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離開禁軍衛所後,卻未回家,而是直向東城門而去。
到了城門口後,方見十餘輛大車停在那裡,爲首的一輛馬車窗中探出一箇中年婦人的頭來,此婦人雖然徐娘半老,卻依然風韻猶存,正是秦檜的夫人王氏。
“老爺,你可來了!快上馬車吧!”王氏見秦檜已來,連忙招呼道。
這輛馬車十分豪華,車廂內非常寬敞,上等青木製成的車廂,帶着淡金色精緻鏤刻的壁板,車廂裡還有一張很大很舒服的紅色軟榻,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其內還有兩個蒲團和一張小桌子。
在兩側的車廂壁板下含有夾層,裡面盛放着一些諸如書籍、樂器和文房四寶,以及美酒、蜜餞、水果等食物,而在車子的廂壁處,都嵌套了一層鐵板,以防有人行刺。在車窗位置則是兩排青色綿緞織成的窗簾。
秦檜上了馬車,只見車內除了王氏之外,秦熺也坐在其內。
他見自己父親上來,連忙行了一禮,然後問道:“爹爹,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嗯!都交待下去了!此事發生後,幽燕之地必然大亂,我們得儘早撤離!現在塘沽已經失陷,我們得走居庸關,從那裡進入遼東!”秦檜沉聲道。
秦熺點了點頭,而王氏卻是有些神色焦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
秦檜極善察顏觀色,自然注意到了,他於是肅然道:“夫人。有何事不妨直言,現在車內就我等一家三口,更無旁人!凡事皆可暢所欲言!”
這時,馬車已經隆隆開動,直向東北方向行去。王氏聽秦檜如此一說,方輕嘆道:“老爺,妾身看這大金也風雨飄搖,就算我等逃到東京遼陽,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就算能挑起漢遼交鋒。不管他們誰勝誰負,最後勝出的那個,實力也遠強於現在的大金。妾身只怕……”
秦檜聽聞之後,也是嘆道:“夫人,現在連你都看出來了,爲夫又豈能看不出來。只不過,如今除了金國,我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漢國自不必說了,岳雲是恨我入骨。高麗公主王雯亦和岳雲夫婦有舊,日本現在亦在內亂不已。去了那裡,也是朝不保夕……”
“其實,爹,娘!我們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那便是遼國!”秦熺這時卻忍不住說道。
“遼國?那怎麼可能?”秦檜當即便反駁道:“熺兒,你也太異想天開了,先不說遼國君臣對變節之人歷來深惡痛絕,就算我們去了也不可能得到重用。而且遼漢之間關係尚算親密,就算此次挑拔能成功。他們交戰一段時間後,也必然會漸漸發現真相,屆時依然會罷戰……如果岳雲知道了我們一家三口到了遼國,向遼國派出使臣,提出索要我等,只怕遼帝耶律夷列十有八九會將我們這幾個,在他看來根本不重要的人交出去的。”
秦熺聽罷卻是搖了搖頭道:“爹。您誤會了。孩兒的意思,並不是去投奔遼國,而是去遼國轄下的蒙古諸部,尋一部族投奔!”
他這時方侃侃而談道:“現在蒙古各部雖然已經基本納入了遼國的統治。但象塔塔爾部,蔑兒乞部等依然對遼國懷有怨恨,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而遼國爲了安撫他們,也不敢對其大規模用兵,以免激起蒙古諸部反抗,他們採取的還是扶持一部分,打擊一部分的策略。據孩兒所知,蒙古諸部中,有幾部首領亦在招賢納士,意圖擴張領地,統一蒙古,這些蒙古人,騎射功夫極其厲害,但在運籌帷幄上卻是不如漢人。如果我們前去投奔,想必能得到重用。”
秦檜聽聞之後,目光閃爍,沉默不語。
王氏聽了秦熺的話,卻是有些不情不願,喃喃道:“蒙古草原?那裡可是天寒地凍,環境惡劣,除了一些行腳商人,只怕漢人都看不到一個……”
“娘!那裡雖然條件是艱苦一點,卻能容我們藏身,中原雖大,卻已無我等立足之地了!而且那裡漢人越少,就說明文明程度越低,我們的智謀和知識才能引起當地首領的重視!好死不如賴活啊!”秦熺苦口婆心地勸道。
王氏還待言語,秦檜卻終於點了點頭道:“熺兒說的有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我們去遼陽,結果就是在數年之後,和金國一起滅亡罷了,屆時,在敵軍重兵圍困之下,只怕我們幾個文人難以有逃脫的機會。而無論是落到遼軍手中,還是漢軍手中,只怕都不會容下我們。唯有去蒙古才能尋得一線生機!”
他這時望向王氏,語氣堅定地說道:“夫人,聽爲夫的沒有錯,這是我們唯一的逃生機會了!也許不能東山再起,但至少有了平平安安過完餘生的可能!”
王氏想了半晌,面色微變,想到落到岳雲手中的可怕結果,最後也終於頷首道:“那妾身便聽老爺作主好了!”
秦熺心中大喜,忙對車伕道:“出居庸關後,不去遼東了,改去蒙古!”
那車伕愣了一下,在從秦檜那裡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整個車隊約三百多人在出了居庸關後,便轉向西北蒙古境內而去了……
永興元年六月二十三日,河北雄州。
此時,這座原來北宋時期的邊陲重鎮,已經重歸了漢國的懷抱。岳飛指揮中路軍的大隊人馬昂首闊步進入了城內。而城裡的漢人,扶老攜幼,在長街的街頭,飽含熱淚,爲自己的解放而歡呼雀躍。
雄州的府衙已被改爲中路軍的臨時指揮所,岳飛帶領中路軍的將領及直屬親軍入駐其中。
已經年近五十的岳飛,飽經滄桑的國字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了高興的微笑。就在昨天,張憲已經派人向他通報,西路軍拿下了太原,正在向朔州進軍。而今天早上,岳雲那裡也傳來消息,東路軍攻克了霸州,原來宋遼兩國的交界處白溝河已經瀝瀝在望了。
“張賢侄、韓賢侄,嶽某一直想的就是收復河山,迎還二帝。現在雖然二帝已經故去,但我大漢卻欣欣向榮,更甚前朝。且被金軍佔據的大好河山,也即將全部收復。嶽某這畢生心願了後,就準備回湯陰縣歸隱,安心當個種田農夫好了!”岳飛輕撫頜下二綹長鬚說道。
張力和韓彥直聽後嚇了一跳,連忙勸阻道:“嶽伯父,您還正當壯年,這大漢的江山還要您老來守候啊!怎麼能在北伐之後就歸隱呢?”
“現在應該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我已經老了!”岳飛長嘆了一聲道:“如今已經進入了火器時代,從最近幾仗看,無論是我軍還是敵軍,都動用了大量火器,而對如何利用火器作戰,你們還有霆兒、震兒,都比我這個當元帥的更精通……象我們這樣的老人,就算再怎麼不服老,也總有告老還鄉的一天。與其佔其位而不謀其職,倒不如早點退位讓賢的好!”
聽到岳飛的感概,張力和韓彥直亦是有些動容,時代在變,人也在變,大浪淘沙之後,一些不合時宜的冷兵器時代的戰術和武器自然會淘汰。
比如說岳飛發明的,在缺少馬匹的情況下,專門對付金軍騎兵的撒星陣戰法,就因火槍的普及,以及大量阿拉伯馬的引入,而完全無用武之地了。就算漢軍在沒有騎兵的情況下,以火槍兵進行覆蓋射擊,再以重裝盾牌兵突前阻擋,亦能給金軍造成重大傷亡。
有人專門統計過,在過去以撒星陣讓宋軍步兵和金軍騎兵肉搏時,宋金兩軍的傷亡人數達到了二比一,甚至三比一。但在大量採用火槍兵和盾牌兵的混合編隊後,即使在野外的戰鬥,以漢軍步兵對抗金軍騎兵,傷亡比都在一比一左右,甚至多數情況下還是漢軍佔優。
如此一來,岳飛發明的撒星陣戰法自然就沒了用武之地。同時,由於漢軍的主要訓練課目變成了火槍射擊訓練,原有的武術練習時間自然大大減少,而且煉來煉去都是那幾招適合拼白刃戰的刺殺招術,軍中很少有士兵去認真練習岳家六合槍法了。這亦讓岳飛不禁有些失落。
特別是在去年冬天時,有一次軍中搞演習,岳飛指揮的五千直屬親軍,竟然在野戰中敗給了嶽震指揮的背嵬軍。讓他在爲自己兒子高興之餘,也不禁有些沮喪。雖然說老子敗給了兒子也不算丟臉。而且背嵬軍的戰鬥力也的確強得可怕。
但這場演習中,暴露出來岳飛對於火器戰的不熟悉,依然以冷兵器的作戰思維去考慮戰術,導致戰敗。纔是讓他萌發退休念頭的根本原因。
張力和韓彥直自然知道這其中內幕,正想再勸之時,門外卻是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