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女子的左臉上赫然呈現着一手指粗的刀疤,連帶着外翻的血肉看上去觸目驚心。
不願柳雁雪因此傷神,程免免趕忙將銅鏡推倒:“當務之急是要去找你丈夫……他武功比我高,自然比我更適合保護你。”
無論對方如何相問,她都不曾回答半句。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程免免直接將銅鏡踹了個粉碎,鍾離鳳翼受不住這樣的驚嚇“哇哇”大哭起來。
望着啼哭不止的孩子,程免免心中難免有些愧疚,卻還是牽起了柳雁雪的衣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會拼盡全力爲你尋到最有本事的大夫!”
實在想不出其他安慰之詞,程免免只能努力用溫柔的目光與言語來鼓勵她。
沒有想象中的驚恐不堪,柳雁雪十分安靜的站在原地,邊哄着懷中逐漸安靜下來的鐘離鳳翼邊回憶往昔。
當初在墨林峰獨自抗敵,向陽的臉也曾受過傷,只是沒有她這般嚴重罷了,加上翟易心用藥有方,向陽的臉上竟是連半分傷痕都沒有留下。
她起初並不理解向陽爲何總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現在終於懂了……
這世上沒有哪個女人是不愛惜自己容貌的,臉部遭到毀容簡直比挖心還要痛上數倍不止,即便是堅強如柳雁雪之輩也還是落下了無聲的淚水。
昔日的向陽遭此劫難是爲了保護鍾離鳳翼,現今的柳雁雪慘遭毀容依舊是爲了保護鍾離鳳翼。
姐妹二人所走之路蜿蜒崎嶇,竟是爲了同一個信仰。
片刻沉默過後,柳雁雪小心翼翼的將孩子抱到了程免免跟前:“城主大人,你能不能幫我做些事情?”
程免免不假思索的點了下頭:“當然能了!你只管說,但凡我力所能及之事,一定幫你辦到!”
“幫我將鳳翼交至他父親手中,再將我失蹤的消息告訴懷彥哥哥……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見見我女兒……”
話鋒一轉,她便迅速捂住受傷的臉頰蹲到了地上:“還是不要相見了……我不想讓容容見到這樣的孃親,我怕嚇到他……”
說罷此話,柳雁雪怔怔的望向了手腕處的齒痕,兩行無聲的清淚再次滾滾墜下,那是她強行要顧懷彥爲自己印下的記號。
二人曾約定,不管柳雁雪在哪裡、以什麼身份,顧懷彥都要不顧一切尋找她並在第一時間認出她。
“如今我變成這副模樣,你還願意在第一時間認出我嗎?”用極小的聲音吐出這句話,柳雁雪目光突變:“魔教弟子一定還在着周圍搜查我與鳳翼的行蹤,你幫我把他們全殺了。”
程免免也感受到了她的變化,似是隻一瞬間的功夫,黯然神傷便化作詭異冷漠,言語間更是冷冷的不帶一絲溫度。
“只要是你要求的,我就一定會盡力去完成,即便是死……也無怨無悔。”
撂下這句話,程免免放下孩子便踹門而去。在柳雁雪面前,他將程飲涅臨終之言全部忘了個乾乾淨淨。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程免免也不例外。
此刻他一心只想爲柳雁雪報仇,絲毫沒有想過自己身兼城主重任,甚至沒有考慮自己是否有本事贏過那些人。更不會去想他若有不測,無眠之城與即將出生的程餘念該做如何。
一切就像他自己所說,只要是柳雁雪要求的,他就是拼死也會盡力完成。
腦海中不住盤桓着柳雁雪因痛落淚的場面,殺紅了眼的程免免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大開殺戒,且下手狠毒無比。
凡是在他身邊閃現過身影的幽冥弟子,竟無一個活口。
就連他們當中武功最高的歸離都被程免免以一拳將胸骨擊碎,若非昏迷不醒的歸離被程免免視作死亡,怕是他當真沒有機會面見自己的主子。
當沾染滿身血漬的程免免重新走進這間屋子時,柳雁雪已然從裙襬扯下一塊淨布蓋在了臉上,眼角眉梢之間的冷峻卻是無論如何都掩不住的。
從不離身的鐘離鳳翼也被放在地上,有那麼一瞬間,程免免竟覺得一身藍衣的女子看上去很是可怕,似是她一個眨眼便能將人吞噬。
涼風混合着濃濃的血腥鑽進了雜亂的屋子,柳雁雪更顯雜亂的秀髮於不經意間被吹起,拂過她臉上的傷疤害她微皺了下眉。
程免免不懼生死替她殺光所有進過這間屋子的人,卻沒有勇氣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動了動嘴脣:“願意和我走嗎?我願意幫你治療傷痛。”
換作以往,就算將他打死也決計不敢問出這樣的話,因爲柳雁雪曾在此之前要求他將自己失蹤的消息傳遞給顧懷彥。
這是不是代表她因容貌被毀受挫而不敢與丈夫相見?想到這裡,程免免心中竟莫名涌起一絲喜悅之感。
一個因毀容心生自卑的女人,有很大的可能會遠走他鄉。既然她不願意見顧懷彥,可否願意跟隨自己回無眠之城呢?
心跳加速的程免免開始偷偷摸摸的向着柳雁雪看去,明明十分期待她的回答卻又害怕遭到拒絕。
事實上,柳雁雪根本就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只是一個勁兒的呢喃着“我錯了,我知錯了……”這類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話。
即便如此,程免免還是在第一時間給出了安慰之言,簡直溫柔的不像話:“你根本就沒有錯,錯的是那些魔教之人!”
“我錯了!我不應該妄想將懷彥哥哥帶至清水潭避難,我應該想方設法幫他剷除奸佞纔是。”
話音落,感到心中一酸的程免免瞬間便愣在了原地:“……你還是忘不了顧懷彥,我所求之事應該無法實現吧!”
依舊沒有搭理他的意思,柳雁雪繼續說道:“當一個人有心要害你的時候,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摧毀你所珍視的一切……逃避根本就不是辦法。
只有拿出那顆勇敢的心來與其對抗纔是上上之策,否則就算逃到天邊都沒有,至少你不會輕而易舉便逃過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