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客人都只當作這是表決心的演講,紛紛在下面鼓起掌來,對這爲了萬千孩子的幸福犧牲自己終身大事的宣誓而很客氣的用掌聲捧場。
但浦傑掃了一眼,相關人士的表情,可就比較精彩好看了。
尤其是陳母,她坐在椅子上撫着胸口,臉色慘白,很明顯,知女莫若母,她應該是猜出了,陳雅潔並不是在開玩笑。
浦傑也知道,陳雅潔肯定不是在開玩笑,這實際上是在一個公開的場合,徹底、決絕、不留餘地地給了孟沁瑤一個安全承諾,表示自己絕對再沒有其他的野心,終此一生,全部奉獻給浦傑幫她打造的慈善事業。
這個思維模式更接近方彤彤那邊的女生,選擇了一個非常迎合孟沁瑤的路線,笨拙地試圖解決這邊的死結。
浦傑看了一眼身邊妻子的側臉。
孟沁瑤的表情沒有多明顯的變化,只是跟着大家一起給深深鞠躬未起的陳雅潔鼓掌。
等到掌聲暫歇,她才稍稍往丈夫這邊欠身,輕聲道:“老公,這是你給她出的主意嗎?昨天的收穫?”
“沒有,昨天鬧得那麼亂,我哪兒有心思想這個。多半是她自己的主意吧。這麼直來直去的笨辦法,像是她的性子。”浦傑撓了撓頭,“不過是不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可見她還不如你,你都知道這叫欲蓋彌彰。”孟沁瑤嘆了口氣,看着掛名的榮譽顧問上去念講稿,輕聲道,“不過,她可能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了,說不定就是豁出臉面想要給我一個承諾,不知道圖個什麼。難道嫌我之前不願意見她?她非要把自己當小妾,每天來給我奉茶嗎?”
“是怕阿杰日子不好過吧。”方彤彤放下相機,坐到孟沁瑤另一邊,“雅潔的小腦袋瓜思考方式跟咱們都不太一樣,她覺得你生氣,那麼擔心的多半不是自己該怎麼辦,而是她不想放棄阿杰的話,怎麼能讓你開心一些不至於讓咱們的男人受氣。”
她撇了撇嘴,小聲道:“要是換以前,這就是我最看不上的那種小受氣包子,又蠢又聖母。”
“現在你倒是挺樂意跟她打交道的。”孟沁瑤淡淡一笑,說。
“對啊,因爲我也越來越聖母了。別看我,你也是,咱家的男人都快被慣上天咯。”方彤彤低頭調了調參數,“孟姐,快該你了吧,我主要等着拍你呢,加油啊。”
“我是真沒什麼想說。”孟沁瑤微微搖了搖頭,“這就不是我想搞的慈善類型。費力,名望收益還小,都不如定點扶貧。”
她看了一眼浦傑,笑道:“算了,當賢妻不容易。我準備上臺了。”
方彤彤看她起來,也不避諱,笑呵呵就坐到她位子上,問道:“阿杰,怎麼不吭聲了?雅潔剛纔多勇敢啊,在這場合還敢發那樣的誓,你昨天是不是給她灌什麼迷魂湯了?”
“沒有,她跟家裡鬧成那樣,昨晚我不也說了,我肝兒都一直髮顫。鄭馨的事兒我可不想重演了。一遍就給我夠夠的。”他抱着手肘,皺眉看着上面那個發起言來口沫橫飛有點控制不住時間的專家,心想這幫整天就知道廢話的人到底對底下那些需要幫助的孩子們有多大用處,坐着辦公室寫着報告怎麼就成專家了呢?
他扭頭看了一眼,下來後坐到母親身邊的陳雅潔表情非常鎮定,她母親似乎貼着耳朵在說什麼,但她只是不停地小幅度搖頭,最後甚至微笑着擺了擺手,看口型似乎說了一句不可能。
三分鐘後,孟沁瑤上臺發言,簡明扼要,乾脆利落,公佈了與春蕾計劃的長期合作,與青苗行動的夥伴關係,就邀請此次的各大捐助人順次上臺致詞。
梅盈袖今天難得一次地穿着非常正式的禮服,妝容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也不至於像個偷穿媽媽衣服的小女孩,就是個子靠高跟鞋也挽救不了,不得不把話筒調整一下。
她懶得廢話,一共說了這麼幾句:“大家好,幫孩子是好事。應該多幫。謝謝。”
幸好孟慶鐸很能說,憑一己之力挽救了準備的發言時間。
冗長的各方發言之後,預定的午宴開始,作爲主要負責人的陳雅潔,不得不跟在孟沁瑤身邊,隨她一起遊走在各桌之間,笨拙地學習如何應酬。
不知道爲什麼,浦傑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一個沒什麼文化的鄉村教師爲了給學校討一筆經費,在酒桌上大口大口地灌,最後醉到回去路上小便把褲腰帶捆在了樹上。
他曾經最擔心的就是陳雅潔淪落到那樣的地步,可現在看着一桌一桌微笑應對的她那完全不是出於本心的僵硬微笑,才恍然明白,這不過是換了個場合,換了一張光鮮的皮而已。
而且說到底,在旁人眼裡,陳雅潔這樣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執掌這麼一家慈善基金,還在揭牌儀式上公開宣佈不婚,在他們的想法中,恐怕和那個爲了一點經費醉到險些沒命的鄉村教師也沒什麼不同。
這種應酬他一向不喜歡,孟沁瑤也不會勉強他,他吃了一點,應付過幾個過來攀談的各家代表,尤其是跟力康和永安過來的經理好好聊了聊未來更多合作機會後,終於忍不住起身尿遁。
但這顯然並不是個好主意。
從男衛生間出來,他正洗着手,眼前的鏡子裡,就出現了陳雅潔母親的身影。
雖說是自家老媽的牌友,可實際上浦傑沒怎麼見過,他想了想,抽出旁邊的紙,一邊擦手一邊往外走去,決定裝傻。
“浦傑。”但對方開口了,“你還能躲我們家人一輩子嗎?”
浦傑嘆了口氣,探頭看看走廊上人來人往,回頭說:“阿姨,我覺得,這兒好像不是談事情的好地方吧?下午我還要趕飛機,我覺得,有什麼事,咱們可以回來再說。好嗎?”
“這……這一個億的基金,你真交給雅潔去管了?”她母親跟了兩步,聲音發顫地說。
“阿姨,你不會覺得今天到場這麼多人,都是我花錢請的羣演吧?”浦傑笑道,“不過我申明在先,即使我和雅潔不會發生任何親密關係,只要我想做慈善,想自己成立這麼個基金會,我就會考慮讓她來幫我打理。因爲她是最合適的人選,捨己爲人這個詞,在現如今已經是極爲稀有的品質了。”
她母親咬了咬牙,嘶聲質問道:“她捨己爲人,就是舍給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