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很簡慢的回答說:“不要問我。”這話出之於珊瑚的口中就怪了,她很少鬧脾氣,也從來不粗魯無禮。
姚思安又問:“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珊瑚說:“我姓我的謝,不能夠過問您姚家的事。”
這話真是破天荒,前未曾有。珊瑚是在姚家長大,就像姚家的孩子一樣養大的,姚家人從來沒把她看做外人,就跟自己的親骨肉一樣,一向稱之爲“大小姐”。並且她爲人沒有什麼心機,對什麼事情也能看的開,這種話真不像她嘴裡說出來的。
木蘭問:“怎麼回事呀?誰把你得罪了?”
姚太太說:“你不是自己說身子不大舒服,要在家看家嗎?”
珊瑚說:“沒人得罪我。”勉強想微笑一下兒,後悔剛纔說出那種話來,尤其是在姚大爺面前。
莫愁用胳膊肘兒頂木蘭,說珊瑚的眼睛還紅呢。莫愁說:
“總是有人得罪你了。一定是大哥。”
莫愁深信一定出了什麼事。體仁一定犯了錯兒。
木蘭的父親又追問:“我那個孽種在哪兒呢?”
珊瑚說:“他在自己屋裡睡覺呢。”
姚大爺龍行虎步般走開。每個人手裡都捏着一把汗兒。在鴉雀無聲中,錦兒發出了僅僅可以聽到的吃吃笑聲。所有的丫鬟,青霞、,那時都正要伺候小姐太太睡覺,太太叫她們也都回屋去睡。她們都散了,可是心裡靜不下來,都盼着等一下看這家裡的一出好戲。
丫鬟都走了之後,珊瑚說出來出了什麼事。她說她正一個人吃晚飯,一個丫鬟說少爺不舒服,回來了,正在自己屋裡吃東西。丫鬟又說銀屏也已經回來,從西邊旁門兒到少爺屋裡去了。
珊瑚說:“我告訴她別告訴爸爸。我想一定出了岔錯兒。而且,他若是身體不舒服,我也應當去看看他。所以我到東院兒去看他。他很好,什麼病也沒有,正在那兒吃飯,銀屏伺候他。我進去的時候兒,銀屏正在擰他的耳朵,倆人正在大笑。他以爲我不知道他們已經回來,於是覺得很不好意思。體仁結結巴巴的說:‘我不喜歡婚禮席上那麼多人,亂哄哄的,我就先回來了。銀屏有點頭疼,我沒說別的,只是問他婚禮怎麼樣。我當時沒離開,坐下去跟他說話,後來他越來越不高興。他問我爲什麼不回屋去睡覺。我說我要等太太回來,聽太太說說婚禮的情形,我又說我不想睡。於是他在屋裡走來走去。忽然一塊鏽紅的東西從他身上掉下來。我不知道是什麼。他顯得很難爲情,彎下身子拾起來。在這個時候兒,銀屏不見了。他忽然教訓起我來。他說:‘我明白你的好意。不過,我願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別管我的事。’我說我並沒管什麼人的事。他說:‘我叫你姐姐姐,是禮貌。我姓姚,你姓謝,這是姚家。用不着你管我的事。’真是事出意外,我氣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好走開。”
木蘭的母親說:“我告訴他向你賠罪。”
珊瑚說:“不要把小事鬧大了。您對我是天高地厚,我是要服侍您一輩子的。可是您一旦作古,木蘭跟莫愁都出了嫁,這就不是我的家了,我得自己照顧我自己呀。”
木蘭說:“媽,您不能讓哥哥這麼欺負她,慣着他,早晚要害了他。雖然我們是女孩子,早晚要離開這個家,可是現在這還是我們的家呀。不能任憑他這麼橫行霸道窩兒裡橫。若是一直這個樣子,姚家將來怎麼辦?我不相信女孩子要規矩,男孩子就應當壞。男女是平等的。”
她母親制止她說:“木蘭!”因爲她母親認爲男女平等是邪說異端,是從維新派的文章裡學來的。
珊瑚說:“我所知道的是,銀屏今年是二十歲,體仁是十七歲。不能老是這個樣子下去。萬一出了點兒什麼事,對家裡的名聲不好聽。”
木蘭的母親說:“但願他慢慢兒的改。”這話木蘭聽說一千次了。
銀屏是十一歲來到姚家的,是木蘭的舅舅從杭州買來的。因爲比體仁大三歲,就派她照顧體仁,一直到現在。她長得聰明,能幹,漂亮,可是有一點兒寧波的粗野勁兒。她跟別的丫鬟吵架的時候兒,她還有寧波的老習慣,就是每逢說“我“時,總是用手指頭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兒。
青霞是北京的女孩子,京話好,風度好,銀屏來到之後才賣到姚家來的,期間是八年。錦兒跟都是北方人。銀屏是姚家丫鬟中唯一的南方人,幾個北方女孩子往往大家聯合在一起對付她。另外幾個丫鬟已經聽懂南方話,因爲姚太太說話還帶很重的餘姚口音。銀屏用南方話向太太說話時,別的丫鬟都不高興。不過,一般而論,銀屏在態度方面總還算規矩,份內的事情也做得不錯,她一個人對付幾個北方女孩子的聯合攻擊,也算夠能幹的。姚家的孩子都說北京話,但是體仁因爲跟銀屏常在一塊兒,學會了點兒寧波話,像用“阿拉”代替“我”,跟人爭論的時候兒要加強語氣,也會用手指頭指自己的鼻子尖兒。
珊瑚離開了體仁的屋子之後,體仁還希望銀屏會自己再回到他屋子裡去。他怕去叫銀屏會招人注意。可是銀屏嚇跑了,她聰明懂事,知道回去是不妙的。空空等了十幾分鍾之後,體仁失去了耐性。他一向任性慣了。不敢去叫銀屏,他就把一個茶杯摔在地上。一個老女傭人,知道當時的情形,聽見了聲音,就進去問他要什麼。他一看不是銀屏,大聲喊叫老傭人滾出去,自己越來越氣,躺在沙發上,氣喘吁吁的。
沒經人預先通報體仁,父親已來到他屋門口兒。體仁好像見了鬼,他父親的目光銳利,一直盯着他。臉上沒有笑容。體仁雖然沒有做惡事當場被逮住,在父親怒火如焚的注視之下,他對自己的爲非做歹,心裡全都明白。他當時沒念書,也沒睡覺。姚大爺看見他的頭髮亂蓬蓬的,臉色憔悴得像個鬼,狂暴而粗野,於是一步一步向他走近,追問他爲什麼逃席而歸。還沒等兒子開口回答,重重的一巴掌已經打在他臉上。那是有武功夫的人的一巴掌,打得體仁搖搖晃晃,癱軟在沙發上。再沒說第二句話,姚大爺轉身走出。
體仁的脖子扭傷了,難過了好幾天,也不清楚是爲了什麼受處罰,也不知道是不是珊瑚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出來。兩個妹妹不理他,母親對他嚴肅而冷淡,甚至於銀屏因爲害怕,也躲着他。
三天之後,木蘭纔去看曼娘,正好是曾家祖母老太太同李姨媽那一天自山東來到北京。因爲老太太給木蘭帶來了禮品,由僕人送來,並且說老太太要見木蘭。於是木蘭和她妹妹就去給老太太請安。出乎她倆意料,曼娘已經完全不拘新娘的俗禮規矩,已經像個妻子一樣伺候平亞了,當然,還是由小喜兒和雪花幫忙。平亞似乎病已見輕,曼娘容光煥發,十分嬌媚。她這麼快活了一個禮拜,這也是曼娘一生最快活的一個禮拜。
祖母從家裡帶來了些山東式的糉子。裡面的餡是火腿,豬肉,黑糖,豆沙。雖然五月節早已過去了,她知道孫子們及全家都愛吃,她是特別做的。平亞由小就愛吃糉子。曼娘給他吃了半個甜糉子,一個大概有一個人的拳頭大小,留下那一半兒自己吃。可是他吃完之後,又向曼娘搶那半個。倆個人稍微搶了一下兒,曼娘就讓他吃了。曼娘很高興平亞有力氣跟她搶東西吃了。她央求平亞說:“平哥,少吃一點兒。”但是平亞不聽。
半夜,平亞開始喊肚子疼,越來越疼,曼娘在他旁邊坐了一夜,簡直嚇慌了。天黎明,病的很厲害。曼娘一看見黎明的灰色的光亮由窗外射進來,她就叫雪花去告訴平亞的母親。在他母親來到之後半點鐘之內,平亞一直清醒,然後忽然癱軟。太醫來到,發現他的脈很微弱。曼娘一直保持着勇氣。她把嘴放在平亞的鼻子上,向裡頭吹氣。等她看到平亞想咳嗽,想吐出什麼東西,但是堵在嗓子眼兒裡頭,曼娘低下頭,直把平亞的那一塊粘液吸了出來。神的心若也是肉長的,看見人間這種至情,不會忍心不救他一命。但是神是又瞎又聾,也許到九霄雲外遨遊去了。
正巧在中午,平亞死了。
曼娘抱住平亞的身體,哭叫道:“平哥,回來!”把他的嘴脣對着平亞的鼻子眼兒向裡再三吹氣。甚至平亞的父母在極端悲痛之下,看見新娘無可奈何的掙扎挽救,比對新郎的死都更爲傷心慘目。
過了半晌,老祖母來了,跟新郎的母親一同用力把新娘從死人牀上拉起來,把她弄到西間屋的牀上去祖母在她身旁坐下,木蘭,莫愁和她們母親一齊進來。看見曼娘還那麼年輕,那麼小。可是誰也毫無辦法,對她沒有什麼幫助。
木蘭心裡想:“善一定有善報嗎?”
在泰安臨來時,李姨媽曾經幫着包糉子。那天晚上,李姨媽又說壞話中傷別人。桂姐聽見她說曼娘命中剋夫,平亞的厄運是她帶來的,她把孫家的厄運帶來,才使曾家死人,做了孫家的女婿,是命中註定要死的。桂姐毫不留情面,責備李姨媽不該咒曾家死人。老祖母知道了,大怒,從此李姨媽在老祖母面前失去了保護,在曾家失去了地位。
木蘭一直沒到曾家去,直到入殮之後,她聽說曼娘不吃不喝,躺在牀上傷心難過得要死。第三天,桂姐去看姚太太,求她答應木蘭去勸勸曼娘,因爲別人誰勸也沒有用。
桂姐說:“那天晚上,她媽和我陪了她一夜。她一句話也不說,我們問她話,她也不答理。她媽跟我商量了半天,結果是求木蘭過去陪她幾天。別的事情我們都可以辦,這件事非木蘭去不可。”
姚太太答應了,木蘭和桂姐一同坐馬車回曾家去。桂姐低聲和她說,另外還有一個原因要她去,就是大家得特別留神看着曼娘,怕她一時想不開會尋短見。若是這樣殉夫是值得作詩讚揚,也值得立貞節牌坊了,在地方誌上也值得立傳,傳起來也是美談,但是曾家很喜歡曼娘,絕不願曼娘有個三長兩短兒的。
這是木蘭生平第一次介入人家的喪事,她好怕接近棺材。等發現曼娘是在另一個院子裡,她才覺得可以跟曼娘住幾天,即便是在夜裡,也不在乎。
曼娘現在住的是她剛到曾家那一天所住的院子,木蘭也是在那次在曾家見到她。這十幾天發生了多大變化呀!木蘭覺得曼娘是冥冥中一個巨大力量之下的犧牲品,是受了欺騙玩弄。那個冥冥中的力量是什麼,她不知道。難道造物主真是以人爲“芻狗”嗎?存心捉弄人嗎?她自己在心裡納悶兒。她一進屋,發現曼娘正在睡覺,她母親在一旁看着她,她母親也是疲憊不堪。木蘭叫孫太太去歇息。她坐下看守青春喪夫的新娘,自己心裡就思潮起伏。覺得曼娘第一天下午來到這個屋子裡所做的夢,簡直跟現在青天白日下的事情一個樣子。白瓷的觀音像還站在那兒,流露着仁慈和藹而又奧秘不可言喻的微笑。觀音之可愛,因爲她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菩薩。木蘭覺得曼娘夢中的兩邊停着棺材黑洞洞的走廊,還有曼娘在夢中必須走過的那水溝上的棺材蓋樣子的獨木橋,就表示平亞的喪禮和給平亞的穿孝誌哀。可是橋對面有永明宮,曼娘可以在裡面安度歲月。因爲有死亡,所以還有來世。
她能不能指點曼娘認識這種道理呢?
木蘭拿出那個觀音像,兩手捧着拿到牀前的桌子上,這樣,曼娘一睜眼就可以看見了。曼娘夢見給她雪中送炭的小姐,她始終相信就是木蘭。
木蘭叫小喜兒過來,輕輕的告訴她到雪花或是鳳凰那兒去找一件黑衣裳來。黑衣裳拿來之後,她穿上就在曼娘身邊坐着。
曼娘一動,木蘭就說:“姐姐,我給你送炭來了。”曼娘一睜眼,看見了觀音像和夢中見過的那個黑衣女子。
她有氣無力的問:“是你呀,妹妹。”
木蘭說:“是我,我是雪中送炭來的。”
曼娘問:“我在哪兒呢?有雪嗎?”她向四周一打量。又說:“我爲什麼在這兒?”
木蘭說:“你是在曾家的宗祠裡呢。外面正在下雪。你做夢出了嫁,做了新娘。你的丈夫平亞死了,他死的時候兒,你很難過。可是這個家廟之後有一個走廊,走廊後頭有一個橋,棺材板做的小橋之後又有一座宮殿。平亞就在那座宮殿裡等你呢。”
曼娘說:“妹妹,你哄我呢,外面沒下雪。”
這時候兒,外面忽然一陣夏日的暴雨,雨點打在院子裡的磚地上,劈啪亂響。房頂子上的雨水在鉛鐵皮的水管裡流下來,發出高高低低音樂的調子。
小喜兒叫把洗的東西收進來,這聲音把曼孃的幻想驚破,她又回到現實世界來。
曼娘無精打采的說:“不是啊,平哥已經不在了。”
木蘭說:“也可以說我哄你,也可以說我沒哄你。是沒有下雪,可是這一陣暴雨多麼的美呀。”
可是在那雨聲之外,曼娘聽見了遠處的鐘鼓之聲。
她問:“那是什麼?就像我剛纔聽見空中的聲音。”
木蘭說:“和尚在那邊院子裡唸經呢。”
曼娘又說:“平哥死了。我知道。”
在曼娘剛睡醒的時候兒,把夢境和現實那麼古怪的摻混在一起,就使死亡給人的痛楚變得不那麼尖銳,使人感覺好像夢一般的迷離惝恍。
曼娘,由於她的幻像,不再怨恨命運的悲慘,她瞭解了神給她安排的日子,她是命定要那麼生活的,而聽天由命纔可以得救而活得下去。她相信命運,相信一切都是天意,相信觀世音菩薩。對她自己以前是觀世音宮殿裡的仙女,她這一生的遭受處罰,一定是她和平亞以前犯了過錯。對這個,她是半信半疑的。
大家都對曼娘好,她決定要一直在曾家做個守寡的兒媳婦。這可以說是生死均感。不管在今天,在死後,曾家就是曼孃的安身之地。
第三天下午,她聽見靈前有哭聲,因爲第三天開弔。等桂姐和雪花一聽見曼孃的哭聲,她們去告訴曾太太,說可怕的事已經過去了。她們都歸功於木蘭,木蘭運用巧思妙計收效之大,她自己原先也沒想到。
曼娘又第二次穿一身白孝,上自頭頂的白結下到兩隻白鞋。自從她父親去世她穿孝起,她就喜歡孝服的雪白顏色,再沒有別的顏色更適合她的了。穿着一身雪白的孝服,她也可以顯出幽靈的美。穿孝有時候兒只算是社會上的習俗,因爲在喪事上大事鋪張,也可以算做對神靈的反抗。有時也可以看做對死者愛的自然流露,設若如此,當然單純而真誠,居喪者之愛喪禮就猶如虔誠的僧人在佛事上之愛誦唸經文一樣。曼娘第一次居喪,是悼念她父親和弟弟,這次爲平亞後喪則當然不同。她每天在丈夫的靈前哭,在供桌上點蠟燭,在木蘭和曾家看來,她這種真誠規律的行動之莊嚴聖美,是無可以言喻的。
曾大官人想在南城買一塊地做墳地,因爲他覺得曾家在北京落戶是必然無疑的。但是老太太反對,因爲他們家老太爺是埋在山東泰安的祖墳裡,而且老太太她自己將來也要埋在那兒。把平亞的靈柩運回山東下葬,現在是辦不到,因爲曼孃的身體還受不了坐很多日子的船。所以平亞的靈柩就先移到平亞的院子前面的宗祠裡,停到春天再說。
於是決定讓曼娘和她母親就永遠住在平亞死時住的那個院子裡,讓雪花跟小喜兒伺候。她母親和她睡一間屋子,因爲她天黑以後就膽小兒,白磁觀音像還是放在她臥室的桌子上。曼娘越來越相信佛教。雖然她在生活上要什麼有什麼,自己的屋子裡卻仍然保持簡單樸素。她再沒去動過自己的首飾珠寶。桌子上只留着銀的蠟燭臺,和照過她新婚之夜的洋油燈。
不久之後,爲了亡夫的靈,她開始吃長齋,繡佛像。她雖然住在富貴人家的宅第之中,彷彿她已經立誓做尼姑。院子裡一片清靜,遠離紅塵中的煩囂。石榴花依然紅似火,仍然有魚池,有石頭凳子,有種在花盆裡的花。
那年冬天打破庭院中寺院般的平靜氣氛,是新添了一個嬰兒。
曾老爺極其關心如何保持長子一房的後代香菸。她太太暗中問曼孃的母親曼娘懷了孩子沒有。第一個月曼孃的月信沒來。她告訴了母親,她母親告訴了曾太太,曾太太就相信媳婦有了喜。但是曼娘向她媽說不可能,向木蘭起誓說她還是處女。木蘭告訴了她母親,她母親又告訴了曾太太。於是家裡知道他們的盼望落了空。
曾太太心想除去平亞的嗣續之外,年輕寡婦的迢迢長夜,尤其是這第一個冬季的長夜,真是長夜漫漫何時旦?於是想到收養個義子好能佔住曼孃的心,使她不致一味的沉思默想。曾老爺於是給山東老家的同宗寫信,找到一個一歲大的小男孩兒,小男孩兒的母親願意把兒子叫曼娘收養。就把小孩子送到北京,曼娘也很喜歡,覺得自己也是母親了,也算使平亞有了後。
這個收養的兒子起名字叫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