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是圓的。
就算是曾經吊打奧雷巴的無敵之師,一樣也不乏在小球隊身上馬失前蹄的經歷。
球員的狀態、球場的狀態、運氣、草皮、乃至當天的天氣、海拔和風水,在漢央都能用來解釋一場失利,更何況,朝陽拿下的還是一場平局。
可浦傑無法接受。
只因這是一場完全沒有發揮出實力的吊打,不誇張地說,如果對方不是個沒有好前鋒的乙級球隊,哪怕隊裡有那麼僅僅一個把握機會能力強一點的禁區殺手,朝陽這個主場就要被屠殺。
全場下來的數據統計,對方射門次數達到了18次,射正3次,進2球。
唯一射正沒進的那個球,還是林杉盲目出擊導致對方禁區外捅射空門,被任倪捨命狂奔在門線上勾了出去。
這個曾經銅牆鐵壁一樣的年輕門將,本場迷失得像個大腦進水二升的孩子。
浮動的人心,連勝的自負,在草皮上簡單無比地生成了一場一邊倒的比賽。兩條被打穿的邊路,反而成了最不起眼的失敗原因。
保下這一場平局的,是靠任意球破門挽回一點全場隱身顏面的李喬霸,和一直拼到最後一刻,在補時階段被扯破球衣依然跌跌撞撞不肯倒下衝進禁區,靠失去平衡的假動作晃倒門將,和球一起狼狽滾進球網的薛超。
抱着球走出對方球門的時候,薛超沒有慶祝,他瞪圓了眼睛,像頭髮怒的小獅子,死死盯着本想圍過來慶祝的幾個隊友,一直盯到他們停下腳步,愧疚地別開了眼。
不過直到最後,薛超也沒說什麼,他薄薄的嘴脣一直死死抿着,像是在忍耐什麼極爲委屈的事情,腋下緊緊夾着球,一路走到了中圈,蹲下,雙手抱住球,狠狠摁在草地上。
直播的鏡頭並不夠清晰,但在現場絕佳位置的浦傑,分明看到了一顆眼淚,掉在黑白相間的球皮上,碎裂成無數片。
恐怕,以這種方式失去本能拿到的勝利,是這個倔強的少年打心底無法接受的事情。
哨響之後的最後一次進攻,朝陽隊總算展現出了此前的比賽中應有的鬥志,所有的連接重新貫通,林杉大吼着指揮防線,懈怠的中場終於揮灑着汗水狂奔起來。
可剩餘的時間,只夠一次球權交換而已。
隨着任倪一腳乾淨利落的剷斷把球踢飛,倒地抽筋的他,就聽到了比賽結束的哨音。
他擡起手擋住了眼,無力地躺在了那兒,直到路奇峰滿面愧疚地幫他弄好了腿,他依然久久沒有起身。
離場的時候,隊長王棟和劉東躍一左一右攬住了低頭不語的薛超,連聲安慰。
浦傑看着場邊臉色鐵青的蒲沛,心想,也許賽後的會議,已經不需要他插手干涉。
孟沁瑤對足球雖然懂得不多,但看了這麼多場,好壞勝負總歸看得出來,一起離場的時候,她柔聲說:“平局也有一個積分,咱們暫時掉到第二而已,等大家找回狀態,再來一波連勝,拿下北區第一肯定不成問題。”
“那要能解決了這幫來勢洶洶搶人的傢伙才行。”浦傑一直到坐上駕駛席,才皺着眉開口說,“好不容易打出來的,一個個都被盯上,還都他媽不跟我聯繫,給俱樂部報了一下價被拒絕,就開始在媒體放風搞輿論轟炸。吶,你也看見了,今天場上至少一半人心不在焉,踢得跟坨屎一樣。這樣贏不下來丟了分,誰會服氣啊?”
“這種生意我也沒學過該怎麼做。怎麼……咱們不賣都不行?”
浦傑嘆了口氣,“因爲咱們的商品不是死物,而是活生生的人。他們也有自己的想法,也會關心自己什麼時候能多賺點錢,錢這個王八蛋,誰會嫌多呢?”
“跟我哥哥商量一下,給球員加加工資獎金?既然是要錢,不行咱們就給錢。”
“那就上當了。”他哼了一聲,說,“搞金元競賽,咱們一個小俱樂部哪兒來的本錢跟那些超級城市的大俱樂部硬抗。而且一個個都才踢了不到半年,這就談續約,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現在……只能先看蒲沛的更衣室工作能做到什麼程度了。”
“我瞭解過一些足球領域的交易前例,咱們俱樂部沒有設置違約金,對方想要強行交易按規矩是不可能的。”孟沁瑤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看了什麼帖子,不屑地說,“球員真要是搗亂磨洋工非要走,就下放梯隊不給他正式比賽踢。看誰怕誰。”
“置氣沒有任何意義,兩敗俱傷,最後高興的只有既不用花錢還廢了咱們好幾個人的其他球隊。”浦傑無奈地說,“幸好經紀人是我,還不至於幫着球員搞什麼罷訓失蹤裝病的把戲。我這幾天多跟他們聊聊,希望他們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跟着我,錢遲早會有的。”
孟沁瑤思索了一下,輕聲說:“浦傑,硬要說起來,你其實還是缺乏讓他們相信的底氣。畢竟,你也就是個才考完試,連經紀人證書都還沒實際拿到的新手。你承諾過運作他們去大球隊,打出成績,真要說的話,現在這不就是去大球隊的機會嗎?”
“可他們現在去並不算是好時機。以他們現在的戰術素養和實力,薛超劉東躍王棟他們可能還能混上一線隊,其餘幾個頂多算是潛力股,每場湊個足協要求的青年名額上場踢幾分鐘就被換下的命。這能鍛煉出個什麼。熟悉一下超級聯賽的場地嗎?”
孟沁瑤扭頭看着他,說:“這些事,你該讓他們知道。”
“他們本來也知道。”浦傑惱火地說,“可錢這個王八蛋來了,他們的心就亂了。他們現在年薪也就幾萬塊,差不多東涵平均工資的水平,你看看報道里面,一個個說的都跟真的一樣,二十歲不到的球員,幾百萬年薪都吹出來了。那以後還續不續約?漲不漲工資?等球員自己動了心,他們估計就要想辦法壓轉會費了。漢超這兩年對高額轉會有罰款,一個個什麼招都開始往外冒。”
正說着,手機響了。
浦傑還沒顧上戴耳機,只好減速匆匆看了一眼。
竟然是存過的號碼,濱海深港那個負責轉會的副總張求真,被他在通訊錄裡存成了球針。
“誰啊?”
“又一個王八蛋。”浦傑咬牙罵了一句,摁下了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