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除了發傳單還在做別的？”浦傑連忙穩住口氣，儘量讓自己聽起來不像是在擔心糟糕的兼職，“那會不會太辛苦了？”
“還好，早晨給學校附近的小區送牛奶，中午晚上在門口的餐廳端盤子，沒課的下午在路口發傳單，有在外面打工的同學想叫我去ktv做夜場兼職，我……有點擔心還沒答應。總覺得那個世界我要是踩進去，可能一身泥也出不來。”她語調聽上去挺平靜，可說到最後還是有點發顫，可見，那個同學的建議並不是對她完全沒有誘惑。
“那地方真不能去，去當公主的姑娘可沒幾個能真做到出污泥而不染的。你千萬別去。”浦傑急匆匆地說，“情況嚴重到這個程度了嗎？”
“主要……還是我不行，舍友給我介紹家教的活，我給……弄砸了。”方彤彤有點感慨地說，“以前高中瘋玩的時候，真沒想到報應這麼快就來。你看我要考得好點不上獨立學院，每年光學費就省出小一萬了。做家教也是特合適的兼職。可惜……晚了。”
“彤彤，能不能讓我知道，你家到底欠了多少？”
“不是我不告訴你，浦傑，具體的數……我也不知道。”方彤彤嘆了口氣，“我媽不肯告訴我，她怕我太着急。不過……我覺得少不了。我們家連房子都已經賣了一套，現在住的那套也抵押出去了。我媽的車賣了，最近正在聯繫人賣一部分機器，辦公室的小姑娘辭退了個七七八八。具體的我也不懂，反正我媽說新借的那些錢絕不能拖，否則要出大事，我……只能儘可能賺點不讓她擔心了。”
“彤彤，我手頭最近還算寬裕。這樣，你看你媽也已經想了不少辦法，估計還上了一大部分，你問問她，還差多少能把高利貸的部分還清，你告訴我，我借給你們，我給你們想辦法。”他生怕方彤彤拒絕，不停嘴地說，“這當然和我對你的想法有關，但咱們公私分明，我不要求你用感情還債，咱們走正常借款利息，這個我也不懂，你讓你媽來考慮。這樣行嗎？”
“我……”
聽出方彤彤拖長的尾音還是顯得很不情願，浦傑馬上打斷她說：“別倔了好嗎！你媽媽現在肯定正絞盡腦汁動用一切可能的渠道籌錢呢，你就當是幫她。那些貸款不能拖，否則你家一輩子都別想翻身了。聽我一句，問問她，這就打電話問問她，然後給我個準信兒。”
“好吧，那你等我一下，我先掛了。”
他長長吁了口氣，趕忙打開電腦登錄網絡銀行，查看自己的賬戶。
孟家給的報酬轉進來，公司的獎金也打入後，目前他手上有三十二萬多，這在小城市算是不小的一筆積蓄，豐厚到他一直都缺乏真實感，買衣服時候依然會自覺略過六折以上的店鋪。
而現在，他總算有了點切實的感激之情。
但動用這麼大一筆錢，說什麼也該跟家裡商量一下才行。
先看看方彤彤家到底是什麼情況吧。他靠在電腦椅上，仰頭望着天花板，心裡默默祈求，一定要能派上用場，至少，先解了燃眉之急。
他根本無法忍受方彤彤最後因爲經濟窘迫不得不屈身夜場陪酒賣笑的情況出現，光是想象她坐在一羣男人中間躲也躲不開避也避不過的樣子，心臟就像被一把放鏽了鋸子緩緩磨擦，疼得一陣接一陣抽搐。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看着時針緩緩走過三格多，漸漸逼近十點大關，浦傑的心裡不由得再次生出一股不安。
怎麼回事？只是跟胡麗麗商量一下還錢的問題，至於這麼久嗎？
還是說，她們母女還談了別的？
這時，手機響了，是電話，陌生號碼。
他愣了一下，猶豫幾秒，才舉起來接聽，“喂，請問是哪位？”
那邊傳來了和方彤彤聲線類似，但此刻更加沙啞的嗓音：“浦傑，是我，方彤彤的媽媽，胡麗麗。”
他心裡一緊，唯恐這個單親母親突然發作痛罵他對女兒圖謀不軌，畢竟……他比方彤彤大了足足十三四歲。
他一時想不出怎麼回，只好有點磕巴地說：“阿姨，彤彤都跟你說了吧。”
“都說了。我挺意外的。”胡麗麗的心情聽起來很不好，不過也正常，遇到這種事誰也笑不出來，“按說，咱們兩家非親非故，算起來，彤彤還欠你一次救命之恩，我實在想不出，這件事還有什麼麻煩你的理由。可彤彤說，你喜歡她。”
心情登時比剛纔緊張了數倍，浦傑屏住呼吸，大腦空白了兩秒，才把心一橫，誠實地說：“是的，阿姨，我……特別喜歡她。”
“能告訴我，你喜歡她什麼嗎？好看？”胡麗麗的問題很不客氣。
“第一眼當然是因爲好看，”他嚥了口唾沫，在腦中拼命組織着語言，“可認識這段時間，我知道她很有活力，積極，熱情，開朗，簡直就是以前的我全方位的反面。她在我最需要更進一步的時候推了我一把……不，好幾把，可以說，沒有她，我不會變化得這麼快。阿姨，我不僅喜歡她，還感激她。所以就算她沒辦法喜歡上我，覺得我和她不合適，這也不妨礙我幫你們。我想要她開心。”
沉默了很久，胡麗麗才輕聲說：“可你上班都還不到半年，你父親還遇到了融資詐騙，這樣還讓你幫忙，太勉強了。”
“阿姨，”浦傑恨不得拿出自己在網上跟人辯論時候的本事來，無奈實際用舌頭難度比鍵盤高一些，只能三思而後開口，“聚沙成塔，你肯定也知道高利貸都是些什麼人，不客氣地說，以你和彤彤的情況，一旦還不上錢，難保對方不會起什麼齷齪心思。這時候哪怕幾千塊也是有用的對不對？”
似乎是不情不願地妥協了什麼，胡麗麗嘆了口氣，緩緩說：“那，你能借給我多少。”
浦傑咬了咬牙，“三十萬，這是我能馬上借給你的，不夠的話，我還能找人想辦法。”
胡麗麗似乎楞了一下，“這……這麼多？這……這有點……”
浦傑連忙說：“阿姨，還清那些要命的借款纔是最重要的！你先告訴我夠不夠。”
“倒是……能幫上大忙。”
“好！”浦傑立刻說，“阿姨你把帳號告訴我，我現在就打給你。跨行的話我這邊有單筆限額，需要多轉幾次，我馬上就給你操作。”
“你先等等。”胡麗麗不知道還在猶豫什麼，沉默了一會兒，說，“明天你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