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沒完沒了嘩嘩地下着,彷如有千針萬線穿插而過,將天地都密密集集地縫合起來。
常人看的是這雨,倚樓聽風雨,淡看江湖路。
江大力眼中看的卻是漫天的殺機。
這一場暴雨於東方不敗而言,無疑便是一場可掀起腥風血雨的絕佳殺場。
每一滴雨,都可被對方那精細到一根頭髮絲都可利用起來化繞指柔成百鍊鋼的葵花真氣充分利用,成一根根防不勝防的雨針,掀起一場血雨。
這樣的能力,在東方不敗未曾得到完整的葵花寶典,尚不能做到陰陽完美轉換時,還難以運用。
但如今,修煉完整葵花寶典,已達到天人6境,更是擁有天雷陽神、八岐毒血、經脈都已拓寬的東方不敗,實力已經超越了昔日同境界的老太監許多。
葵花真氣陰陽轉換,柔柔的雨也可瞬間轉化爲陽剛猛烈的殺人利針。
所以接待遠道而來的六大門派,江大力自覺無須親自出手,東方不敗和婠婠會幫他盛情招待這一羣遠方來客,至於蕭峰和陸小鳳二人陪同前往,也是防止對方還有其他強悍的高手隱於暗中,避免陰溝翻船。
此時距離數百村民羞辱完六大門派後已是又過了一刻鐘,不遠處的殿角漏刻忠實記錄着時間已到未時。
江大力坐在黑風寨靠近龍騰之地附近的一處小亭內,靜待逍遙王的到來,周遭數十丈內空無一人,伴着他的只有一罈老酒。
亭子外,天地都被雷鳴電閃和雨響填得分外飽滿,對比起亭子內一人飲酒的寧靜,亭子外便顯得充滿瘋狂而冰冷。
江大力聽着頭頂雨水在亭子瓦面蹦躍,衝奔灑下,一顆顆飽滿的雨珠在亭子檐角串聯成水鏈般低落在地,奔濺四溢。
他徹底沉浸在這平日忙碌奔波下忽略的天地自然,渾然忘我,卻又思緒無比清晰,非但清晰,還在一點點的沉澱澄澈,心靈晉升直至大戰前的最巔峰狀態,孕養在祖竅的陰陽二神以更超然的角度籠罩了整個黑風山,一種瞭然於空的感覺,滿盈心間。
繼而生出對此時自山路上迅速靠近而來的逍遙王有種無所不知,玄冥至極點的觸感。
超人的靈銳感清晰無誤的告訴他,自逍遙王的轎子上山開始,對方那無形有實的精神便已將他鎖緊,千里鎖魂,舍他之外,這整個黑風寨,再無令對方感興趣之人。
這種感覺由着對方上山距離愈發接近而愈發強烈。
到了最後一頂轎子宛如是漫天豪雨中的舟船,飄飄搖搖掠上山巔。
四個擡轎壯漢腳步生風扛着轎子到了亭子外,筆直地立在路心,目光無神呆立着,便連轎子那被風吹動的簾布也在此刻陷入靜止,紋絲不動彷彿緊緊縫粘在轎門上。
“黑風寨主!”
一道聲音自轎子內傳出,簾布嘩地一下宛如筆直的鐵皮般開啓。
一道身着白衣的老者身影自轎子內宛如得道老仙般足不沾地飄然飛出,輕盈落地,雨水落於其身前三尺處便自然滑開,彷彿其體外有層看不見的屏障隔絕雨幕。
此等實力,委實已是到了江湖絕巔的地步。
至少在尋常江湖人眼中,確已神乎其技,渾身氣機圓滑,不惹塵埃,全身每一處都氣勁通達,身如蓮葉,淨無瑕穢,宛如荷葉一般雨點落在身上便會自然彈開。
原來他一直都在轎子之內。
整整六天半的時間,滴水不沾,粒米不進,卻依舊精神飽滿,渾身充滿力量,甚至連續七、八天不睡,只要間中坐上一刻鐘,精神便可飽滿如熟睡一夜的人。
這就是真正已參透了煉精化氣、煉氣化神這個階段的強者,餐六氣而飲沆瀣兮,漱正陽而食朝霞。
他一頭長髮雪白,面龐也是白如冠玉,無須無眉的怪異形象顯得面容有些兇惡。
但若仔細去看,便會發覺此人眼眸深邃,鼻樑挺拔,脣若刀削,實則五官也算得上是中上之貌。
江大力放下手中酒罈,擡首看向老者,眼中精光爆起,冷峻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逍遙王。”
二人目光相對,彷彿有種奇異的精神力量在暗裡瞬間交鋒一起,令得周遭氛圍都似不知覺間陷入無比死寂壓抑當中,使得數十丈外的諸多山匪以及玩家都緊張得精神緊繃。
『轟隆』!
一聲驚雷,震徹整個黑風山寨。
狂風颳起,吹得雨水如道道長鞭般四處飛揚暴卷,山下馬場內的健馬跳竄驚嘶。
雨勢頓由疏轉密,凝重壓抑的氛圍似也變得更爲深沉。
逍遙王揹負雙手,雙目閃耀着深透不可測的精芒,洞穿一切的注視江大力那峻偉無匹的容顏,無懈可擊而雄壯的體形姿態,搖頭讚歎道,“你是我生平所見最雄壯最具有威懾力之人。”
江大力含笑起身,揹負着手頷首道,“你也是我迄今爲止見過的最年長之人。”
逍遙王乃是張三丰年少之時就縱橫江湖之人,當時便至少已有六旬之齡。
如今張三丰都已年歲過百,這逍遙王卻還活着,年齡少說也已有一百七十歲左右,比之魔師龐斑以及天山童姥、掃地僧等人還要年長,的確算是他見過的最年長之人。
至於向雨田以及地尼那種僅僅只是以元神形態存在的,已不能稱爲完整的人,自是不必再提。
逍遙王訝然看向江大力,予人高傲冷漠的脣角露出一絲罕有的笑意道,“黑風寨主尊意是認爲我逍遙王年齡太大,不配與你交手?”
江大力搖頭道,“我只是疑惑逍遙王你與我一戰的動機,僅憑正道六派,可調遣不動你。”
“動機......”
逍遙王一笑,仰頭看向天幕,突散了遍佈全身的氣機,任由冰冷雨水衝襲在身,雨水順着項頸流到他臉上與胸膛,使他有種痛快放任與隨時都可豁出去爲大道一拼的暢快。
自百年前被張三丰擊敗之後,江湖都只道他是瘋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沒有瘋,所謂瘋癲只是他人看不穿。
他以瘋癲的姿態迴歸本性,放棄一切榮辱與功利名譽,只追求最高最強的實力,他每日從不睡多過一個時辰,騰出來的時間,便用來與天鬥、與地鬥、與己鬥,實力突飛猛進。
直到前些時間,他突感實力陷入瓶頸再難精進,而突破瓶頸的方式在他冥冥感應中唯有兩種。
一是擊敗張三丰,突破內心最深處的夢魘與羈絆,二是獲取磅礴氣運,藉助大勢強行聚攏體內精氣神,三花聚頂突破到歸真境。
第一種方式很簡單,第二種方式縱觀整個諸侯國,如今如日中天氣運最足之人不過寥寥,黑風寨主江大力赫然便是其一。
而對方的實力,也確是諸侯國如今天人境中最可能與他匹敵並助他突破的對手,換其他人只怕難以給他酣戰的暢快。
“原來如此。原來我已被你視作是一個跳板或踏腳石類的角色。”
江大力微微頷首,明白了逍遙王的來意。
這二人無聲對話的舉動,在遠處觀望者眼中看去便顯得莫名其妙,實則只有雙方清楚,一切盡在不言中,所有的交流,二人都已通過精神完成。
逍遙王乃是精氣神俱已達到了天人境的巔峰狀態,只差三元歸一,也即是習武者口中所言的三花聚頂,便可突破到歸真境。
但此舉於任何習武者而言,都有莫大風險,稍有差池輕則成爲白癡,重則當場暴斃,更莫說逍遙王這等心中還有張三丰作爲夢魘心魔的人,極可能在突破時便心魔入侵,由此走火入魔。
故而逍遙王纔想到要奪氣運助突破之法。
身具大氣運之人便自然充滿強大信心,且有氣運削劫難,當然也便如直搗黃龍摧枯拉朽,無往不利。
相較於直接去挑戰張三丰擊碎這個夢魘,先擊敗江大力奪走其積累的磅礴氣運,藉此突破到歸真境,而後再去挑戰張三丰,無疑纔是最正確的選擇。
所以說,江大力如今已被當成了一個跳板。
逍遙王低下頭,臉容恢復無浪無波,看了眼不遠處的龍騰之地,又看向江大力淡淡道,“我今天到此,便要舍我一戰,還望黑風寨主成全。”
“本寨主雖然活的時間還不足你一半,但經歷大小生死之戰亦是不少,你要戰,便要做好被本寨主打死的準備。”
江大力說着,突然雙目爆射充滿邪意的銳芒,神意無形有實的將逍遙王鎖緊,宛如蛛絲般將他和對方纏繞起來,透過此無形蛛絲,便可輕易感應到逍遙王的一切武學變化。
這赫然便是不死印法的核心和精粹,此門得自徐子陵由邪王所創的天階絕學,江大力已是修煉到了9境返璞歸真的程度,可以說已是當世之中最精擅此武學之人。
已可藉此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達到精神知敵的入微境界。
然而他才這般感應到逍遙王體內那浩瀚如海般的磅礴真氣之時,卻也同時感應到了對方的精神居然也如絲線般外散,其中有四條四線般的精神居然與那四名依舊扛着轎子的轎伕相連。
這詭異的一幕還未令他來得及思索,四名轎伕齊齊大喝一聲,原本無神的雙目俱是大亮,爆發出有如風暴般從四方八面襲至的精神風波。
這突然變化使得江大力藉助不死印法構成的彼此間無形聯繫陡然中斷,再也無法緊躡逍遙王的精神變化。
逍遙王淡淡笑道,“這應當是魔門補天閣邪王石之軒所創的不死印法,是一種幻術,惑敵、愚敵至乎最終的制敵、克敵的奇異絕學,沒想到你竟也能將之修煉到這等程度。
不過這等武功雖然精妙,於我逍遙王而言卻也不過是小兒科,印法愚弄的也只是我低層面接觸的感官,卻難以影響到我早已晶瑩通透無所掛礙的心靈。”
江大力冷哼淡道,“莫非你心裡已認爲自己徹底勝過了張三丰?”
逍遙王目光一凝,心神頓時出現了一絲稍縱即逝的破綻。
幾乎在那剎那間,江大力雙目精芒劇盛,不死印法的精神侵襲達到最巔峰,身軀更是嘭地一下踩踏在地面,如虎賁狼突般提氣躥出亭子,五指綴合成刀狀,驟然一刀斬出!
咔嚓!!
一道閃電也恰逢其時,裂破江大力頭頂上的虛空。
電光劃破周遭昏暗的天地,現出黑風山上諸多樹木在從四方八面如鞭子般抽打來的暴風雨中狂搖亂擺的癲狂之狀。
殺機四伏——刀氣肆虐——
逍遙王雪白無眉的面容在閃電刀光之下更爲可怖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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