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秋夢突然露出了一抹很是欣慰的笑容,“得知己如你,兄長此生也不算虛妄了。”
程飲涅卻驀然低下了頭,“雲兒整整陪了我七年,如今他竟然就這麼走了……”
聽過此話,雲秋夢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你,但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殺了百里川!”
程飲涅擡起頭朝着她苦笑了一聲,“我知道雲兒死了你也難過,但以你現在的武功就想殺了堂堂武林盟主?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雲秋夢攥起拳頭並咬着牙說道:“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殺了他!就算殺不成,我也要把他的仁義山莊鬧個雞犬不寧!”
程飲涅很是從容不迫的搖了個頭,“不必急於一時,要報仇時間有的是,至少你的時間比我多。”
雲秋夢當即便怔住了,“你這是何意啊?莫非你懂醫術?”
“你不僅看得起你自己,還很看得起我……我若懂醫術又何來這一身病骨。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救你,莫不是餵你吃了那紅蓮還魂丹,你才這般生龍活虎的站在我面前。”
其實她早該想到的,只是一時之間難以確定。
如今得知事實真相,她滿臉愧疚的低下了頭,“你這麼做要我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兄長?”
程飲涅輕哼了一聲道:“那你就給我好好活着,不要辜負了雲兒,也不要……辜負了我。”
雲秋夢咬着嘴脣小聲說道:“其實你不必這麼做……”
程飲涅輕聲嘆了口氣,“你兄長一生坎坷,命途多舛,最後所求不過也是要你餘生無憂。”停頓了一小會兒後,他又換做極爲嚴厲的口吻說道:“我做這一切全都是爲了雲兒,你少給我自作多情。”
沉默了許久,雲秋夢才緩緩開口道:“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不過你放心,我會想盡辦法救你的……因爲我知道有一個人,他手裡一定還有這紅蓮還魂丹。”
雲秋夢所指之人是嶽龍翔,她知道嶽龍翔對自己一直心懷不軌,只要她略施小計,一定可以騙到一顆丹藥救治程飲涅。
“無所謂,沒了雲兒我是死是活都無所謂……”說着,程飲涅起身抱住了戴勝,“我也謝謝你……謝謝你讓雲兒走的沒有遺憾。有你最後的那一吻,他就是受再多的苦也覺得值吧!”
雲秋夢嘆了口氣,隨後垂下了眼瞼不再言語。
程飲涅抱着戴勝在她面前踱來踱去,突然又坐回到牀上,“我來給你說說我的事吧!我雖爲家中長子,奈何生母身份微賤,故而我自幼便不被父親看重。凡是免免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做夢都夢不到的。
後來,我的嫡母也就是免免的母親狠心將我母親害死……我父親知道後也未曾有過半句責怪,更沒有對我有過一絲愧疚。母親死的時候連塊像樣的棺材板都沒有,沒有人給她披麻戴孝,也沒有人爲她落過一滴淚。
母親死後,再也沒有人可以保護我,就連城裡的僕人奴役都敢隨便打罵我,我活的更加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雲秋夢好奇的問道:“那你是怎麼當上城主的?”
程飲涅道:“這一切還要從免免他娘死後開始說起……那些欺負我的人不過就是爲了討好城主夫人,她不在了以後欺負我的人逐漸變少。我開始試着討好我那個爹,我央求他讓我和免免一起唸書一起習武。我每日裡都很勤奮,夫子和教武功的師傅都對我讚不絕口,稱我是可造之材。
我也很爭氣,不僅長於詩詞歌賦,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自那以後,原本幾乎被遺棄的我,開始逐漸入了父親的眼……
於是我每日更加刻苦鑽研,纔有了後來這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和的程飲涅。我不僅能夜觀天象、批掛卜命,還深諳奇門遁甲、五行八卦之道,更爲要緊的是我逐漸練就了一身舉世無雙的好武功。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小看我程飲涅,我在父親心中乃至整個無眠之城中逐漸越來越被人看重。
與我相反的是我那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弟弟,他十幾歲的時候還不能背誦出一篇完整的千字文,鬥蛐蛐卻很是在行。父親苦口婆心的教誨他也從未放在眼裡,成天只知道貪玩兒。
這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父親臨終之前猶豫再三,終於還是下了決定將無眠之城傳給了我。”
雲秋夢很是欽佩的看着他,“你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你很了不起。”
程飲涅苦笑了一聲道:“和你們這些含着金湯匙的人相比,我們只能靠自己。我自幼悽苦無依,縱然是做了城主心中也時常覺得孤獨、寂寞。那種感覺你能懂嗎?就像是深夜裡醒來,你看到的不是晴空裡的太陽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揮之不去的黑暗……”
雲秋夢輕輕搖了個頭,“我不懂……但是我並非如你所說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我爹孃都是普通的漁民,我也不是雲堡主的親生骨肉……”
不知爲何,雲秋夢竟然毫不顧忌的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眼前這個人。待到她講完這一切後,月亮已經爬上了樹梢。
她的身世之謎與往後的經歷,不禁讓程飲涅想起了自己曾爲她卜過的三道卦。澤水困卦如今已經應驗,那道離爲火卦中暗示她後期會有貴人相助,難不成我就是她命中的貴人嗎?
就在程飲涅倍覺疑惑之際,他猛一擡頭竟看到天上那顆紫星的光芒越來越盛,於心中默唸道:“想不到她這小丫頭竟然……這一切果然都是天註定,雲兒的仇果然只有你能報。”
被程飲涅看的渾身不自在,雲秋夢突然尷尬的笑了一聲,“城主,你還是繼續講你的故事吧,那些黑暗是怎麼過去的?”
程飲涅這才繼續說道:“我每日都處在這種感覺中,簡直苦不堪言。有一日,我實在煩悶至極便揹着衆人私自外出狩獵,卻不慎掉進了陷阱中。”
雲秋夢輕聲問道:“然後你遇到了兄長,他救了你,對嗎?”
程飲涅忽而就笑了,“是啊,他還在蛇口下救下了我。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來自人世間的溫情,也是第一次有人肯這般捨命爲我。
他就像是一束陽光照進了我心裡,暖暖的……我見他雖然衣衫落拓,卻隱約透着一股儒雅公子的高貴氣質。
於是,我便將他帶回了無眠之城,甚至不顧衆人反對將他封爲副城主。他是我人生的知己,是我最好的兄弟,是我最親的親人,是這世上唯一關心我的人!”
雲秋夢終於明白,爲何程飲涅會這般看重雲乃霆,真心都是用真心換來的。
說到此處,程飲涅低頭摸了摸懷中的戴勝劍,“你兄長是我見過最勇武之人,他不僅劍術一流而且驍勇善戰,極好騎射。他最喜穿白衣,因爲他姓雲,白雲的雲。”
雲秋夢轉過身也用手撫摸了一下戴勝,“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城主可否答應?”
程飲涅點着頭將戴勝劍放到了她懷裡,“拿去吧!”
戴勝劍就那樣被雲秋夢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我會親手用這把劍了斷百里川的命!”
“只怕他絕不會想到,自己叱吒半生竟然死在一個黃毛丫頭手裡!”說這話時,程飲涅的目光突然變得很繁瑣。
不多時,他又於不經意間握住了雲秋夢的手,“雲兒陪了我七年,整整七年,足夠了……雲兒用整個生命呵護你,我會替他繼續保護你、照顧你的。”
聽過此話,雲秋夢忙不迭的擺了擺手,“這怎麼使得!你捨棄自己來救我性命,對我來說已是大恩,縱是肝腦塗地也難作答一二。若是非要說保護和照顧,也該是我來替兄長保護、照顧你纔是!”
程飲涅又將目光全部聚集在她手中的戴勝劍上,“有一件事你還不知道吧?你兄長於機緣際會下得到了這柄神劍,他很是想再見這贈劍之人一面。後來,我陪他一起去找過那個年輕的鑄劍師。
萬萬想不到,就是這把劍爲他添了災禍!我們在歸來途中被幽冥教的人所偷襲。
早在去的路上他們就盯上了雲兒的劍,所以他們纔在我們歸途中設下了埋伏。我當時已被蛇毒傾體,不僅幫不到他一絲一毫,還幾度成爲他的累贅。
可是雲兒就是那麼厲害,他一個人,一柄劍,一匹馬……乘風破浪,所向披靡。
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打敗了魔教衆人。死在他劍下的除了魔教弟子外,還有魔帝最爲倚仗的幽冥四鬼之一的魎鬼。幽冥四鬼武功遠在堂主黑冷光和白羽仙之上,最後卻還是死在了雲兒手中。
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雖然殺了魔教弟子和魎鬼……可是他的身上、戴勝劍上甚至是夜梟姬身上都滴血未沾。
雖然他的武功都是由我所授,但他的表現着實出乎了我的意料,他簡直就是個練武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