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春天, 天氣輕易變幻得在幾天裡就像過了四季,前幾天送林曦時還陰雨綿綿,寒冷得像回到了冬天, 但在沐霜出發去實習的那天卻意外的陽光明媚, 像初夏已經來臨。
和楊非非在車上的那一役後, 沐霜和她雖然表明上和和氣氣, 但面對楊非非的笑臉心裡卻有些不舒服的感覺。走上來接他們的車, 車上已經零零稀稀坐了幾個人,沐霜看到楊非非和一個她不熟悉的同學談笑風生,楊非非的另一邊還有個空位, 但她還是經過楊非非走向後面無人的座位。
出發的時候是早上,陽光剛從東方升起不久, 染紅了周圍一片雲霞, 汽車朝着太陽東開, 沐霜靠在窗上,視線落在遙遠的彩霞上。
季祁言一踏上車看到的是這樣的一幕, 車上的人都是兩兩坐在一起,不是竊竊私語就是談笑風生,而趙沐霜,一個人坐在後面,頭靠着窗, 陽光照過來, 穿過玻璃灑在她淡淡無神的眼睛裡。
季祁言眼中不由自主地帶了一點柔軟的笑意, 趙沐霜, 他永遠的後一名, 好像每次都差他幾分。他考試的時候偶爾會想,如果留下一題不做, 她會不會就超越他變成第一了?不過,他只是想想,他一向很尊重對手,而且也不喜歡女生在他之前。季祁言嘴角揚起若有若無的笑意,收起思緒,擡腳往前走,走到後面,在沐霜旁邊坐下來。
“朝陽很美。”
季祁言眯着眼睛順着沐霜的視線,看着初升的朝陽,輕輕開口,聲音低低的,卻有一絲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沙啞。
沐霜聽到聲音轉了目光,看到旁人,心裡有些訝然。聽說,季祁言準備出國,所以實習名單上已經剔除他,只有九個人學生,但,他這麼在這裡?
季祁言看見沐霜眼中的訝然,輕輕一笑,瞭然開口:“你是好奇我怎麼在車上是嗎?實習的這個月裡又不上課,我又不實習,有些無聊,所以就跟你們一起去體驗體驗。”
沐霜微微蹙眉,輕輕地回了一聲“嗯”,就轉頭向另一邊。
季祁言是專業第一,不管在學習上還是在其他方面都是讓人很輕易就記住的人。沐霜突然想起關於季祁言的那則逸聞,聽說,音樂系的系花對季祁言一見鍾情,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捧着親手做的蛋糕在季祁言宿舍樓下攔下了季祁言。林曦怎麼描述來着?林曦的原話是:季祁言嘴角噤了笑,深情款款地走向系花,在系花滿心期待地迎上去的時候,季祁言擡手輕輕一推,漂亮的蛋糕傾刻撲向大地,畫出了一個傷心的弧度,季祁言笑意更深,溫柔地開口,“你難道不知道我最討厭吃甜的嗎?”
雖然季祁言眼裡都是滿滿的溫柔,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系花都感受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意,系花瞬間眼裡蓄滿淚水,頃刻間奪眶而出,她咬了咬嬌豔欲滴的紅脣,帶着哭腔說:“我只是想表達我對你的心意。”
季祁言修長的手指指着地上,嘴角扯了個笑,“心意麼?地上這一坨?”
系花哭得梨花帶雨,聽到季祁言的用詞,內心一窒,看向地上的蛋糕,那是她學了半個月才做出來的。系花忍不了這羞辱,傷心欲絕地推開圍觀的人羣,跑到離宿舍不遠的池子前,想都沒想就跳下去。
據說,最後,季祁言站在岸邊,冷眼看着在站在池子裡掙扎着不讓人救出的系花,笑了笑就轉身離開。
沐霜將那一則逸聞變成畫面在自己腦海裡上演完,車子也已經開到恆信樓下,聽到大家下車時興奮說話的聲音纔回過神。沐霜站起來要走出去下車,垂眸瞥見季祁言眼裡含了笑看着她,雙眼不由自主地一顫,不知是剛纔想起那則逸聞時對季祁言的笑印象太深,下意識的反應,還是他此時的笑讓沐霜覺得另有深意,總之沐霜不寒而慄。
沐霜眨了眨眼睛,轉換了眼中的情緒,強自鎮定了說,“麻煩請讓下。”
“不麻煩,我正好也要下去。”季祁言又笑了笑,似乎覺得沐霜的反應很有趣。
到公司之後,接待他們的是人事部的培訓主任莫婧予,人很漂亮,給他們介紹了自己就帶他們進公司。她領着他們十個人轉了公司一圈,將公司每個部門的辦公室都一一爲他們介紹了一遍,然後領着他們到培訓室,簡單地給他們介紹了恆信,就拿出一張卷子讓他們二十分鐘做完,說改了卷子他們就可以去吃午飯,下午各自回部門,部門會分別會有專門帶他們的師父。
卷子內容都是之前莫婧予給他們講的東西,還有帶領他們轉過的樓層佈局,很簡單。莫婧予的聲音很好聽,沐霜無由地很喜歡她,所以都記住了她說的話,很快就將卷子填完。
二十分鐘後,莫婧予將每個人的卷子都收了上來,用紅筆改了分,坐在她旁邊的同學也主動幫助她改了一些,很快就改完。莫婧予給卷子排了序,神秘地笑了笑,說:“有兩名同學滿分哦,一男一女,不過卷子就不發了。講了那麼久,你們都餓了吧,我帶你們去員工食堂,我們食堂的伙食都很好哦,肯定比你們學校的好吃。”
大家都歡心雀躍,這時不知道是誰說了句,“那我們快進軍食堂。”瞬間又引來鬨堂大笑,肯定是餓慘了的同學,沐霜微笑着覓着聲音轉頭,正好對上季祁言的笑臉,沐霜笑臉一僵,瞬間轉回頭。對於季祁言的笑,沐霜心裡好像有了陰影。
食堂人很多,他們排隊取了餐就一起坐在食堂右邊的裡面。恆信食堂的伙食的確比A大的好,對於沐霜來說是,因爲有南方菜,其他的菜裡也沒有像A大那樣都加辣椒,所以沐霜很喜歡。
莫婧予與他們坐一桌,和坐在她旁邊的同學閒聊,沐霜低着頭安靜吃飯,她不得不低着頭,因爲季祁言就坐在她旁邊,低頭視線裡就不會有他。
“婧予姐,食堂怎麼大部分都是南方菜,恆信員工南方人比較多嗎?”不知道誰問了這句話,沐霜不是很瞭解一起來的同學,所以聽不出說話的人。
莫婧予放下要夾起菜的筷子,笑了笑,說,“因爲我們有個經理是南方人,他吃不慣北方的菜,一直訂外賣,我們總經理知道後,就讓我們的大廚在菜單裡添加多一些南方菜,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那現在那位經理來食堂吃飯了嗎?”有人接着問。
“嗯,來了,喏,就在那裡坐着。”莫婧予的下巴指向右排前面的位置。
大家順着莫婧予指着的方向看去,有人咦了聲:“那不是來我們學校演講的張經理嗎?”
沐霜右手抓着的筷子斜插在飯上,她看着自己碗裡還有一半的飯,雙眸輕微地閃了閃,心跳突然變得很慢,不過跳得很沉,擲地有聲,周圍的聲音忽然都消失了,沐霜可以感受地到自己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聲。
過了很久,周圍的聲音漸漸恢復,沐霜的心跳也漸漸恢復正常。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擡頭,視線穿越人羣,準確無誤地落在他的身上。雖然她低着頭,但她的感覺記得莫婧予指的方向。
張謹宸就坐在那裡,隔着沐霜不遠的地方,他慢條斯理地夾起面前的菜放入口中細嚼慢嚥,他對面的人在和他說着什麼,比手畫腳,他時不時地回一句。隔着人羣,沐霜聽不到他說什麼,但他沒有情緒的冷冷清清的聲音卻在她耳邊響起。
“認識他?”
讓沐霜心有餘悸的聲音亂入,拉回了她的思緒,沐霜收回視線,冷冷淡淡地掃了一眼季祁言,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午餐結束後,莫婧予帶他們回剛纔的培訓室,讓他們現在稍等片刻,二十分鐘後到一點他們的師父會下來將他們帶回本部門。
不過沒到一點,就開始有師父過來將他們要帶的學生帶走,陸陸續續地,人已經被帶走了六個。沐霜一直在心裡想象着帶自己的師父,每進來一個人她都會猜想是不是,但每一個進來的人微笑着說出來的名字都不是她。到最後,連臨時加進來的季祁言也被帶走了,就剩沐霜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培訓室。
培訓室只有一張大桌子和十張放在桌子下面的椅子,大家都在的時候沒有覺得培訓室很大,但人一走,發現異常地大。將培訓室掃了一圈,沐霜又垂下頭。說沒有失落是騙人的,看到大家一個一個地被帶走,但都沒有人是來帶自己的,莫名地就感到一陣難過,就像被遺棄的小狗沒有人來認領一樣,就像是媽媽說暫時走開卻沒有再回來接她一樣,好像就這樣被遺忘了,沒有人記得。
張謹宸對着電腦上的數據看了好久,眼睛有點累了,支在額邊的手揉了揉太陽穴,垂下眼眸,正好瞥到右手上的手錶,時針指向三點。他忽然想起人事部的培訓主任好像和他說過什麼,他又揉了揉太陽穴,記憶瞬間清晰了。
張謹宸來培訓室的路上想着,那人見不到來接她的人,應該不會那麼傻地一直等着,覺得她不是那麼笨的人,所以本不抱着她還在那裡的希望。但一推開門,看到那人坐在桌邊,低垂着頭,他看不見她眼裡的東西,但他看得見她的表情,好像好些傷心落寞,就像被遺棄的小狗。
沐霜聽到開門聲,驚喜地擡起頭,但見到來人,又失落低下頭。她等得太久,可能已經到人家開會的時間,她不應該一直傻等着,去人事部問問莫婧予,也許她被落下了。
沐霜收了東西,垂頭喪氣地走向門口,經過張謹宸也沒有擡起頭。
看着那人經過他,張謹宸嘴角扯了扯,無由地笑了一下。她是因爲他沒有接她而失落嗎?人事部的人應該帶他們認識過公司,等不到他,她可以自己上去找他,可她卻傻傻地等了兩個小時。
“走去哪裡?”張謹宸轉過身,淡淡地看着沐霜。
“啊?”對於張謹宸的詢問,沐霜一愣,但一愣過後反應過來張謹宸也有可能就是那個來接她的人,她睜圓的眼睛眨了眨,不敢相信,“你是我師父?”
張謹宸依然淡淡地看着她,答道:“這裡除了你還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