怎麼稱呼了。這也難怪,蔡京自當上太師,除了皇上,從不曾稱呼別人什麼,現在,看到眼前這個曾是他手下官員的叫張子翰的人,真不知如何稱呼。
“我以爲是誰,這不是蔡……”張子翰也說了一半,停住了。
蔡京很是尷尬,他看看四周,人都涌過來看,就低聲說:“張老……弟,以前的事就別提了,你看……”
張子翰打斷蔡京的話,對着人羣說:“各位,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當朝,不,前任太師蔡京。”
張子翰話音剛落,突然從人羣中衝出一個人,一腳將蔡京踹倒在地,剛要再打時,被張子翰攔住了。張子翰勸大家要冷靜,說現在蔡京是在流放嶺南的路上,不要打出事來。
蔡京慢慢爬起來,看了一眼跟着他的衙役。衙役好像沒看到一樣,眼睛看着別處。蔡京也不買硯臺了,轉身就走。後面,還有人向他身上扔石塊。
回到船上,蔡京對那幾個衙役說:“老夫剛纔每人給了你們二兩紋銀,可到關鍵時候,你們竟沒有一個人出手救老夫,讓老夫無端受辱!”一個衙役說:“這也怪不得我們,剛纔的陣勢你也看到了,我們如若出手,惹惱了百姓,我們都休想活着回來。”
提起剛纔的情景,蔡京渾身一緊。這麼多年來,誰敢說他一句不好聽的?現在,虎落平川,一個平民竟敢拿腳踹自己,令他唏噓不已。
這時,管家過來問安,被臭罵一頓。管家一臉無辜地說:“老爺,我想跟着你,可衙役老爺們不讓啊?再說了,就是我跟着,就這老胳膊老腿的,還能幫你什麼?”
說到這裡,蔡京突然想起,該吃早飯了。他讓管家去安上買點吃的。管家和幾個衙役上岸去了。大約半個時辰,管家纔回來,但兩手空空,幾個衙役倒打着飽嗝。
“老爺,沒人賣給我食物。”管家戰戰兢兢地說。
“那怎麼這麼長時間纔回來?”
“是幾個衙役老爺吃完飯纔回來的。”
蔡京氣得渾身哆嗦,但又無可奈何。一個衙役走上前,從懷裡掏出一團紙,對蔡京說:“人家一見是你要買東西,都賤貴不賣,也就是我吧,心地善良,偷偷藏起一根油條來。”說着,將紙團遞給蔡京。蔡京本不想接,但禁不住肚裡飢腸轆轆
,嚥了一口唾沫,接過油條,打開一看,氣地一下扔出老遠。原來,那根油條是被人吃了半截,丟掉地上的,上面沾滿泥土。
那個衙役不幹了:“我說,你可別好心當了驢肝肺!你自己不吃,別說是我們讓你捱餓。”說着,一腳將油條踢到河裡,命令開船。
這時,岸上突然人聲喧譁,蔡京探頭一看,黑壓壓地人擠滿河岸,站在前面的張子翰見蔡京出來,拱手道:“按年齡,你是我的長輩;雖然你以前不幹人事,但念你已不久於人世,我來送送你。”說着,一揮手,兩個後生擡着一個大花圈上了船。
張子翰又說:“當年我進京趕考,你是主考官,一日爲師,終生不得相忘。可嶺南迢迢……,就算我提前敬你的吧。”
人羣中發出陣陣笑聲。
蔡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看着花圈,感覺喉嚨裡發癢,一張嘴,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大船離開小鎮很遠了,蔡京才緩過勁來,連氣帶餓,面如死灰。管家趕緊求衙役讓船在另一個小鎮靠岸,自己讓衙役押着,上岸去請醫生。不一會兒,醫生上了船,給蔡京把把脈,隨口問道:“不知老爺貴府何在?”蔡京說:“開封。”醫生看看蔡京,忽然起身就走。管家趕緊拉住醫生,說:“看在我家老爺年事已高的份上,您救救他吧!”醫生說:“他沒有病,我治什麼?”管家這纔將路上遇到的事講了一遍,最後,管家說:“我們老爺有很多財寶,您可以挑一件,求你上岸給我們老爺賣點吃的。”
醫生搖搖頭:“我是醫生,有病治病,無病走人。再說,蔡京的錢都不乾淨,我怕污了我的手!”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下,蔡京絕望了,有錢賣不到東西,幾千年來好像是第一次。他只好將希望寄託於離開封府遠的地方。但他沒有想到,一直走到譚州,三千多裡的路程,竟沒有一個人賣給他東西。
這天,因病困交加而奄奄一息地蔡京,躺在城南的一座破廟裡,才真正開始自省。他讓管家在地上鋪好宣紙,趴在地上,顫巍巍地寫下最後一首《西江月》:“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無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遙望神州淚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謾繁華,到此番成夢話。”然後,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
一個時辰之後,被萬人唾罵的蔡京,餓死在發配韶關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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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