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是個漫長的活計。
新年的第一天,所有人都起得特早,又鬧了一日,眼下正是疲憊的時候,百里流玉已經在柳氏懷裡打着瞌睡了,顏玉三姐妹年紀都不大,見着百里流玉睡得香,也禁不住點起頭來。
顏玉迷迷糊糊地點頭,身後的左孆悄悄揪了她一把,顏玉一驚,瞌睡瞬間被趕得無影無蹤,看向百里阮玉百里阮玉兒人,雖然也有睏意,但是還沒人做得跟顏玉一般誇張,需要貼身丫鬟提醒,才能保持清醒。
清醒後的顏玉對着百里如玉二人尷尬的笑笑,笑過繼續打起精神來,圍着暖爐端坐着不動。這就是長女、長姐的悲哀,事事要以身作則,見柳氏替來擔憂的眼神,笑得眯彎了眼。
柳氏招來百里流玉的奶孃,讓奶孃抱他回房裡睡去。
這時,突然有婆子來稟,道是老夫人病了,柳氏聞言,身形一晃,匆匆交代顏玉帶着百里如玉倆守夜,她則攜着娟娘子跟着婆子來往菩福院趕。
顏玉很奇怪柳氏的態度,她聽到老夫人病了的時候,身形一晃的態度,眼底有焦急……這是爲何?雖然她不能這麼想,老夫人病了,作爲媳婦的柳氏不能置之不理,但是老夫人對柳氏的態度,誰都是看在眼底的……如今老夫人病了,柳氏爲何這麼急?
是純粹的關心老夫人,還是有別的什麼她不清楚的事?
她一直都是糊塗一日且糊塗得過一日,什麼事都不想太過追究,明明知道百里府人人都手握住一謎團,她就是沒興趣一一拆解開來。
所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時常好做的事就是關起院子過自個的小日子,並且指望把這種日子持之以恆的過下去。
可她還是做不到泰然處之,比如老太爺向老夫人等挑明立場的時候。她會有鬆一口氣的感覺;比如柳氏在老夫人發病的時候,露出焦急的眼神,她還是想知道爲何柳氏會露出那般眼神。
百里如玉見顏玉若有所思,打斷了顏玉的思路,扯了一把顏玉的袖子:“姐姐,咱們就在這乾坐着?”
她望着柳氏走遠,心思也活絡起來,自然不願拘着自個;柳氏在此,她什麼話都不敢多說,柳氏不在。自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顏玉回神看向百里如玉,笑笑:“依妹妹之意。應當如何?”
百里如玉沒有直接回答百里如玉的話,只是:“姐姐,咱們自當是說說話兒什麼的,要不沒有母親束着,怎麼着也得睡着。是也不是?”
百里阮玉瞥了百里如玉一眼,有些慶幸自個不如百里如玉一般,被所謂的仇恨迷失了雙眼;顏玉給百里如玉送的毒果子,算是無心之事,總體來說,還是百里如玉貪嘴釀成的禍端。而這果子是老太爺給顏玉的,又是新樣東西,顏玉能知道兩顆果子混着吃。能讓百里如玉不孕的話,那纔是神機妙算呢。
這麼些年,雖然自個多多少少受了孔姨娘的影響,對柳氏對顏玉並不怎麼打心底裡喜歡,但是識時務者爲俊傑。顏玉身體裡的能量覺醒了,她不再是她的對手了。所以該放下的就得放下。
更何況,百里如玉暗地的小動作,顏玉是一清二楚的,偏百里如玉還自詡聰明的以爲她的設計天衣無縫。
幸好她反應快,覺得時機不對,就馬上收手,她從來不願跟柳氏、顏玉爲敵,只是時勢所迫而已,過去她有那個能力轉變時局,如今有顏玉坐鎮,她還是乖乖的繼續做她的乖乖女得好,反正她從來沒多大野心,也樂得做她的乖乖女。
百里如玉絕對百里阮玉的視線有些刺眼,越看越覺得百里阮玉在諷刺她,實際上,百里阮玉的確在嘲諷她的不自量力。
她只是想百里如玉跟她一般,見好就收,反正報復也報復了,心心念念念着的柳鍾銘也“搶”過來了,再不見好就收,小心被反噬得連骨頭都不剩。
她和顏玉是姐妹,骨子裡留着百里氏的血液,顏玉看起來對一起都滿不在乎的,實際上百里如玉還未挑戰到顏玉的底線,或許百里如玉一直在試探顏玉的底線,只不過顏玉礙於她是姐妹,所以一再忍讓,但眼下一直平平的,一是百里如玉有老夫人護着,二是老太爺對顏玉的態度開始變得不明確了,所以顏玉才遲遲不對百里如玉動手罷了。
或許顏玉也沒坐以待斃,畢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顏玉對柳鍾銘是非常沒有感覺的,偏偏百里如玉認死了,顏玉是喜歡柳鍾銘的,她要和顏玉強柳鍾銘。
眼下看來,顏玉是直接把柳鍾銘推給了百里如玉。
想到此處,百里阮玉在心底打了個寒顫,她可不想被顏玉如此“招呼”,所以對自個即使收手的做法很是得意。
百里如玉斜睨了百里阮玉一眼:“或許妹妹有什麼更好的想法。”
顏玉微笑的看着百里阮玉,好像她真有什麼想法一般,也搭腔道:“阮妹妹若是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
百里阮玉見百里如玉急欲把她拖下水,也沒什麼表情,事實上她早已司空見慣了,若是此時百里如玉不拖她下水,那纔是怪事一樁呢。
是以,她開口道:“二姐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四年着我廂房裡的那張暖呼呼的牀而已,有大姐二姐在此,哪容得小妹插嘴的份!”
百里如玉引以爲是點頭,顏玉卻不贊成的連連搖頭:“阮妹妹此言差矣,咱們都是自家姐妹,有什麼話說不得;若妹妹這般想法,就外道了……”
百里如玉有些奇怪顏玉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因爲在她看來,百里如玉這話實在沒錯,實在是太合她的心意了,姐姐們討論問題,做妹妹的就應該認同,哪怕是盲目認同。
她以爲顏玉也會大大的褒獎百里阮玉,因爲她能認同百里阮玉的話兒,完全是跟在顏玉身後學來的,不想顏玉這時候跟她唱反調,心底有了一閃而過的錯愕。
錯愕之後,點頭認同顏玉的話兒,好像方纔點頭認同百里阮玉的話兒的並不是她自個一般:“妹妹,姐姐說的事,有什麼是跟咱們不能說的,莫要外道了纔是。”
百里阮玉心裡翻了個大白眼,語氣依舊冷然,半客套半應付的謙虛道:“兩位姐姐說得極是,妹妹受教了。”
顏玉見百里阮玉實在不想和她與百里如玉同流合污,也絕對她當觀衆比較好,也就不在拉她進局,百里如玉自然樂得如此。
顏玉笑看着百里如玉,問:“妹妹開個話題可好。”
顏玉把話語權讓給了百里如玉,百里如玉一點也不客氣的接了,她笑眯眯道:“姐姐可知道最近兒我在學習什麼呢?”
顏玉搖頭,她的確不知百里如玉最近在學習什麼,不過百里如玉學什麼都有天賦,學什麼都快,教養婆子的課程那,她都不敢託大;因爲她畢竟多了四年的經驗,若從頭開始,她一定不是百里如玉的對手。
百里如玉的眼睛彎得更漂亮,瓷聲道:“母親與姨娘說了陸夫人喜歡打牌,最近應拉着我學習。”
顏玉也彎了彎眼:“妹妹學得如何?”
“一開始還不是很順手,後來慢慢適應了。”百里如玉疑惑的看着顏玉,很奇怪顏玉的態度——不久前,顏玉還在她面前扭捏的紅着臉,意思是柳鍾銘和她的關係微妙……眼下怎麼一點兒也不在意了,她認爲她說的夠刻骨了,顏玉沒理由聽不明白。
百里阮玉老神在在的看着戲,對顏玉把柳鍾銘送給百里如玉這一茬越發肯定。
可顏玉還在模棱兩可的回着百里如玉的話:“妹妹真厲害,這方面我就手生得很,跟着舅母學了兩把,還認不清牌,哎哎……不說這個了,怪羞人的!”怪叫兩聲後,拿着帕子捂着翹起的脣角,在旁人眼底,這就實實在在成了害羞的模樣,這副姿態,這些話兒,讓百里如玉不要多想都不可能。
百里阮玉眼睛盯着顏玉,表露咋舌之態,卻暗地裡拍手叫好:這齣戲,精彩紛呈吶!
百里如玉果然想歪了,因爲顏玉的語氣和神態,無一都是羞於言表的狀態;而柳府只承諾她一個小妾的位置,眼下顏玉的這副神態,任隨都會往她是柳鍾銘正經的夫人身份上想。
想着想着,連臉色扭曲了也不知,更不知,在她臉色扭曲後,顏玉臉上的笑容丁點變化都沒有。
百里阮玉看得驚心,有些不忍心百里如玉卡誤區裡,下意識想要提醒百里如玉,但接收到顏玉投過來的視線,神色不由得一頓,立刻清醒過來。
心底警示起來:她是旁觀者,不是當局者。
顏玉自顧說着:“說起來,舅舅卻是個極愛茶的人,與咱們姑父有着共同的愛好,但家中卻不如姑父有那樣多的收藏品。今年他生辰的時候,我送他兩塊茶餅,就是從姑父手中討來的,姑父還道,等他生辰之時,要我送他四塊茶餅呢……我哪來的四塊茶餅送他……”說完又自顧笑起來,也不知是因爲四塊茶餅裡暗藏的樂趣,還是百里如玉越來越扭曲的臉色。
此時的百里如玉似乎忘了,柳氏一直強調的,顏玉不會與百里如玉倆人都下嫁給柳鍾銘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