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父親的畫 (2)

後來的事情我有些記不清了,只記得他們爭執了好一會兒,圍繞的主題就是關於父親懦不懦弱的問題。母親說父親有些懦弱,那是有她的道理。父親不承認自己的懦弱,也是有他的理由。父親到底懦不懦弱,誰能說得清呢?反正之後發生的事情證明,父親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那就是,他跟那個高主任打了一架。雖然父親因此差一點丟了工作,但他並不後悔。

那晚,我沒敢再提去公園玩兒的事兒。

生活原本就是平淡的,好像只有那些無休止的爭吵才使人們的精神爲之一振,成爲很多人的談資,也許只有這樣,無聊的生活纔會變得多姿多彩。有很長一段時間,憨胖子他媽成爲落花街上人們議論的焦點,就如今天我們在媒體上看到的那些有爭議的明星,惟一不同之處是,她不是那個時代的明星。肯定不是。

憨胖子他媽我並不熟悉,以前也只見過兩次,其中一次就是在憨胖子他家。關於憨胖子他媽要跟憨胖子他爸離婚的傳聞,在那次公開打鬥之後,已經在落花街上傳得沸沸揚揚,早已不是什麼新聞,但這又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新聞。因爲在落花街上,還沒有哪一家的夫妻真正離婚。在很多人看來,離婚當然不是一件什麼光彩的事兒。憨胖子他媽要跟憨胖子他爸離婚的事兒,很多人都是充滿好奇地觀望着,他們既希望兩人能夠言歸於好,又希望看到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結果——那就是離婚,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離婚。

但是,我是不願意看到這樣的離婚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爲憨胖子。父親已經給我解釋過,離婚就是一個孩子的爸爸和媽媽不在一起生活了。如果憨胖子他媽跟憨胖子他爸真的離了婚,那憨胖子怎麼辦?雖然憨胖子比我大一些,但我知道,那他也還是一個小孩兒。一個小孩兒是應該跟父母在一起生活的。儘管我不喜歡憨胖子,但我也不希望他的父母離婚,就像我不希望我的父母離婚一樣。

爸、媽,憨胖子他媽和他爸要離婚了。我把這件事兒告訴了父母。

離婚?不會吧?父親和母親都不太相信。

真的,我親耳聽憨胖子他媽說的。我說。

是嗎?父親和母親還是不太相信。

我猜想,父親和母親可能認爲我說的是假話,於是,我又說,很多人都知道的。那天,憨胖子他媽和他爸還在大街上打架來着呢。

怎麼會這樣呢?母親很不解。

唉,父親嘆息地說,只是苦了那個孩子了。

那個孩子現在怎麼樣?母親問。

不知道。父親的表情有些失望,他又說,前些日子,我看到那個孩子挺晚了還沒回家,挺可憐的。

對,我也看到了。我補充說。

這個父母是怎麼當的啊。母親說。

憨胖子他爸可煩人了,他欺負我不說,還打憨胖子他媽呢。我這時有些憤憤不平。隨後,突然很擔心地問,爸爸、媽媽,你們會離婚嗎?

我們當然不會離婚。父親望了一眼母親,肯定地說。

是啊,媽媽和爸爸怎麼會離婚呢。母親也說。

那憨胖子他媽和他爸爲什麼要離婚呢?我又問。

這個……他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第二次見到憨胖子他媽,是和父親在街上。

那天,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天的父親,正準備跟母親一起帶我們三個孩子去公園玩兒,沒想到我卻突然感冒發燒了。於是,父親騎着自行車帶我去了位於市中心的兒童醫院。看完病,在回來的路上,我們意外地撞見一個人,她就是憨胖子他媽。當時憨胖子他媽旁邊還有一個長得挺高又挺瘦的男人,以前我見過一次,那個男人很殷勤地挎着她的胳膊,看起來挺彆扭的。其實,我覺得那個男人不光舉止讓人感到彆扭,他的穿着打扮也讓人很不舒服。我清楚地記得那個男人當時揚着頭,鼻子上架着一副深色的蛤蟆鏡,腿上穿着一條爬滿了格子的大喇叭褲,走起路來屁股還扭來扭去的,像條蛇似的。

那個年代,別說男人穿嗽叭褲了,就連女人穿喇叭褲的都難得一見。所以,憨胖子他媽和那個穿大喇叭褲的男人在大街上走的時候,引來不少人觀望。

不知爲什麼,當我一下子認出那個女人就是憨胖子他媽時,我的第一反應竟是更加看不起憨胖子。

父親也看到了憨胖子他媽和那個穿大喇叭褲的男人,他把自行車的速度放慢。

我說,爸,憨胖子他爸說憨胖子他媽搞破鞋。

那時候,我還不太明白大人們所說的“搞破鞋”是什麼意思,以爲跟大人們常說的搞什麼運動差不多。所以,我的聲音很響亮。

父親立刻制止了我,說,不許胡說。

我反駁說,我沒胡說。

很多人對憨胖子他媽和那個穿大喇叭褲的男人投去異樣的目光,但他們對此好像不以爲然,依然有說有笑地走着逛着。特別是憨胖子他媽,她的笑容更是清晰地寫於臉上,完全沒有了先前跟憨胖子他爸爭吵時的憤怒和不滿。他們的親密是顯而易見的,那個穿大喇叭褲的男人甚至當衆親吻憨胖子他媽的嘴,弄得那些觀望者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我們也看到了這樣的情景。憨胖子他媽和穿大喇叭褲的男人行爲讓我驚訝不已,也讓父親把自行車突然停了下來。

爸——!我喊了一聲。

走吧。只是片刻,父親搖搖頭,重新騎上自行車。

我們從憨胖子他媽和穿大喇叭褲的男人的身邊經過,我清楚地聽到從憨胖子他媽的嘴裡傳出的朗朗笑聲,那笑聲毫無顧忌地跳進每一個聽到者的耳朵,然後放大,再放大。

關於憨胖子他媽和那個穿大喇叭褲的男人的傳聞,在落花街上已經愈演愈烈,原本那些同情憨胖子他媽的人此時也調轉槍口,直指這個被許多人稱爲破鞋的女人。在這個世界上,男人的背叛總會被人輕描淡寫地說爲意外,而女人的移情則更多地被扣以不忠。憨胖子他媽就是在揹負這個不忠的罪名下被很多人聲討和謾罵。

隨着傳聞地不斷增多,很多所謂的秘密也被一層層地剝開。比如說,那個穿大喇叭褲的男人到底是誰?關於他的身份,就曾有好幾個版本,其中傳的比較多的版本有兩個。第一個版本是,這個男人是一個高幹家的紈絝子弟,藉着老子打的天下,整天吃喝玩樂,無所事事;第二個版本是,這個男人是一個手藝平庸的木匠,雖爲木匠,但卻從未做出過一件像樣的傢俱,惟一的能耐就是跟女人上牀,手藝因此更加荒廢。

不管事實怎樣,那一陣子裡,和憨胖子他們一家有關的事情,已經完完全全地成爲落花街上人們談論的主要話題。談論之餘,一些人還經常打趣兒地逗憨胖子玩兒,問他一些關於他父母的事情。

有人問,憨胖子,你媽呢?

憨胖子說,沒……沒在家。

那個人說,去哪了?是不是跟別的男人跑了?

憨胖子搖頭說,沒有。

那個人說,不對吧,你媽不是跟那個穿大喇叭褲的男人跑了嗎?

憨胖子急了,說,你……你瞎說!

那個人說,你媽出去搞破鞋,你爸一定是個窩囊廢吧?

憨胖子聽了,更加急了,但越是着急就越結巴,結果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憨胖子他爸在很多人的眼裡就是一個窩囊廢。不過,以前可沒人這樣認爲過。憨胖子他爸以前是在啤酒廠的汽車隊當司機,開的是一輛老式的解放牌汽車。那個年代,工人裡最吃香的恐怕就屬司機了,啤酒廠的司機更吃香,一天裡能拉兩趟啤酒已經算了不得的忙了,工作沒什麼壓力,感覺上比領導都仙兒。

這麼好的工作怎麼會輪到憨胖子他爸幹呢?其實原因很簡單,在憨胖子他爸的爸、也就是憨胖子他爺在職的時候,那個老頭是這家啤酒廠的副廠長,你們想啊,副廠長的兒子怎麼會沒有一個好活兒幹呢?於是,在憨胖子他爸不到二十歲進啤酒廠工作的那天起,就跟這汽車打起了交道。之所以選擇開車,一是因爲沒多少文化,坐辦公室坐不了;二是因爲喜歡開車,特別是開快車,用他自己的話講,就是過癮。

憨胖子他爸進啤酒廠開車以後,可謂春風得意,雖然人長得一般,但卻很受廠裡的女孩兒們喜歡,原因不言而喻。於是,憨胖子他爸開始走馬燈似的跟女孩兒約會,甚至還跟其中個別的兩個發生了性關係。剛開始的時候,他對自己這樣遊戲人生的生活還沾沾自喜,但是後來他漸漸感到有些無聊了,面對那些對他主動獻媚的女孩兒的笑容,他怎麼也提不起精神來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才高挑、面容俊俏的女孩兒闖入他的視野,這個人就是後來的憨胖子他媽。

憨胖子他媽大名叫馬琴。三十多歲的她長得風姿綽約,十歲時的她更是容貌動人,加上1.72米的的身高,在那些普通女工之中可謂鶴立雞羣,十分顯眼。

下面這部分是我聽鄰居們私下裡傳的,爲了更符合客觀現實,我將盡可能地還原歷史。同時,請允許我稱呼憨胖子他媽和他爸的大名。

那時,馬琴是接她母親的班,剛來啤酒廠上班沒幾天的。這裡的工作環境讓她感到陌生,與她從前的夢想大相徑庭。因爲身材好,腿長,她從小就希望長大後能夠成爲一名舞蹈演員,像一隻天鵝一樣,在華麗的舞臺上翩翩起舞。然而,事與願違,不太好的家庭條件使她不得不放棄這個夢想,最終成爲一名洗瓶工。

那天,沒什麼事兒乾的劉成林在廠區內閒逛,當他走進洗瓶車間時,眼前猛然一亮,原本不大的眼睛,一下子變成了玻璃球般——他看到了正在工作臺上幹活兒的少女馬琴。雖說馬琴當時穿着一身工作服正在埋頭洗着啤酒瓶子,但她俊俏的臉蛋兒還是被劉成林一下子捕捉到了。

從那天之後,劉成林便開始每天都往洗瓶車間跑。起初,個別不明原由的女工見劉成林來了,還想着往前靠一下,但當她們明白這個領導家的公子是奔着那個馬琴去的時候,她們不由得都退了回來。因爲她們明白,論容貌姿色,是很難跟馬琴比的。但她們又不甘心敗在這個新來的小丫頭手裡。於是,她們開始排擠馬琴,甚至找茬欺負她。

馬琴並不想跟她們發生矛盾和衝突,畢竟自己是新來的。但是後來她發現,自己的忍耐使她們有些變本加厲,特別是有一個叫小華的女工最爲突出,她甚至從那個女工的眼裡看到了憤怒的火焰。其實,馬琴並不是一點都看不出其中的奧秘,只是她還在觀望,或者說是在對劉成林進行判斷之中。

劉成林從未想過自己會去愛一個女孩兒,但這回他有些動心了。

那天早晨,劉成林拿着兩張電影票來到洗瓶車間,走到馬琴的面前,直截了當地對馬琴說,馬琴,晚上我請你看電影。

馬琴擡起頭,望了一眼劉成林,沒吱聲。

劉成林又說,晚上我等你。

說完,轉身走了。

下班的時候,劉成林果然來到洗瓶車間門口兒等馬琴。馬琴換完衣服往外走時,看到了劉成林,但她沒有停下腳步,而是隨着人流徑直朝廠門口兒走去。

劉成林見狀,緊追了幾步,趕到馬琴的前面,將她攔住說,馬琴,你等會兒,不是說好了,晚上我請你看電影嗎?

馬琴說,我沒說同意啊。

劉成林一聽急了,說,那你也沒說不同意啊。

馬琴說,我跟你沒什麼關係,憑什麼跟你去看電影?

劉成林說,我們處對象吧?

馬琴說,我爲什麼要跟你處對象?

劉成林愣住了,沒有說出個爲什麼。

馬琴走了。

好半天,劉成林才反應過來,他對着馬琴的背影突然大喊了一句,馬琴,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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