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臨安,驕陽似火。人們走在路上都感覺一股透到心脾的燥熱。不過讓大宋君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卻是來自中原的“民衆請願團”。
這隻由兩百多名中原商人及文人組成的上訪請願團開始進入臨安時,並沒有引起朝廷的重視。
因爲每年從全國各地趕來臨安告御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其中規模百人以上的雖然不多,卻也總有幾起。他們都是派幾名衙役,將這些人往大理寺府衙一引,交由那些專職判案的官員處理即可。
可這一回,這隻打着“中原民衆請願團”旗號的隊伍做的事情卻讓他們驚恐不已。
這隻“中原民衆請願團”進入臨安城後,立刻四散開來,在城內各處人員密集處張貼各類佈告及畫像。內容全是控拆金人如何荼毒中原百姓的。特別是那些畫像張張生動無比,將金人的殘暴和民衆的悲慘遭遇刻畫得入骨三分,讓觀者不禁深深同情和憐憫,其中有些感情脆弱的女人甚至掩面痛哭起來。
而這支隊伍中的文人,更是組成二十餘個“金人罪行宣傳隊”在妓院、酒樓、客棧、大型商鋪門口講述金軍的罪行。由於他們都是親身經歷或者目睹了這些悲慘之事,講述起來更是聲淚俱下,情真意切,感染力極強,讓聽者淚流滿面。
這下,臨安城是全城沸騰了,各處私塾的文人居士都憤怒了,那些普通百姓也在感染下強烈要求向金人復仇。當然,也有部分從北方逃到臨安的人士,早被金軍的兇殘嚇破了膽,只想安逸現狀,不想再北伐中原了。他們雖然對這些請願團百姓的遭遇十分同情,卻是默不作聲,沒有那麼燥動。
原本朝廷衆臣對此並不在意,甚至還有部分大臣認爲這是好事,待金使來時,正好可以以此向金使施加壓力。就連秦檜一黨之人也認爲,這些人把金軍的殘暴罪行弄得臨安人人皆知,讓百姓痛恨金人的同時,也會讓他們感到害怕,生怕金軍南下毀了他們的家園,從而有利於將民心引導到主和派一方。
只不過,接下來的事情發展顯然超出了他們的預料。這支請願團在民意都已經被充分激發起來後,纔開始了一輪讓宋室朝廷瞠目結舌的行爲。
八月二十五日這一天,“中原民衆請願團”的兩百餘人用竹竿舉起各種橫幅標語,沿着中央大街向皇門奔去,並且高呼“血債血償!”、“誓殺金賊!”、“還我河山!”、“奪回汴京!”、“直搗黃龍!”、“大宋萬歲!”等等極富煽動力的口號。
在臨安全城百姓和文士的高漲情緒已經如一個火藥桶般時,這場遊行示威和他們高喊的各類口號就象是引信一般把火藥桶點着了。大批民衆都情不自禁地跟着遊行隊伍,向皇宮門口走去。其中不乏朝中大員的家屬、僕役。
負責皇宮保衛的禁軍殿前司都點檢丁光翔急忙率領大批禁軍攔在皇宮門口,阻止百姓進入皇宮。
他是一員四十餘歲的中年武將,禁軍平時都閒着沒什麼事,就連站門崗也多是作個樣子。早就養尊處優慣了,雖然人數約有三萬餘人,但說實話,戰鬥力只能跟差役比。現在突聞百姓鬧事,萬一釀成暴亂,可大爲不妙,讓他心中着實有些慌亂不安。
“我們要見官家!”王童這時走在隊伍最前面,振臂高呼道。
丁光翔看着皇宮門口黑壓壓的人羣,內心焦急萬分,卻又有些手足無措。這種突發情況他還真不知道如何應付,如果是要攻打皇宮的叛亂者,他自然會毫不猶豫地下令士兵放箭。可如今這些百姓只是要堆積在皇宮門口,只是要向官家請願而已,並沒有攻擊皇宮的行爲,他卻是不敢下令對百姓進行屠殺。而且他也看到,人羣中有不少是朝中官員的親屬,如果真的打殺過去,自己恐怕就成了第一個被清流彈劾的人了。
可如果置之不理,就讓他們這樣一直堵在皇宮門口也行不通啊,官家出來看見咋辦?明日早朝時,那些大臣們如何上朝?
“丁賢侄!你還記得老朽嗎?”這時,一名頭髮斑白的老學究走到百姓隊伍最前面大聲問道。
“啊!你是……你是張世伯!”丁光翔這時終於認出來了,這老學究居然是他父親的好友,宣和年間的翰林學士張澤端。
他記得,此人所畫的《清明上河圖》可是深得先帝稱讚,堪稱畫中極品的。只不過聽說他當年並沒未隨官家南下,而是一直留在中原,本來以爲他已經過世了。卻沒想到今日也居然來到了這裡。
“丁賢侄!我等是中原百姓的代表,現在中原百姓正深受金軍荼毒,我們要向官家請願,請你向官家通報一下吧!”張澤端一臉期待地說道。
丁光翔見狀,只得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們千萬不可擅闖皇宮,我馬上就進去通報!”
大宋官家趙構此刻正在皇宮內的張貴妃處飲酒作樂。得知此事後,大爲震怒道:“朕豈是這些百姓想見就見的。念在他們口呼大宋萬歲的份上,也算是忠君愛國的百姓,叫他們走吧!”
丁光翔見狀,只得無奈地磕頭行了一禮,回到了皇宮前。對還在高呼口號的衆人說道:“張世伯,各位父老鄉親,本將已經向官家稟報此事了。但官家現正在忙於處理國事,無隙相見。你們還是回去吧!”
王童見狀,微微一笑,之前岳雲早已交待過,如果遇上此種情況,該如何處理。他於是便上前說道:“既然官家爲國事操勞繁忙,我們也不好打擾,就等官家有空了後再出來相見吧!”
說罷,他對着身後衆人大吼道:“官家現在沒空見咱們,我們就在此靜坐等待吧!看官傢什麼時候有空來見我們!”
人羣中立刻轟然響起一片附和聲,隨即便有人在廣場上開始搭建帳蓬,甚至還有人拿來了被蓋,硬把皇宮前的廣場當成了野營的地方。
“這……這個……諸位,你們這麼做可有些不妥啊!”丁光翔見狀,頓覺這也太驚世駭俗了。只是他又實在不知面對此種情況該如何應付。
張擇端一拱手道:“丁賢侄!老朽可是宣和年間就是翰林學士了!對大宋律可謂是倒背如流。我等皆是守法良民,在這宮前廣場靜坐,等候官家接見,並未違反任何一條律令。還望將軍爲我等維持秩序,以防有奸人作亂!”
“這……”丁光翔見這廣場上黑壓壓的只怕有數千人,廣場外的道路上還在連續不斷地來人,他還真怕發生踐踏混亂,導致人員傷亡。由於這是在皇宮前,出了事情他這禁軍殿前司都點檢也脫不了干係。尤其是在這種全城民衆情緒激動的情況下,更讓他小心翼翼。
於是,丁光翔只得對身後的禁軍士兵道:“你們都出來,分作兩列!維持好秩序,不要讓百姓撞着了,踩踏着了……”
他實在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帶着禁軍來維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