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彤!”方衛民這個釘子碰得有點生氣,不自覺就擺出了有點無賴的父親口氣,“你這是要徹底不盡孝了?跟你說,這事兒我就是告去法院,你滿十八了也該贍養我。我就想見見你問問你過得怎麼樣,你怎麼跟見了仇人似的?”
“好啊,那你去告啊。”方彤彤毫不客氣地說,“讓法院來判吧,判我該給你多少,回頭我分文不差你的。我現在孤家寡人一個,沒工作全靠人養着,也沒配偶可分擔贍養義務,你去告,我等傳票,到時候法庭上你就能見我了。”
“不對,”她頓了頓,馬上又說,“法庭上我也不見你,我找律師,錢我就是給了律師也不給你!你不配!”
氣氛顯得有些僵持。
浦傑在裡屋想了想,摸出手機,給裴樂發了條消息。
緊繃的寧靜持續了大約兩分鐘,外面方衛民的口氣放軟了許多,又說道:“彤彤,好賴我是找到你住的地方了,你真覺得能一直躲着我不見嗎?我知道,你不見我,就是怕有了我這個爸爸,就有地方去,不能理直氣壯地賴在浦傑這個大老闆身邊當情人了,對不對?虧你媽媽總誇你多有志氣,多獨立自強,到最後,還不是跟當初剛結婚的你媽一樣當了寄生蟲!”
浦傑心裡有些擔憂,唯恐方彤彤氣得和外面大吵起來,這小區就算愛看熱鬧的比老家屬院少,真鬧出點什麼也一樣分分鐘涌出一堆腦袋。
“對啊,”方彤彤卻笑了起來,故意提高聲音說,“我就是給浦傑這個大老闆當情人呢,吃香喝辣人家還比你這個親爹疼我得多,看見樓下的車了沒,牌照pj520那個,阿杰給我買的,八十多萬。這房子一百五十多平,回頭他就過戶給我了,我給人在牀上暖被窩,病了有人疼氣了有人哄,在外出點事,能有人急得四十多個小時不睡覺去找我,挖石頭挖得手都不要了,給這樣的人當情婦怎麼了?我高興當一輩子,我見了誰都敢說,我親爸爸都沒這麼愛我!”
浦傑靠着牆,看着眼眶通紅的方彤彤,覺得自己的鼻子也有點發酸。
“那小子上新聞鬧出來的那檔子事……果然是因爲你。”方衛民哼了一聲,冷冷道,“那你想過自己年老珠黃之後沒有?他身家過億,長得又帥氣,馬上還要跟孟總的閨女結婚,你就不怕到時候被掃地出門嗎?沒有血緣關係,誰會一輩子疼你?”
“你倒是跟我有血緣關係,疼過我嗎?”方彤彤語調中的鼻音越來越重,明顯是多年的委屈都再一次涌上了心頭,“我小時候高燒,我媽跑掉了拖鞋,磨了一腳血,在病房抱着我跪地大哭的時候你死哪兒去了?我們兩個大冷天夜裡擺地攤,就爲了給我湊學費的時候你死哪兒去了?我媽開公司應酬時候被人灌得胃出血,我坐着板凳在病房寫作業的時候你這個王八蛋他媽的死哪兒去了!你說啊!說啊——!”
她邁步走進廚房,嗆的一聲抽出一把雪亮的餐刀,過來開門從縫裡刷的一下揮了出去,跟着收回來把門一關,恨恨道:“你當我不開門放你進來光是不想跟你見面?告訴你,方衛民,我是怕自己忍不住砍死你!是,我在這世上就你一個親人了,我也曾覺得你可能還有改,說不定等我有了寶寶,你這個外公就跟從前不一樣了……可你回來之後在幹什麼?阿杰給你找的正經工作你不去,去夜店給人看場子,找了個姘頭在外面廝混,我對你失望透頂,失望透頂!”
“彤彤,”方衛民的口氣又軟了幾分,“我……我真的就是想你了。在這世上我也就你一個親人了啊。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夠,那你起碼給我一個機會彌補是不是?你連面都不跟我見,我還能怎麼辦?”
“怎麼辦?改過自新好好做人啊,找個正經工作努力打拼啊,你但凡有一點悔改的心,阿杰那種傻呼呼的老好人,會不幫你嗎!”方彤彤恨恨道,“可你做了什麼?你自己在背後算計阿杰不說,還跑去挑鄭馨家的事,我告訴你,我現在的人生就剩這麼點必須攥在手裡的幸福了,你要是計劃着把阿杰毀了,那你最好躲去天涯海角好好祈禱這輩子別被我找到!等我什麼都沒了,這條命還算個屁,我就去跟你同歸於盡!”
浦傑驚愕地看着對着大門嘶吼的方彤彤,恍惚間,彷彿看到了一隻正在捍衛領地的咆哮母獅。
可……這本來該是雄獅的活兒啊。
外面又變得安靜下來,這次,足足過四五分鐘,外面才傳來頗爲嘶啞的一句:“小方,可以開門,讓我見見浦傑嗎?”
方彤彤一愣,扭頭跑到浦傑身邊說:“壞了,鄭叔叔!這……這個我可不方便擋走啊。”
浦傑嘆了口氣,打開衣櫃從裡面拿出沒用完的紗布,“幫我纏一下肩膀。這個……只能我來了。”
“鄭叔叔,請稍等,我馬上給你開門。”方彤彤應了一聲,匆匆忙忙給他做了個包紮的樣子,然後過去門口,手裡拿着刀,解開門鏈,高聲說,“只有鄭叔叔能進,你給我在門口等着,不然別怪我報警私闖民宅,拿刀正當防衛!”
鄭父在外面沉聲說:“沒事的,你開門吧。他抽菸,被我趕去樓下了。”
“呃……好。”方彤彤有點不好意思地把刀藏在背後,打開了門。
鄭父走進門,左右看了看,彎腰說:“換拖鞋嗎?”
“給,鄭叔叔。”方彤彤立刻把客用拖鞋遞過去,轉身回廚房放刀,順便關門在裡面準備午餐材料,不出來了。
“鄭叔,坐。”有鄭馨的態度保底,浦傑已經不如此前那麼心虛,他不敢說自己問心無愧,但至少,敢說自己絕沒有半點虧待鄭馨的意思。
鄭父坐下後,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他倆吵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站着呢。我真沒想到,親父女……還有落到那個地步的可能性。”
“鄭叔,友情也好、親情也好、愛情也好,都是一點點積累相處出來的,沒有誰天生就該無條件愛誰。父母愛子女,子女愛父母,父母不愛子女,子女當然也有權力不愛父母。”
鄭父一擡眼睛,沉聲說:“那雯雯這麼愛你,你愛雯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