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病榻前情深腸空斷 絕望中徒祈幻成真

那天晚上,大開盛宴,給曼娘母女洗塵。曼娘出現在大廳之中,真是光豔照人,連嚴肅矜重如曾文璞先生者,也不由得顧盼幾次。桂姐還是忙着照顧別人,忙着爲別人佈菜,對新來的兩位女客,更是伺候殷勤,孫太太真是不勝感激之至。蓀亞好像有點兒歉歉然的樣子,不時對錶姐說話。經亞沉默寡言,因爲他年歲較大,又對父親懼怕。

曼娘覺得彷彿像個新娘一樣。其實,尚不止此,因爲照她自己的感覺她就快與一別兩載的情郎重新團聚了。她只是略微動了動桌上的菜。懷春戀愛的少女的光彩神韻,在她身上是自然流露無可掩蓋的。她的眼睛特別的炯炯有神,美如編貝的皓齒,襯托出兩頰暖熱而緋紅,兩腿的膝蓋則因心情不穩而顫動。一顆芳心中那麼急切要做的事,現在就要奉長輩之命去做了。桌子上的飯菜,大家的談話,蓀亞的聲音,丫鬟的伺候——所有這一切都浮動在愉快的氣氛之中。她心中只有一個至高無上整個支配着她的念頭,那就是“我要不要做個仙女治好平亞的病?”她渾身三萬六千個汗毛眼兒都在發出超凡神奇的力量,準備立即發揮功能,她覺得有令人陶醉的奇特的願望正在震動她的全身,要趕緊結束那頓宴席,好前去探病。她思想之外那股自覺和神秘能力,充滿了她全身。深紅色的波浪衝上了她的兩頰,她的胃格格作響,小汗珠兒涌現在她的前額。

第二天,整個進食時大家的談話,她是絲毫不能記憶。她只感覺到全桌人的目光,連僕人的目光也包含在內,都盯在她一人身上。

宴席最後一道菜是水果,她吃下好幾片梨之後,才覺得舒服了不少。

平亞養病的院子是在曾氏夫婦居住的後一排房子的西邊,屋子的前面接着一個長廊,高出地面二尺,平亞住的院子與正院兒有牆相隔,有一個六角門相通,門兩邊各有桃樹一株。院子裡鋪着又老又厚的二尺方的灰色磚,由各色石卵鋪成的小徑,圖形不一,迤邐婉轉。有一座假山,一個水池,由三層高石階通上走廊。正廳有屋三間。下人房在西邊,與正房隔離。

在飯後端上水果之前,桂姐匆匆離去,去讓平亞預備接受曼孃的吉祥探病之禮。雪花迎上接桂姐,問少奶奶來了沒有。雪花用“少奶奶”稱曼娘自然是玩笑,桂姐只是微笑道:

“別亂說。”

平亞剛纔一枕酣眠,一碗雞湯燉銀耳喝下去,對他也很有益處,剛纔睡醒,頭上出了汗。一個洋油燈已經點着,捻得不高,放在桌子上。他問過雪花是晚上幾點鐘,雪花告訴他說她們正吃飯,曼娘等一下兒就來看他。他告訴雪花把燈捻大,她進來時屋子才光亮。他又要了一條熱毛巾,剛從熱水中擰出來。雪花拿來給他擦了擦臉。雪花很聰明,做事很盡心,所以纔派她來伺候平亞。她本名叫梨花,但爲了避免和曾太太的名字“玉梨”重複,改成了雪花。

桂姐來時,見屋裡明亮,是過去十天來所沒有的。

桂姐派雪花到外面石頭臺階兒上等候客人,她自己則陪着平亞說話。不到五分鐘,聽見雪花在院子裡喊:“她們來了。”她跑過去攙扶曾太太,曼娘跟在她母親後面,由小喜兒攙佑着。桂姐在裡屋門口兒等着她們來。三個女人擋住了門,曼娘落在後面,她站在門坎兒外面,在那兒等,心情很不安。忽然間露出個空隙,平亞的帳子打開了。從敞着的門,曼娘看見他那消瘦的臉,兩個大眼睛正望着她。曼娘不知不覺的垂下了眼瞼。

現在曾太太過去拉住曼孃的手,拉她到牀邊。她對兒子說:“平兒,你表妹在這兒。”

一個十八歲的少女這時應當是很難爲情的,可是曼娘卻鼓起勇氣,用顫抖的聲音說:“平哥,我來了。”

平亞說:“妹妹,你可來了。”

雖然就是這麼三言兩語,但是對平亞說,高天厚地也不足以比擬。

曾太太怕平亞會出言不慎使人難堪,就拉着曼娘到牀頭的桌旁坐下,柔和的燈光把紅色的光輝照上曼孃的臉,她那綠玉的耳環,把她的頭髮和垂直的鼻子的側影,照得特別明顯。曾太太請曼孃的母親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到牀邊兒上,桂姐在一旁站立。

桂姐對雪花說:“你和小喜兒到外面去等着吧。”

平亞從緞子被子下面要伸出胳膊來,曾太太想把他的胳膊放回去,說不要着涼。

平亞說:“我覺得好多了。”母親低下身子去試一試兒子前額上的溫度。發燒的感覺真是已經退下去。孫太太也說平亞比她下午見時顯得病輕了些。桂姐也過來摸了摸他的脈,她說:

“不錯,是真的。我原來不信這仙藥靈丹會這麼神妙。你們母女來,比十個太醫都有效。曼娘今天下午還說她不是一種草藥,我說她勝過一百種草藥,因爲她是平兒命裡的福星。

這福星下降,祥光一照,病魔自己就去了。”

曼娘覺得實在難以抑制住一個幸福的微笑。聽見桂姐那麼說她,她對母親說:“她就愛跟我開玩笑。”

曼孃的母親說:“一切都是天意。病若生夠了,有老天爺保佑,病人就會好。並不是由於人力,我們母女怎麼敢居這個功勞呢?”

曾太太很歡喜,她說:“醫生今天下午來過,說他若能保持這個樣子,幾天之後就可以吃陳糙米稀飯。人的身子必得有五穀雜糧來營養才成,他若能吃稀飯,自然好得就快。草藥只能治病,指望草藥恢復元氣就不行了。”

平亞靜靜躺着聽關於他病況的好消息。他伸出來的左手,在綠緞子被子上露着,曼娘看見那麼白而瘦削,真是嚇得發呆。

曾太太覺得很滿意,站起來向曼孃的媽媽說:“您今天一路辛苦,一定累了,早點兒回去歇息吧。”曼孃的母親站起來。這麼短促的一會見,真出乎平亞的意外,曼娘覺得很難過,也站了起來。但是桂姐說:“曼娘剛來。表兄妹兩年沒見,應當叫他們多談一談。您兩位可以先走,由我陪着他倆吧。”

曾太太說:“這也好。”顯然這是預先安排的。桂姐送兩位太太回去之後,平亞向曼娘說:“過來坐在牀上。”但是曼娘不肯過去。桂姐說:“表哥讓你坐近點兒,你就坐近點兒,你們倆好說話。”曼娘羞羞澀澀的走過去,覺得這是極其背乎禮儀,也是使人驚異的非常之舉。她斜身坐在牀邊兒上,是坐在一端,不知不覺用手撫摩那綠緞子被子。平亞叫她再坐近點兒,她說:“平哥,你怎麼了呢?”不過她又往近處挪了挪。幾乎是由於本能,她把手輕輕的放在平亞伸出來的手裡。平亞高興的握住,她讓他去握。

平亞說:“妹妹,你長了不少,又這麼美。爲了你,我這病也會好的。”

曼娘以一副懇求的神氣看着桂姐說:“我怎麼辦哪?”

“妹妹,我等你來等了這麼久。今天等了一個下午。我原以爲有好多話向你說,現在什麼也說不出來。沒關係,你來了就好。”他已經有點兒喘,但又接着說:“看見你,聽到你的聲音,真好。我太虛弱。”

曼娘說:“平哥,不要說話太多。我來了,你很快就會好的。”

曼娘尖銳的目光看見平亞出了汗。

她向桂姐說:“他出汗了。我想應當給他條熱毛巾擦一擦。”

桂姐到後屋裡去,那兒有熱湯藥在溫着,有一個小泥火爐兒,上頭老是放着一個壺。她擰了一條熱毛巾,拿給曼娘。

曼娘說:“你這是幹什麼?”

桂姐說:“你給他擦擦臉。”

平亞說:“我要你給我擦。”

曼娘非常不安,低下頭去給平亞擦臉,覺得從來沒有這麼快樂。倘若是非她照顧平亞不可,伺候他一輩子,也不嫌煩。

桂姐把平亞的頭扶起來,於是三個人的頭非常接近。曼娘低聲問:“外頭有人沒有?這叫人看見像什麼呀?”桂姐低聲說:“我已經打發她們走了。”桂姐解開平亞的領子,曼娘勇氣百倍,給平亞洗脖子,又從上面牀架子上拿下一條幹毛巾給他擦乾。

她說:“你看,他多麼瘦。”平亞揪住她的手說:“多謝妹妹。你不再離開我了吧?”

曼娘向後退了一點兒,說:“放心吧。”然後立起來,擺脫開剛纔一個最使人疑惑的姿式,把溼毛巾拿到後屋去,向四周圍看了一下,纔回來坐在椅子上。

平亞說:“坐在這兒。”曼娘只好聽他的話,又過去坐在牀上。

桂姐說:“你也出汗了。”曼娘拿了一條幹毛巾擦了擦她自己的前額。她的每一個動作,平亞都用眼盯着看。她斜身把毛巾放回牀架子上去時,平亞聞到了香味,她的衣裳幾乎擦過他的臉。對面燈光照過來,他看見曼孃的頭髮、鼻子、耳環,並且是頭一次看見她胸部那膨脹豐滿的輪廓,那平常是保持隱密不見人的。平亞覺得異樣的意亂情迷,靜靜的躺着,不說一句話。

曼娘聽到院子裡有腳步聲,回去坐在靠桌子的椅子上。平亞不答應,但是她靜悄悄的向外一指。雪花打開珠簾子向桂姐招手,低聲說,曼娘若走時,她陪着曼娘回去。現在曼娘認爲應該走了,可是,不知爲了什麼,她覺得不能走,還想多待一會兒。她很想跟雪花再結交親密一點兒,而且現在真羨慕雪花的差事。所以她說:“爲什麼不叫雪花進屋來?”

雪花正高興有個機會和她心目中的新少奶奶進一步結識,並且對於她的美麗溫和已經覺得大大出乎意料。

曼娘說:“請坐。”

雪花回答說:“不敢當。我粗笨,您多包涵。您到這兒來,我還沒給您倒碗茶呢。”

曼娘說:“咱們是一家人,不必這麼客氣。”

雪花到後屋裡去,不久端出一碗茶。曼娘喝茶時,她又去找了點木炭,來添下人房裡的爐子。她提着一個小竹籃兒的炭進來說:“您看,用人們,您不支使,他們就不動。”

曼娘說:“你要歇一會兒吧。”

“沒關係。我得去把火弄好。睡覺前還得喝銀耳湯呢。”

曼娘問:“夜裡誰陪着他呀?”這時雪花在裡屋。

桂姐說:“不一定。太太跟我輪流陪着他,一直到他睡着爲止。

前幾天他病得重,我們整夜在這兒陪着,倆人輪流去睡。有時香薇來替換雪花;有時鳳凰那個丫鬟來,她們睡在西屋。大部分還是靠雪花,平亞生病以來她沒偷過一會兒懶。”

雪花回來時,曼娘說:“你聽見了沒有?她誇你勤謹呢。”

雪花老老實實說:“這還值得提嗎?這是我們分內的事,我也做慣了,並且他也得人伺候,若沒有妥當人照顧,我怎麼能離開呢?別人看見太太信任我,不在背後說什麼話,而肯來聽聽我說話,我也就滿意了。”

曼娘說:“只要你需要人幫忙,不管什麼時候兒,就去叫小喜兒來幫你。她是一個鄉下的粗笨丫頭。人倒蠻老實,也願意學習。你若願教她,我倒很想教她來跟你學學規矩禮貌。”

雪花向曼娘道謝,覺得曼娘謙虛溫和。曼娘看見平亞累了,說她要走,但是平亞說:“妹妹,你不要走。”桂姐走到牀邊兒問平亞是不是要喝湯,可是平亞說:“你叫妹妹不要走,她若是走了,我什麼都不吃。”

桂姐說:“曼娘,你等他吃完再走吧。”

曼娘不能推脫,所以雪花又到後屋去。曼娘聽到水聲,湯勺兒聲、碗聲,準備食物的聲音,覺得很舒服。雪花確是很聰明,既不拒絕曼娘幫忙,她來幫忙也不笑她。曼娘叫雪花把銀耳端出來,她還正往後屋打量的時候兒,聽見平亞忽然叫:“妹妹!妹妹在哪兒?她走了?”

她跑回去又站在他一旁。

平亞說:“你若走,我什麼東西也不吃了。”

桂姐說:“妹妹還在這兒。她總得回去睡覺哇。她經過這麼老遠的一段路途,今天下午纔到,你得叫她回去歇息歇息纔對。”

平亞問:“你不會再走吧?”

曼娘說:“平哥,你放心。我現在就住在你們家,我會再來看你的。”

這樣,過了一會兒,曼娘才離開,由雪花打着燈籠陪送回去。在路上,因爲雪花悉心伺候平亞,曼娘又私下向雪花道謝。然後曼娘覺得自己真是愚蠢,不該說那種話,不過雪花對曼孃的高雅溫和的態度十分傾倒,高高興興的說明天見,就分手了。

雪花一回去,桂姐立刻去把最後的情形去稟告曾太太,並且又說,平亞說曼娘要走開,他就什麼東西也不吃。到底怎麼辦呢?若照平亞的心願叫曼娘伺候他,當然不行,而且曼娘也不肯不顧些規矩禮教兒。情形是非常麻煩的。她們想來想去,一行婚禮,就什麼都對了,她倆打算明天向曼娘她母親提這件事。

曼娘覺得這次別後重逢,是完全成功。她現在有資格跟平亞多說話,多做事,多聽平亞對她一往情深的吐露,她剛一來就能這樣兒,遠非她的預料。她在牀上躺了幾個鐘頭,不能入睡,想當天晚上她之所見,平亞所說的每句話,所做的每一個姿式,一件一件的在心裡想。

第二天早晨,事情進行得很快,曼娘吃完了早飯,在院子裡家廟南邊的空地上剛剛漫步了一會兒,就有一個女僕走到旁門告訴她木蘭來看她,她連忙跟小喜兒走回屋去。木蘭正在她這院子裡的客廳坐着,跟曼孃的母親說話。木蘭變得太多,曼娘幾乎認不出來了,因爲現在不但長了好多,而且比在山東時穿得華麗得多。在曾府這種富貴之家,木蘭顯得莊嚴華貴,她的口音那麼自然悅耳,態度那麼從容愉快,正是北京的大家閨秀的樣子。已經不再是曼娘當年看見的那副災民難童的樣子了。她的目光神氣,當然還是老樣子,曼娘一進屋,在她這位女友臉上仔細一打量,她正咬着下嘴脣,彷彿她也正在打量老朋友曼娘之時,正在咬住嘴脣,是怕壓制不住心頭的狂喜衝動,會跑過來把曼娘抱住一樣。木蘭看見曼娘也變了那麼多,頗爲吃驚。二人猶豫了一下兒,木蘭喊道:“噢,冤家,我想你等你,都快想死等死了。”

木蘭可以做出頑皮的樣子,曼娘就不行。只是很熱情的歡呼道:“木蘭!”她真對木蘭的派頭兒有點兒害怕。倆人走近後,曼娘說:“你是不是還是木蘭呀?”拉着她的手走進臥房去。

木蘭說:“聽說你來了,昨兒晚上連眼都沒合。今兒早晨一大早就起來穿衣裳打扮。媽問我是不是要和人私奔。”

曼娘漸漸對木蘭失去了恐懼,對她好像個大姐一樣。木蘭還是比曼娘矮,她仍然是曼娘可以吐露心頭話的知己。在這種新奇的北京城,木蘭來了,曼娘從她身上才獲得了力量和安慰。曼娘說:“咱們等了好久才得見面,但是從來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相見哪。”

木蘭問:“平哥怎麼樣了?”

曼娘又羞紅了臉,遲疑了一下兒才說:“今天早晨我媽叫小喜兒去問,雪花說他睡得很好。”

木蘭說:“你不知道上個禮拜我們多麼害怕……你見過他了沒有?”曼娘不出聲,好像沒聽見問她一樣。

木蘭又接下去說:“等一下,咱兩一塊兒去看他。”“你得先問問太太。你要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多尷尬。若得不到允許,我是不能去看他的。因爲那樣背乎禮教,別人會說話。”

桂姐忽然闖進屋來喊道:“木蘭,你的好朋友終於來了,我看得出來,你比月亮從天上掉在你懷裡還高興呢。”

曼娘和木蘭的手這才分開。

木蘭問:“桂奶奶,我等一下兒要去看平哥,曼娘可不可以跟我一塊兒去?她那麼老遠來的,你得讓他倆見面兒啊。”

桂姐想不到木蘭會這麼問,噗哧笑出來,兩位小姐倒怪難爲情。

曼娘說:“我也沒有說還沒見他呀。”木蘭表現出一副懷疑的樣子,轉向曼娘說:“原來你們倆已經見過了。”她又笑着問桂姐,是不是她們倆可以一齊去看平亞。

“當然可以。不過得先讓太太知道。我要走了。太太請曼娘她媽過去商量事情呢。”

木蘭的眼光一直送走桂姐的嫋嫋婷婷的影子,才轉過頭來問曼娘:“他們要商量什麼事情?”

曼娘終於告訴木蘭有關曾太太告訴她的話,還有桂姐所說關於沖喜的事。又把她去看平亞經過的大部分事情告訴了木蘭,只是沒有說真正動人的一幕。她也說了蓀亞的頑皮與雪花的忠心能幹。這些木蘭都知道,只是木蘭又說,她曾聽說雪花很受別的僕人排擠,說雪花意圖將來做平亞的姨太太。後來,曼娘又把她那個美得出奇的夢告訴木蘭,並且說古廟裡雪中送炭那黑衣女郎應當是木蘭。木蘭對那個夢和那個夢的含義非常納悶兒。她說:“誰敢說你和我現在不是還在夢裡呢?”

曼娘說:“至少過去這一天發生的事,是真像個夢一樣。”

兩位閨中知己手拉着手立起來,去到書齋裡觀音菩薩像前,注視那種純潔之美,並沒再問什麼。

曼娘說:“自從昨天我第一眼看見這座觀音像,就讓我神魂顛倒。好像是佛法無邊。我很想燒香敬拜。”

木蘭說:“這是明朝的福建瓷。這麼大瓷像還真少見,是件寶貝。”木蘭不由心中有所思索,向臥室走去,忽然轉過身來說:“你說得不錯。牆角上有個香爐。咱倆燒香禮拜吧。”

她跑出去告訴女僕拿點兒香來,倆人小心翼翼的連同那個硬木底座兒,同瓷觀音,移到書齋西牆下的一張小桌子上。木蘭找了點兒香灰來,填在那個空空的青銅香爐裡。等女僕拿來了封着紅紙的一封香。她接過來,告訴女僕出去。木蘭說:“咱們把幾年前拜乾姐妹的盟誓再舉行一遍吧。”曼娘極表同意。她倆就點着香,拿在手裡,拜了三拜,把香插到香爐裡。於是倆人手拉手,在觀音大士的眼前,再度立誓爲乾姐妹,一生忠誠相愛,患難之際,互相幫助。曼娘又心中默禱,求菩薩保佑平亞迅速康復,兩人相親相愛,白頭到老。

不久,丫鬟鳳凰和愛蓮進來,說平亞要換衣裳,再待一會兒,她們可以去看他。

愛蓮說:“媽正跟伯母說話,說的是曼孃的喜事,還說不知是不是要等祖母回來再辦。”

木蘭問:“這麼快嗎?”她轉身向曼娘道喜,曼娘一語不發。

他們去看平亞,曼娘一看情形變了。昨夜使人振奮的光景消失了,燈火的光彩也不見了,平亞比她所想象的更爲憔悴蒼白。呼吸短促而不暢通,手和手指頭真是瘦骨嶙峋。木蘭問正吃什麼藥,雪花說還是原來的湯藥,只是減去了硭硝和木蓮;現在吃的是大黃、硝石和乾草,大黃必須泡在酒裡。

她說上禮拜病重發燒說胡話,太醫改換了一下藥方子。

這次是短而更爲正式的探病,是曼娘婚前最後一次的探病,不過曼娘還不知道罷了。她們出來之後,雪花告訴木蘭婚禮就快舉行了,這消息在僕人口中傳得快得出奇。曼娘聽着泰然自若,好像她已經早已有充分準備,甚至於還私心樂意一樣。

雪花向曼娘說:“給您道喜,孫小姐。這樣平亞又多一個人伺候他,我的責任也就輕一點兒了。我聽說就在這一兩天。”鳳凰說:“太太說孫小姐今天見了少爺,就要等到成親那天再見了。”

木蘭沒有進去向曾太太請安,因爲她知道她們正在商量大人的事情,所以又和曼娘回到曼孃的院子,鳳凰跟愛蓮自己走了。

曼娘說:“告訴我。你認爲他的病怎麼樣?硝石是不是做火藥用的硝石?”

木蘭說:“當然是。”木蘭在和太醫說話時曾一直留意問平亞的病。她又說:“血裡有實火才用硝石,也只有在病沉緊急時才用;可以退幹火消硬塊。硝石的力量很大,金屬遇見變軟,石頭遇見溶解。身上有實火,必須用硝石清血。但是一定少用,不然傷身子。”

曼娘想到人吃火藥,不由得害怕起來,問木蘭說:“那怎麼可以?我真不明白。”

木蘭說:“道理是這樣。人身上有毒的時候兒,就要以毒攻毒。若是身上沒有毒,用進去的毒藥就會傷身子。”

她倆正說着話,曼孃的母親回來了,愁容滿面,非常不安的樣子。

她說:“曼娘,孩子。”話到這兒停住了。木蘭心想自己在那兒礙事。就說:“我去看看乾孃。您母女倆也好說說話兒。”但是曼娘不放她走,對她母親說:“木蘭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

在她面前您有什麼說什麼吧。”

曼孃的母親看了看這兩個女孩子,覺得自己的女兒是有好多事要依靠木蘭的幫助。她自己也很爲難,因爲自己是新娘這一邊兒的,不能跟曾家商量,所以現在她像跟木蘭說話,不太像跟自己的女兒說話。她說:“曾家的意思是幾天之後成親,這樣好破解平亞的病魔纏身。同時曼娘伺候平亞也方便些。曾家對我們很厚,我自然不能拒絕。不過我已經告訴她們,這一定要問問曼娘。曾太太說曼娘若是答應,她是感激不盡的。桂姐說曼娘一定會願意,並且成親越早,對平亞的好處越大。曼娘,這件事關係着你的一輩子,我做孃的,也不能勉強你。你父親已經去世,我是個婦道人家,咱們如今在這麼個生地方兒。我怎麼擔得起這個沉重兒啊?”想到死去的丈夫,孫太太哭了,不過轉臉去用手絹兒擦乾了眼淚。

曼娘一直靜悄悄聽母親說,不過她心裡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現在她不跟母親一齊哭,只是毫不猶豫,簡簡單單的說:“媽,您決定吧。”這跟說她已經願意是一樣。

木蘭問:“什麼時候兒辦呢?”

孫太太說:“她們想在後天。”

“這連準備的工夫兒都沒有了!”

“現在就不能照老規矩辦了。他們原想等老祖母來,可是也許還要等十天半月的,她們就決定成親越早越好。我們也不驚動什麼親友,也不用大張喜筵;因爲我們在北京人生地疏,客居異地,太太說一切就完全由她們家辦。這麼個大戶人家,錢多,用人多,辦起事來沒有什麼難處。我簡直全糊塗了,不知道該怎麼纔是。”

木蘭說:“我倒有個主意。婚禮終究是個婚禮,不能太草率。若叫曼娘由這個院子裡上花轎,擡到那個院子裡下轎,看着也不好。究竟曼娘現在是新娘,不應當住在曾家。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樣。我已經想到請她到我們家住幾天,已經跟家母說過。母親說非常歡迎。現在我很願您母女二人到我們家住,將來花轎由我們家出發。我父母一定也願意。您若不嫌舍下簡陋,我就回去告訴父母,今天下午他們來接您兩位。”曼娘跟她母親都覺得很好。母親說:“曼娘,你覺得怎麼樣?人家對咱們太好了。”

曼娘說:“我就怕打擾人家。妹妹,我也想到府上去看看。幾年前只見過令尊大人,始終沒見過府上別位。這樣未免太給您府上添麻煩了。”

木蘭說:“不要這麼說,我妹妹莫愁也好想認識您呢。她原想今天早晨跟我一塊兒來,我說您纔剛剛到。我父母今天晚上想請您兩位過去吃飯。剛纔我們太興奮,這話我忘說了。”木蘭又向曼孃的母親重新邀請,又說:“孫伯母,您可別不答應。我想在曼娘當新娘以前,跟我一齊住幾夜。曾伯母也會答應的。我想這個辦法最好。我們家跟曾家就好像是一家人。這個婚事既然不驚動外人,那就好像我們自己家的事一樣。誰也不會擔心我們會把新娘偷偷兒拐跑了呢。”

曼娘說:“媽,您看我這位妹妹多麼會說話。”

木蘭於是去看曾太太,她覺得這個辦法很好。木蘭回來又向曼娘和她母親告辭,說當天下午就來接她們。

第三十五章 墮落無恥素雲遭休棄 鑽營有術懷瑜又高升第十二章 北京城人間福地 富貴家神仙生活第三十一章 老多病遺臣卻聘歸隱 少年遊才俊臨水登山第三章 曾大人途中救命 姚小姐絕處逢生第四十三章 報國洗前愆香消玉殞 除奸生差誤李代桃僵第十五章 沐書香寒門出才俊 別美婢絝絝痛出洋第三十四章 利慾薰心王府探寶 職責已盡四海雲遊第三十一章 老多病遺臣卻聘歸隱 少年遊才俊臨水登山第二十二章 施幹才姚木蘭管家主事 遭惡報牛財神治罪抄家第十二章 北京城人間福地 富貴家神仙生活第十六章 遇風雨富商庇寒士 開蟹宴姚府慶中秋第十五章 沐書香寒門出才俊 別美婢絝絝痛出洋第十章 馬祖婆呼風喚雨 牛大人作勢裝腔第十九章 公子哥兒話時尚 莫愁妹子展辯才第二十三章 牛家失勢捉襟見肘 曾府燕居適性娛情第三十五章 墮落無恥素雲遭休棄 鑽營有術懷瑜又高升第三十四章 利慾薰心王府探寶 職責已盡四海雲遊第十八章 離香港體仁回北京 隱陋巷銀屏迎故主第三十八章 審案件法官發迂論 入虎穴木蘭救立夫第三章 曾大人途中救命 姚小姐絕處逢生第三十三章 論中西辜老發奇論 悟籤文玉女溺荷池第二十三章 牛家失勢捉襟見肘 曾府燕居適性娛情第三十八章 審案件法官發迂論 入虎穴木蘭救立夫第七章 平亞染疾良醫束手 曼娘探病曾府棲身第十六章 遇風雨富商庇寒士 開蟹宴姚府慶中秋第三十二章 北京城新學舊派人文薈萃 靜宜園淑媛碩彥頭角崢嶸第十六章 遇風雨富商庇寒士 開蟹宴姚府慶中秋第三十章 貪利追歡素雲甘墮落 因情應勢木蘭議從商第八章 病榻前情深腸空斷 絕望中徒祈幻成真關於《京華煙雲》第四十二章 製毒牟利牛素雲被捕 傷時憂國姚思安遺言第四十一章 瘋狂掠奪日本走私 病榻纏綿木蘭探父第四十章 老實人偏拈花惹草 賢父女知釜底抽薪第十八章 離香港體仁回北京 隱陋巷銀屏迎故主第六章 長舌婦恃恩行無狀 貧家女傾慕富家郎第四十三章 報國洗前愆香消玉殞 除奸生差誤李代桃僵第十六章 遇風雨富商庇寒士 開蟹宴姚府慶中秋第十二章 北京城人間福地 富貴家神仙生活第七章 平亞染疾良醫束手 曼娘探病曾府棲身第十八章 離香港體仁回北京 隱陋巷銀屏迎故主第二十七章 紅玉阿非純情摯愛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第四十四章 日寇屠殺曼娘自縊 京華論陷經亞南逃第十六章 遇風雨富商庇寒士 開蟹宴姚府慶中秋第四十二章 製毒牟利牛素雲被捕 傷時憂國姚思安遺言第十四章 爲餞行曼娘設宴 苦離別銀屏傷懷第十五章 沐書香寒門出才俊 別美婢絝絝痛出洋第十八章 離香港體仁回北京 隱陋巷銀屏迎故主第十章 馬祖婆呼風喚雨 牛大人作勢裝腔第三十一章 老多病遺臣卻聘歸隱 少年遊才俊臨水登山第十二章 北京城人間福地 富貴家神仙生活第四十四章 日寇屠殺曼娘自縊 京華論陷經亞南逃關於《京華煙雲》第三十四章 利慾薰心王府探寶 職責已盡四海雲遊第四十四章 日寇屠殺曼娘自縊 京華論陷經亞南逃第四十四章 日寇屠殺曼娘自縊 京華論陷經亞南逃第十章 馬祖婆呼風喚雨 牛大人作勢裝腔第二十四章 體仁向善華妓從商 木蘭生子暗香遇救第二十四章 體仁向善華妓從商 木蘭生子暗香遇救第十一章 訓絝絝姚思安教子 食粘糉曾平亞喪生第四十一章 瘋狂掠奪日本走私 病榻纏綿木蘭探父第十一章 訓絝絝姚思安教子 食粘糉曾平亞喪生第三十九章 素雲伴舞銀屏得祭 姚老歸來木蘭南遷第二十七章 紅玉阿非純情摯愛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第十一章 訓絝絝姚思安教子 食粘糉曾平亞喪生第四章 沐恩光木蘭入私塾 探親戚曼娘交新朋第四十一章 瘋狂掠奪日本走私 病榻纏綿木蘭探父第四十章 老實人偏拈花惹草 賢父女知釜底抽薪第九章 拜天地孤獨不成偶 入洞房淒涼又辛酸第十九章 公子哥兒話時尚 莫愁妹子展辯才關於《京華煙雲》第十章 馬祖婆呼風喚雨 牛大人作勢裝腔第十二章 北京城人間福地 富貴家神仙生活第二十四章 體仁向善華妓從商 木蘭生子暗香遇救第二十一章 木蘭出嫁妝奩堆珠寶 素雲吃醋脣舌逞毒鋒第六章 長舌婦恃恩行無狀 貧家女傾慕富家郎第二十四章 體仁向善華妓從商 木蘭生子暗香遇救第二十九章 賞奇士莫愁嫁立夫 懷骨肉陳媽尋愛子第三十六章 揮筆爲文孔立夫結怨 愛國遊行青少年遭殃第三十三章 論中西辜老發奇論 悟籤文玉女溺荷池第十七章 聽命運木蘭訂婚 逃圈套銀屏出走第四十四章 日寇屠殺曼娘自縊 京華論陷經亞南逃第三十章 貪利追歡素雲甘墮落 因情應勢木蘭議從商第十九章 公子哥兒話時尚 莫愁妹子展辯才第三十七章 姚木蘭痛悼愛女 孔立夫橫遭拘囚第五章 母溺愛長子成頑劣 父賢達淑女富才情第十三章 樂郊遊喜姚孔相遇 談教育倡男女求學第三十二章 北京城新學舊派人文薈萃 靜宜園淑媛碩彥頭角崢嶸第四十三章 報國洗前愆香消玉殞 除奸生差誤李代桃僵第二十四章 體仁向善華妓從商 木蘭生子暗香遇救第八章 病榻前情深腸空斷 絕望中徒祈幻成真第十五章 沐書香寒門出才俊 別美婢絝絝痛出洋第十九章 公子哥兒話時尚 莫愁妹子展辯才第七章 平亞染疾良醫束手 曼娘探病曾府棲身第三十七章 姚木蘭痛悼愛女 孔立夫橫遭拘囚第十八章 離香港體仁回北京 隱陋巷銀屏迎故主第三十七章 姚木蘭痛悼愛女 孔立夫橫遭拘囚第二十五章 遭子喪富商購王府 慕兄勢劣婦交娼優第二十九章 賞奇士莫愁嫁立夫 懷骨肉陳媽尋愛子第三十八章 審案件法官發迂論 入虎穴木蘭救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