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陽普照,下朝後,夏澤不想悶在轎子裡,遣走了轎伕和護衛,打算一路晃回安慶王府。路上看到個鳥販子,十幾種鳥兒在籠子裡撲騰,其中一隻小鷯哥聲音特別洪亮,對着他就嚷嚷:“官爺萬事如意!官爺萬事如意!”
夏澤不由得停下來,逗了逗它:“小嘴倒是挺甜。”
小販見他對這鳥感興趣,立時上前搭話:“哎這位官爺好眼光,這鷯哥是訓鳥師傅專門調|教出來的,會說好些吉祥話呢。”
“必須要訓鳥師父調|教麼?主人不好教?”
“好教好教,它機靈得很,學得快!”
“還會說什麼?”
小販抓了把食給它,小鷯哥啄了兩口,歡實地叫起來:“官爺平步青雲,步步高昇!平步青雲,步步高昇!”
夏澤噗嗤一樂,看來這小傢伙教出來就是爲了討官家歡心的,那訓鳥師傅也是個人精,知道哪些人最愛聽什麼話。
又端詳了一陣,小鷯哥也歪着腦袋看他,模樣着實可人疼。夏淵一時興起,便掏錢買下了。剛把籠子拎起來,就聽小鷯哥諂媚道:“哎這位官爺好眼光!”——竟是把小販的那套說辭學會了。
夏澤笑了:“果然是學什麼會什麼,比皇兄那隻狗腿子機靈多了,就叫你靈鴉兒吧。”
帶回王府,夏澤又愛不釋手地逗弄了靈鴉兒一會兒,聽着它嚷嚷“平步青雲步步高昇”,點點他的嘴道:“這話就別說了,我身爲安慶王,還要如何高升?”
小鷯哥還沒聽明白,外頭有人通報:“王爺,典書令張謙求見。”
夏澤斂了神色,讓人把靈鴉兒拎下去,道:“傳他進來。”
自那次張謙幫他了解太子挑選神威隊員的情況之後,夏澤與其時有來往,但並沒有着力拉攏,只是有些事他不方便插手,就讓張謙稍微打探一下,想來這次就是來作回覆的。
張謙行了禮,夏澤示意他落座,開門見山:“怎麼說?”
張謙道:“那名奸細名叫卓然,是神威隊裡的人,很是硬氣,德落寺用了上百種方法刑訊他,到後來手腳都斷了,身上沒一塊好骨頭,最後愣是用了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損招,才讓他招出幾句話。”
“招了什麼?”
“他交待了自己是蒙秦人,潛入的目的就是要殺太子。”
“也許是栽贓?”
“有可能,不過聽了太子和輔學對兩次襲擊的描述後,跟蒙秦交過手的孟啓生將軍認爲,那幾個刺客的佈陣和行動方式的確像是蒙秦死士的做派。”
夏澤挑了挑眉:“蒙秦麼……”
張謙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王爺對此事怎麼看?”
夏澤食指輕叩桌面,沒有接話。
張謙試探道:“現下看來,蒙秦王是想要除掉太子殿下的。”
夏澤瞥他一眼:“那又如何?”
張謙笑了笑:“不知王爺可聽說過一個故事?”
“說來聽聽。”
“說的是有一片山頭,裡面住着兩個獵人,一個住東面,一個住西面。山谷裡有一塊地方,水草豐美,獵物繁多,兩個獵人一直爭搶着在那塊地方捕獵,誰也不讓誰。一次偶然的機會,兩人同時看中了一頭鹿,那頭鹿身形矯健,極難捕捉,他們暫時放下仇怨,合力把它圍堵在了山谷中,最後一起逮到它,將其一分爲二,於是兩人都是滿載而歸。”
“合力逐之,共享收穫,聽起來確實不錯。”
“王爺高見。”
“不過……”夏澤勾了勾脣,“不過如果是我的話,必然會先把那個獵人殺了,永絕後患。既然我可以坐享整座山頭,又何必與人分享?想來另一個獵人也會作此打算,與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張謙啞口無言。
夏澤起身:“典書令大人,今日這番話,本王就當沒有聽過,天色不早了,府中事務繁忙,本王就不留你了。”
張謙冷汗涔涔,急忙告退。
夏澤走去書房,接着逗弄靈鴉兒。
他說:“張謙此人,斷不可信。他的諫言看似在理,我卻是半點也碰不得的。看來這人是不能用了,而且不得不防啊。”
靈鴉兒也不知聽沒聽懂,自顧自忿忿起來:“糟糠之妻,棄若敝屣!”
夏澤樂了:“什麼亂七八糟的。”
手指伸進籠子讓靈鴉兒輕啄了兩口,夏澤不由想起從前在宮裡看到的一幕。
——那人手上立着那隻豔麗騷氣的彩色鸚鵡,對着它一遍遍地教:“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
夏澤嘆了口氣:“皇兄佔了我那麼多東西,只有這一樣讓我覺得可惜。可惜這滿朝文武,我只看中了他一人。”
靈鴉兒又不知給觸了哪根腦筋,喜氣洋洋地叫:“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夏澤一怔,哭笑不得:“什麼話都讓你說了,話嘮麼你。”
轉眼又是一個年關到,因爲皇帝身體不適,便沒有大擺筵席,年夜飯只在後宮裡與幾個兒女吃吃鬧鬧。
院外就聽一聲清脆的“皇上長命百歲”,狗腿子撲棱着翅膀飛了過來,結果還沒進屋,就聽一聲“皇上福壽安康”把它截了下來,靈鴉兒搶在了他的前頭。
狗腿子不甘示弱:“皇上萬事如意!”
靈鴉兒大聲回擊:“皇上心想事成!”
“福如東海!”
“子孫滿堂!”
……
兩隻鳥兒爭着搶着說吉祥話,說得像有多大仇似的,最後互相揪打起來,夏淵和夏澤趕緊命人把他們捉進籠子裡關着。
屋裡衆人笑倒一片,就連精神不濟的皇帝也忍不住露了笑:“你們兩兄弟真是……養個鳥都不得安生,該說你們有孝心還是瞎胡鬧。”
荊鴻坐在暗處,被靈鴉兒的大嗓門吸引,往那兒看了一眼,剛好跟夏澤的目光撞上,他謙恭行禮,夏澤腦子裡驀然鑽出那句“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結果把自己逗笑了。
他這一笑把夏淵笑怒了:他就坐在這兒呢!這兩人眉目傳什麼情!
夏淵面上不動聲色,藉着變換坐姿挪了挪身體,把夏澤望向荊鴻的視線擋了個嚴實。
……
下頭又是歡聲笑語,又是暗流涌動,着實有趣得緊,然而皇帝卻沒了心思玩樂。
今年歲貢,多出了一封來自毆脫的拜帖。
這封拜帖是以毆脫武盟的名義向各國送來的,邀請各國皇族於三個月後前去毆脫觀賞第三屆天下武鬥大會,並且可以派出幾名高手上場角逐。
雖說華晉對於那個什麼武盟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牽扯到其他四國,就又有了不同的意味——蒙秦王已承諾會親自前往,若華晉當真不去,那等於是承認自己不敢應邀,勢必會失去今後在毆脫的爭取權,可若是去了,無疑是順着蒙秦誘餌進了圈套。
各國都對毆脫志在必得,只是一直苦於沒有撕破當年協議的理由,所以當那個所謂的“武盟盟主”在毆脫挑起民間紛爭之時,所有人都採取了默許和觀望的態度。第一屆武鬥大會就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打小鬧,去年那一屆就有了不少各國的大門大派前往參加,而今年這一屆,儼然是要成爲五國之間的導火索。
這該如何應對……
皇帝看着三個年輕氣盛的兒子,一時沒了主意。
不是上章預告搶跑了,本來是要寫到那裡的,但漢子實在困得不行了,順延到下章吧。
另外獻菊感謝滄膺投喂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