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祁言將沐霜送到宿舍樓下, 在臺階下看着沐霜走上臺階,隨刷門的同學一起進入宿舍樓。
沐霜踏上階梯,趁着宿舍門開的時候進去, 但踏進去的腳又收回來, 她轉身退出門口, 看着季祁言說, “謝謝你送我回來。”
季祁言和沐霜一路回來靜默無言, 他知道她不想說話,所以就靜靜地陪着她,也許有些事他無法做到, 但他想在她難過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到了宿舍樓下他在臺階下停下,目送她走進宿舍樓。
看到沐霜出來, 季祁言眉眼舒展開, 燈光很暗, 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沙啞的聲音很執着, “一年後我就回來。”
他的話沐霜不想多想多探究,她說完話就從外套裡掏出校園卡刷了門走進宿舍樓。
***
時間過得很快,距離開校園的日子已經不遠。
大四下學期開學晚,沐霜上學期期末在A市找了個家教,快過年的時候纔回N市, 孫蘭英也曾旁敲側擊地問沐霜關於工作的事, 沐霜如實告訴她已經簽好了工作, 在A市。孫蘭英聽了也沒說什麼, 只是表示希望她常回S市。
噢, 對了,沐霜過年收到的最大禮物是得知孫蘭英要再婚了。
這是一個大禮物, 父親再婚後,母親也再婚,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家庭。
可是她呢?還是難免有一些難過,原來住在一起的一家三口,現在卻各居一方,兩個人離開重建自己的家庭,獨留她還在生活了20年的家,面對20年來的記憶。
所以,這也是就算張謹宸不在了,沐霜還是寧願留在A市的原因,至少,有一個她生活了四年的地方收留了她。
沐霜的家教從寒假一直延續到了四月份,在她下午家教回來的路上,她接到了孫蘭英的電話。
那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A市的春天難得地碧空如洗,萬里無雲。沐霜站在校門前,西下的陽光還很暖,她擡起頭,望向光的來源,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睛,左手擋住眼前,右手拿着手機,靜靜地聽着通過電傳播後又經過聲傳播製造出來的聲音,很心平氣和。
張謹宸消失的第12個月,沐霜收到媽媽通知她回家的消息,因爲她要結婚了。
很奇怪的組合,數學老師和物理老師帶着各自的孩子組成一個新的家庭,不過兩個孩子都已經成年。
過年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沐霜很敬佩自己的母親,母親竟然搞定了自己高中三年既害怕又敬重的物理老師陳志業!太不可思議了,但是個喜聞樂見的消息。
聽說物理老師有個兒子,高中之後去了國外留學,沐霜和他是校友,但他在上高中的時候,沐霜還在上小學。
第二天,沐霜行李都沒有收,背了個包就去機場。
因爲是再婚,兩個當事人決定雙方家人一起吃個飯就算是擺宴了。時間定在晚上七點的一個本幫菜酒店,沐霜下午兩點到N市,回家洗了個澡換衣服就去學校找孫蘭英一起去酒店。
今天孫蘭英穿了一套紅色旗袍,挽了一個髮髻,她一直很清瘦,所以穿在她身上有一種清雅脫俗的感覺,但又不缺優雅和溫柔。孫蘭英本來就是屬於那種如菊一樣委婉清秀又清高的女人。
這樣的媽媽很讓沐霜驚豔,這應該不是一場找個人相伴到老的婚姻。
沐霜和孫蘭英乘地鐵到了酒店,物理老師他們開車堵在了路上。
在陳志業預訂好的包廂裡,沐霜很是忐忑不安,許是高中對陳志業的敬怕太深刻,以至於到現在還是心有餘悸。
沐霜喝了兩杯水,擡起水壺又給自己倒了第二杯。孫蘭英看出了沐霜的緊張,握上沐霜放在腿上的手,微微一笑,“沐霜,你陳老師這些已經改變了教學方法,從嚴師變成了益友。”
沐霜對着孫蘭英俏皮一笑,反握上她的手,“是嗎?在我印象中陳老師一直是個非常嚴格的老師”眨了眨眼,又說,“不過以後他就成我繼父了呢,果然是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呀。”
“是啊。”孫蘭英輕輕一嘆,似陷入了回憶,她和陳志業真是很奇怪的緣分,轉思回來,看着沐霜又說,“沐霜,我還是希望你回N市,你陳老師也是這麼希望的,女孩子還是留在父母身邊比較好。”
沐霜轉身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在A市雖然離得遠了點,不過有假期我會回來的。”
沐霜以前沒有想過父母對她未來工作地點的看法,但到了找工作的這段時間,孫蘭英和趙晨之對的她關心也多了起來,從他們的話語中也知道他們原來都是希望她能留在N市。
但,她想守着那座城。
“嗯。”孫蘭英垂下眼瞼,淡淡地回道。這些年對女兒的關心少,女兒不願回來是她自己的種下的因,得承受這個果。
說話間,門被推開,沐霜看向門口站起來,“陳老師好…”
後面的話被跟着陳志業後面進來的人堵在了喉嚨裡,她頓時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不知怎麼該如何反應,情緒一下子來得太快,她反應不上,只是感覺心跳突然跳到了嗓眼,眼睛也瞬間紅了起來。
沐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下的,她垂着頭,看到自己放在腿上的雙手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有些刺痛,痛得很清晰。
原來,他在N市,原來,他是陳老師的兒子。
她突然很想笑,終於找到他了,卻又很想哭,他將成爲她法律上的哥哥。
“爸,阿姨。”陳墨軒開門進來,擡眼看到孫阿姨旁邊低頭的女生,眼睛一動,帶着疑惑走到張謹宸旁邊的空位坐下。
胳膊碰了一下旁邊的張謹宸,擡眼瞥向沐霜,張謹宸拎起水壺,往陳墨軒面前的水杯倒水,微微地點了頭。
好像被海水淹沒,有些窒息,耳邊是媽媽和陳老師說話的聲音,沐霜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她左手揪着右手,一下一下地不停來回。
終於找到他,卻發現是不能接近的人,深埋心底她的感情變成禁忌,永遠不能被放在臺面上,只能被掩埋在自己心中。
“沐霜,沐霜…”
和陳志業說到沐霜,孫蘭英轉頭叫了幾次沐霜,但她一直低着頭沒有反應,孫蘭英皺眉,手輕輕拍在沐霜腿上。
反應過來,沐霜擡頭疑惑看向孫蘭英,聲音有些沙啞,“怎麼了,媽媽?”
“你陳老師給你介紹下你哥哥。”孫蘭英依然皺着眉,心裡升起一絲狐疑。
“沐霜,這是你哥哥,陳墨軒,這位算是你學長,張謹宸。”陳志業指着陳墨軒說,說完又指了旁邊的張謹宸。
“嗯,哥哥們好。”沐霜順着陳志業指向的方向轉頭過去,一瞬間愣住了,傻傻地看着張謹宸,喃喃說道,心裡霎時暗潮洶涌。
怎麼那麼傻,張謹宸姓張,怎麼會是陳老師的兒子?他們一同進來,她見到張謹宸太緊張了,想着陳老師有一個兒子,就一根筋認爲和他一起進來的人就是他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陳墨軒纔是陳老師的兒子,即將成爲她法律上的哥哥的人是陳墨軒!
怎麼一想通,頓時豁然開朗,沐霜拿起桌上的杯子,放在脣邊,眉眼彎彎地,難掩心中的喜悅。
扣扣扣,有節奏的的三聲敲門聲響起,服務員推開門,“您們的菜好了,請問現在可以上菜了嗎?”
婚宴很簡單,就是兩家人的聚餐。沐霜整個過程都很開心,他們說話,沐霜只是低頭靜靜地聽。母親和陳老師絮絮低語,偶爾陳墨軒張謹宸回答陳老師的問話,或是在陳老師說話後適時提出自己的觀點看法。
彷彿恍如隔世,原來她已經那麼熟悉他的聲音。淡淡的聲音很溫醇,就如同她手中的這酒,越喝越上癮,卻又捨不得喝完,於是一點一點地輕泯。
沐霜今天的反常孫蘭英看在眼裡,她回憶沐霜的舉動,便了然於心,看了張謹宸,對沐霜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的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陳志業喝得微醺,結束的時候是孫蘭英和陳墨軒扶着他出酒店的。陳墨軒和張謹宸是開車來,因爲要送父親,所以陳墨軒只是沾了幾口,倒是張謹宸陪陳志業多喝了幾杯,不過他神志還是很清明。
“你打車送沐霜回去,我開車送我父親和阿姨。”陳墨軒邊把父親扶下酒店門前的階梯,邊對張謹宸說。
“嗯。”淡淡地應了聲,張謹宸從褲兜裡掏出鑰匙,放入陳墨軒手中。
他喝了酒,淡淡的眼睛裡難得地多了一絲情緒,不過整個人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不知情的人看不出他喝過酒。沐霜靜靜地站在他身旁,平心靜氣地看着他。
四月初旬,傍海的城市溼氣重,晚上還有些絲絲涼意,風一吹,那若有若無的酒氣直直灌進沐霜鼻子裡,但她並不排斥,而是更清晰地感覺到他就在自己旁邊。
陳墨軒將車開了過來,沐霜過去將車門打開,孫蘭英將陳志業扶進車裡,然後轉過身,幽幽地看了眼沐霜,又瞥了眼沐霜身後的張謹宸,欲言又止,但最後只是撫了撫沐霜額前被風吹亂的劉海,“回到家給我發個信息。”
“嗯”沐霜點頭。
車開入往來的車流中,沐霜跑回張謹宸身邊,擡頭望着他,眉毛彎彎的,“我們走吧。”
“你住哪裡,我打車送你回去。”張謹宸墨黑的眼睛對上她的視線,淡淡開口。
“我還不想回去,我們走走好不好?”沐霜雙手搭在身後,傾身向他,小心翼翼地問。
“嗯。”張謹宸略頷首,然後轉身沿着人行道走。
酒店在熱鬧的市中心,離步行街很近,路上行人很多,處處都是霓裳倩影。沐霜悠着步子跟在張謹宸後面,眉眼彎彎地看着前面頎長挺拔的身影,走了一會兒,沐霜突然玩心大起,玩起和林曦的遊戲,大跨一步,與他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