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交戰,以平山衛爲界,前陣子兩地百姓和商賈在經過重重盤問之後還能通行,可是從十天之前,關卡便徹底關閉,任何人等都不能通過。
可是今天晚上,有人不僅闖了關卡,還白送了幾個二踢腳。
符海還沒有來得及走出自己的營帳,便聽到砰的一聲劇響,符海本能地趴在地上。
火炮!
響聲過後,他四下看看,剛剛擡起上半身準備爬起來,便又是一聲劇響,這一次,符海吃了個嘴啃泥。
劇烈的響聲也同樣驚動了正在平山衛督戰的馮擷英,他從睡夢中驚醒,披衣下牀:“外面出了何事?”
書僮也不知道,出去打聽,也只知道剛剛有人闖了關卡,至於這劇響是怎麼回事,就不知道了。
“先生,符大將軍已經過去了,您先去歇着吧,小的留意着,有事再叫您。”
馮擷英眉頭微微蹙起,微一遲疑,正準備轉身進去,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劇響,書僮嚇的“媽呀”一聲,馮擷英腳下一軟,險些摔在地上。
這一夜,晉軍大營里人心惶惶,直到有兵士撿到幾個已經燒得只餘下一截的炮筒子,衆人這才知道,原來不是火炮,只是鞭炮!
可是,今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對於符燕升而言,這哪裡是鞭炮,這是耳光,抽到他臉上的耳光!
符燕升派了符海帶人追出一百多裡,可那闖關的幾個人,追着追着,便像是人間蒸發,連個鬼影子也沒有看到。
符海氣急敗壞打道回府,忽然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傻逼傻逼大傻逼!”
符海四下看去,一隻夜鳥撲騰着翅膀飛進黑夜之中,除了他帶去的手下,就沒有其他人了。
兩日後,平陽城。
平陽城並不大,但自前朝開始,平陽城便很有名。
這要緣於平陽城外三十餘里有一座周家堡。
前朝僅有一百餘年,且最後的四十年諸侯割據,戰爭不斷。
平陽周氏便是天下諸侯中的一支,而前朝的亂世也是在周氏後人周池手中結束的。
昔年周氏一族手足相殘,致使年幼的周池流落在外,族老們各有私心,受利益驅使助紂爲孽,因此,周池稱帝之後,周家堡受他恩蔭的,也只有最早跟着他一同打天下的三個房頭。
這三房當中,沒有一房出自嫡房,其中有一房甚至還是旁支。
周池決定逐鹿天下時,這三房賣了祖業,砸鍋賣鐵給周池湊軍費,又將家中最優秀的子弟供周池驅使。
當年,他們是周家堡的笑柄,與周池那一支一起,被從周氏族譜中劃掉。
在這個年代,沒有家族的人便如浮萍,賤如草芥。
他們無處安身,只能扶老攜幼跟在大軍的隊伍後面,走過一座座城池,翻過一座座高山,最終,他們走進了京城,封妻廕子,功成名就。
而留在周家堡的那些周氏族人卻是另一番境地,他們姓周,可卻和京城裡的周氏皇親們沒有關係,因爲那些人連同皇帝在內,早就被族譜除名了。
他們成爲了笑柄,哪怕周池死了,他們也死了,可他們的子孫依然被世人嘲笑。就連那座巍然挺立三百餘年的周家堡,也早已破敗不堪。
何苒走進周家堡,前世她來過這裡,那時的周家堡佔地近二百畝,號稱五城三裡,內外兩道城牆,外城是條石砌基的三合土牆,高六米寬二米,城牆上可過車,可騎馬,東西南北四個城門,都有部曲把守。
可如今,經歷過戰火的高牆破爛不堪,後人無力修補,甚至有人拆了牆磚用來修補自家屋舍,那原本有帶刀侍衛把守的堡門現在隨便出入,大門尚在,但是大門上的黃銅門釘,不知被哪個不肖子孫拆走賣錢了。
周家堡裡面也已不復以前的端方整齊,甚至還有一些人家把房子租了出去,院門敞開,院子裡曬着衣裳曬着菜乾,有泥猴似的孩子跑來跑去,婦人張着一雙在水裡泡得變色的手,在院子裡大吼大叫。
何苒走在街道上,不時有人看向她,有個孩子跑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您是來遊玩的嗎?我可以給您做嚮導嗎?”
何苒一怔,遊玩?
她問道:“這裡有什麼可以遊玩的?”
小孩眼睛大大,黑白分明,看上去就很機靈:“您還不知道啊,這裡是龍騰之地,還有很多名家大儒的真跡,您看到前面那座角樓了嗎?詩仙他老人家曾經在那裡一邊喝酒一邊看星星,還有那座石碑,是書聖真跡,還有那兒,太祖皇帝練過武,您看到那棵老槐樹了嗎?”
何苒來了興趣,忙問:“太祖皇帝爬過?”
畢竟是太祖皇帝,哪能爬樹呢?
小孩連忙搖頭:“不是不是,鎮國長公主在那棵老槐樹下面梳過頭,無論男女,只要在那棵樹下梳梳頭,禿子也能長出一頭秀髮來。”
何苒哈哈大笑,她問道:“僱你做嚮導多少錢?”
小孩大喜:“一個時辰十文錢,不貴,我便宜得很。”
“一個時辰十文錢,這是市價嗎?你們這裡的嚮導都是這個錢,還有其他嚮導嗎?”何苒又問。
小孩連忙擺手:“沒有沒有,這裡只有我一個嚮導,真的。”
何苒再次大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冬瓜,您叫我冬瓜就行。”冬瓜一臉興奮,十文錢,快要賺到手了。
“冬瓜啊,好名字。”何苒大手一揮,這個嚮導她僱了。
冬瓜領着她們沿着曾經寬闊平整的街道一邊走一邊看,街道兩邊的院落,大多都已租了出去,何苒問道:“他們把自己的家租出去,那他們住到哪裡?”
“進城了,城裡機會多,錢好賺,他們全都搬到城裡去了,現在還留在這裡的,大多都是我阿爺那一輩的人了。”
何苒點點頭:“你家在哪裡?”
冬瓜有點不好意思,往西邊指了指:“我家在那邊,院子沒有這邊的好,沒有什麼可看的。”
何苒想起來了,那裡住的都是周家的旁支,當年他們的院落便遠不如嫡支的精美。
“那你家有人做飯嗎?”何苒又問。
冬瓜眼睛一亮:“客官是要到我家用晌飯嗎?我阿姐做的一手好飯食,客官一定會喜歡吃。”
“好,那就去嚐嚐你阿姐的手藝。”何苒心情很好,這裡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