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着涼爽的晨風,吃着鮮美的烤魚,恍惚間,貞德都有些忘記了大陸的危機……她有多久,沒有享受過如此愜意的時刻了……
不用考慮世俗的陳規,不用理會呆板的教條,逃開山一樣重的責任,遠離那些虛僞的人……就這樣,在一處幽靜的山谷裡,練練劍,吃吃魚,晚上還有那麼舒服的大牀……人生,已經沒什麼值得追求的了吧……
自年少時就被人標榜爲天之驕女,全民偶像的貞德,人生第一次,有了一種,想做個廢物的衝動!
“不是吧,幾條烤魚就給你饞哭了?”趙乾坤望着貞德:“你們聖騎士這條件這麼差嘛?”
“誒?”貞德愣了一下,擡手摸向自己的臉頰,纖細的手指被淚水沾溼。
“我,什麼時候?”貞德望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不知不覺間,眼淚竟然控制不住,泉涌而出……
“怎麼會這樣……”貞德,急忙背過身,手忙腳亂抹着眼淚和鼻涕,“我明明不難過,爲什麼,爲什麼會哭得這樣沒出息?”
“哭泣並不是沒有出息的表現!”趙乾坤安慰道:“人類長出淚腺就是用來哭的。就像手腳是用來運動的一樣,哭也是人類必不可少的功能!”
“可是……可是……”貞德抹着眼睛抽泣道:“聖堂的戒律告訴我們,爲了正義與和平,面對再強大的敵人,聖騎士可以流汗,可以流血,甚至可以獻出生命,但唯獨不能流淚……以弱者的姿態示人,有損聖騎士的尊嚴!”
“哈哈哈哈,有道理!”趙乾坤笑起來:“聖騎士,是聖堂的最高武力,是人類最後的尊嚴。面對敵人的時候決不能示弱!但問題是,我也不是敵人啊!”
“你在……說什麼?”貞德捂着嘴巴,側過頭來,用紅紅的眼睛瞥着趙乾坤。
“我是說……你把血汗和生命都送給了敵人,至少把眼淚,留給朋友吧?”說着,趙乾坤對貞德敞開了雙臂:“來吧少女,撲倒我懷裡盡情的哭一場吧!”
誰知,貞德看了他一眼,又把頭轉回去了,哇的一聲,哭得更肆無忌憚了……
“我說,不考慮一下我堅實的臂膀嗎?”趙乾坤仍不放棄,繞到貞德面前。
結果貞德又轉了過去:“不要,我哭得好醜,你走開,不要看啊啊啊啊!”
趙乾坤討了個沒趣,聳了聳肩膀,叼着烤魚離開,靠着栓奧德古斯的那根樹樁子啃了起來,只留貞德一個人在那裡號啕大哭。
“想不到,你還是個很溫柔的人!”奧德古斯笑道:“我認識貞德十幾年了,哪怕她孩提時候,我也沒見她這麼放肆的哭過!”
趙乾坤嗦囉着魚刺說道:“沒哭過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旁人只看到她光芒萬丈,卻看不到她心底的壓抑……”
“那你又是怎麼看到的?”奧德古斯挑了挑眉毛。
“別忘了,你給她下的精神桎梏,是誰解開的?”趙乾坤笑着道。
奧德古斯一愣,隨機嘆了口氣。
“雖然身爲皇族,她的父親卻是當年皇權鬥爭的失敗者,貞德出生的時候,父親已經是掛着皇族的虛名,卻活得毫無尊嚴的傀儡親王。隨着萊茵哈特大帝的統治日益鞏固,皇子慢慢長大,這唯一的親王,也終於死於“意外”……當時年幼的貞德無依無靠……是我,把她推薦到聖堂,算是救了她一命……”
說着,奧德古斯擡頭看了看抽泣的貞德背影:“這孩子很聰明,她很清楚,自己父母的死亡沒那麼簡單,更清楚自己處境的危險。所以,她在聖堂的時候比任何人都更努力,更拼命的訓練,年僅十八歲就成爲了聖騎士,甚至用自己的魅力折服莎莉,成爲了史上最年輕的龍騎士!”
“年紀輕輕,就意識到了人性的殘酷,知道只有自己的實力才最可靠……”趙乾坤不禁唏噓:“這過早的成熟,真是讓人心疼呦……”
奧德古斯笑着搖了搖頭:“我開始也以爲,她拼命地鍛鍊自己,是爲了自保,甚至是復仇……但後來我發現,我錯了……”
老惡魔擡頭望了望晴朗的天空,思緒飄回了數年之前:“那是她十二歲那年,第一次叢聖堂回到卡倫提斯,帶着全封閉的頭盔,匿名參加了在帝都西郊舉辦的帝國騎士大賽……賽前,沒人看好這個瘦小的陌生騎士,但沒想到,她卻頻頻爆冷擊敗了熱門選手。後來,大皇子比賽中馬匹失控,險些就要葬身馬腿,是她從觀衆席衝入賽場,擎住了沉重的馬身,救下了大皇子的性命……”
趙乾坤聽聞若有所思:“萊茵哈特的兒子,算得上她的仇人吧?不設計陷害就算好的了,還出手相救?”
“我當時也有些奇怪……”奧德古斯長嘆一聲:“不過當時的理解,是這丫頭想要靠這個做迴歸帝國的投名狀。再怎麼樣,也是皇族旁支,又救了大皇子的性命,萊茵哈特心中縱然不痛快,也得接納……事實也是這樣,當貞德奪得冠軍,摘下頭盔,宣佈自己身份的時候,皇帝陛下面色相當的不好看,但還是當衆祝賀,做出了熟絡的姿態來。”
“他還能怎麼樣?”趙乾坤笑道:“自己的兒子沒有侄女出息,他也很絕望啊!”
奧德古斯嘆了口氣:“在那之後,迴歸獅心帝國的貞德,名義上是帝國皇族的驕傲,實際上,卻被她的叔叔,指派了許多嚴苛的任務……”
“十四歲被派往混亂森林,對抗可怕的怪獸……”
“十五歲被編入帝國遠征冒險隊,派往環境險峻的蠻荒大陸……”
“十七歲被調往黑森林,和諾森銀嶺三國混戰的前線……”
“這裡面,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可是誰想到,貞德不但都撐了過來,還屢立奇功,成長得越發迅速,甚至成爲了帝國的英雄和驕傲!”
“而這幾次,我都陪在她身邊……”奧德古斯嘆了口氣:“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並非爲了什麼虛名或者有什麼心計,她完完全全,就是在忠實的執行任務,爲國家,乃至大陸的和平,做出自己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