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回頭,眼角的餘光瞥見角落裡一個瘦削的身影立在那裡,顯得尤爲落寞。
我走過去,對上了一雙淚眼。
“想開點。”
“謝謝。”
“跟我來。”
我帶着她走到丁老爺一家人面前,對丁老爺說:“丁老爺,別忘了,您還有個女兒。無論她母親做錯了什麼,與這孩子全無關係,希望您日後能夠善待她,不要因她母親的事而遷怒於她,。”
二夫人很會做人,馬上起身拉了丁小姐的手說:“小姐,以前你對我不錯,也沒少幫我,如你不嫌棄,就叫我聲二孃,我一定會象對天賜一樣對你的。”
“......二孃。”
“誒!”
看到一家四口人聚在一起,總算是圓滿了,我的心裡頗感欣慰。
二夫人和丁小姐把丁老爺小心攙扶起來,欲扶他回房歇息,管家戰戰兢兢地指着佛龕道:“老爺,這個怎麼辦?”
丁老爺順着他的指頭望了一眼,立時遍體生寒,哆嗦起來,“雷生啊,你說拿它怎麼辦纔好啊?你給出個主意吧!”
我正色道:“自古養小鬼者衆多,但最後結果大多是反受其害。所以說,這養小鬼一事,還是能不沾就不沾的好。”
丁老爺一聽,馬上擺手,“那我不養了,不養了。”
“您不打算再養了?丁夫人可說,您生意興隆靠的可全是它啊,把它送走,您捨得嗎?”
丁老爺跺着腳道:“有什麼捨不得的?我看着它就害怕,若它還在,怕是睡覺都要做惡夢了!”
“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小鬼更是如此,不是你想養就養,想不養就不養的。小鬼會怨恨你,讓你連遭橫禍的。”我這倒不是在唬他,事實的確如此。
丁老爺一聽就更害怕了,顫抖着央求道:“那可如何是好啊?雷生啊,我看那小鬼好象挺聽你的話,你能不能幫我跟他商量下,請他走,回頭我給寺裡厚捐功德,可好啊?”
“這......”
丁老爺見我沉吟不語,忙去拽丁小姐的袖子。丁小姐會意,怯生生、可憐兮兮睜着一雙淚眼對我說:“雷生,求你了,你就救救我們一家吧。”
天賜也拉着我的衣襟央求道:“師叔,幫幫我爹吧。”
我本是看丁老爺重男輕女,丁小姐母親又做出了這等事,擔心丁小姐日後在家裡的日子不好過,所以纔要賣丁小姐個面子,讓她父親忌憚着她些,現在見一切按着預期發展,便順坡下驢道:“好吧,那我就試着跟那小鬼商量一下。”
丁老爺忙不迭地連連點頭,“誒誒誒,好!”
此時,淨空抱着孩子就站在我的對面,念慈瞪着烏溜溜的黑眼珠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抿着嘴一言不發。
我衝他笑笑,說:“乖孩子,這裡不好玩,以後跟叔叔走,離開這兒,好不好?”
“叔叔?”念慈一愣,馬上伸手指着我說:“沒有叔叔,只有大哥哥。”
淨空聽了瞅着我這個樂啊,這孩子,叫差了輩了。我也啞然失笑,瞪了淨空一眼。
沒奈何,現在說正事要緊,哥哥就哥哥吧,先讓他爹佔會兒便宜,回頭再跟孩子說清楚。
我只好先哄着孩子說:“好好好,叫什麼都行,那個先前養你的大嬸以後養不了你了,以後就跟着哥哥吧。”
我這話剛說出口,淨空就笑噴了,抖得都要變了形,被我狠狠地瞪了幾眼,才總算打住。
孩子卻很嚴肅,認真思考的模樣。過了一會兒,才指着佛龕說:“大哥哥,我也喜歡你,想跟你走,可是,我走不遠。”
原來他是在擔心這個,我忙打起了包票,“好孩子,乖,不怕的,有哥哥在,這些都不是事。”
念慈撲楞一下轉過頭去看淨空,淨空衝他點點頭,他才轉回身奶聲奶聲奶氣地說:“好。”
我摸了摸他的頭,笑着說:“誒,真乖。”
我是沒什麼感覺,在場的人看到我對着空氣說話,全都毛骨悚然,嚇得要死,恨不能立刻多生出幾條腿來趕緊離開此地,可又都象被定住了似的,腿腳不聽使喚,立在原地,沒一個能動半步的,連神情都凝固了,如木雕泥塑一般。
直到我說:“好了,他答應了,會離開,不會找你們的麻煩。”衆人這才捶胸吐氣,鬆了下來。
我看大家沒那麼緊張了,又補充道:“不過,在官府沒將此案結案之前,還是先將這個房門鎖上吧,誰都不要進。等事情結束後,我自會將他的肉身帶走。”
丁老爺長出一口氣,“太好了,就按你說的辦。”
當夜無話,天亮後,早飯一過,衙門就來了人,把前一天在場的人全都叫了去,錄了口供、證詞。
那丁大夫人的神志似乎已有些錯亂,被老爺問到爲什麼要選張老闆做她的替死鬼時,竟然詭辯道“那能怪我嗎?誰叫他生意做得那麼好?日前,我家老爺想和他合夥做藥材生意,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憑什麼?我家老爺要和他合夥那是給他面子,他竟然不要!想想我就來氣。他若是被置了罪,別說合作了,他所有的生意就都成我們老爺的了!”說完就狂笑不已,讓在場的人無不愕然。
最終,丁大夫人因爲拐帶幼童、害人性命,被當場判處死刑,暫押監中,只待秋後問斬。可惜,那個道人因送過小鬼之後再未出現,所以無從查其下落,沒奈何,只能根據丁夫人說的畫了像,張榜通輯,張連生則被當堂釋放。
張連生劫後餘生,感激涕零,自不必多言,只是我看他臉色鐵青,形容枯槁,有些奇怪,但也未多想,只道他是驚嚇過度,讓他回去好好休息。
整整忙了一小天,事情總算是有個了結。回到丁家,依先前的承諾,自是要在靈棚裡接着唸經做法事。
丁家上上下下,所有人見了我都變得敬畏有加,小心翼翼,連丁老爺對我都改稱“您”了。
當晚,淨空帶着兒子玩去了,我一個人在靈棚裡打坐。夜半三更,忽然有些疲乏困頓,眼皮粘了起來,不知不覺便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