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範同便將在兀朮那瞭解到的金國上京大動亂述說了一遍。最後嘆道:“聽聞金國的信使稱,現在上京已經亂作一團,金國皇帝完顏亶原本就年輕,又無甚主見,根本壓不住局面。兀朮如不回上京平亂,則朝政必將落入他的政敵完顏希尹手中,故金國方面,咱們可是指望不上了!”
張浚一聽,卻是欣喜若狂道:“官家,這是好機會啊!金國現在內亂,兀朮又帶了精兵回上京,中原必定空虛。如若此時安撫岳飛,令其領兵北上,則收復汴京,奪回北方故土,乃翻手之舉也!”
“哼!張浚,你可真爲岳飛着想啊!”秦檜聽後,卻是冷哼道。
張浚聽罷怒道:“我這可是爲咱大宋社稷着想,怎倒是成了爲岳飛了?難道秦相從來就沒有想過收復故土嗎?”
秦檜卻是不搭理他,而是向趙構作了一揖道:“官家,如果此時舉兵北伐,朝廷豈有可用之兵?只有依靠岳飛、韓世忠、張俊等一干武人罷了。屆時奪回的中原土地,老臣不知朝廷能控制幾何?且從去歲中原百姓集體到臨安請願來看,由於其久不在朝廷管轄,與我大宋已經生疏,相行之下,其心更朝向岳飛那逆賊,如若此時北伐,則中原之土十之七八將入岳飛囊中。現岳飛已經尾大不掉。再讓他佔了中原,則大宋社稷危矣!”
秦檜這一番話,讓趙構頓時爲之動容。他摸了摸頜下長鬚,斬釘截鐵道:“秦相言之有理!北伐之舉,休要再提!”
這時,他方對薜弼說道:“薜愛卿剛纔言明,要前往鄂州說服那岳飛,實乃英雄之舉。難得薜愛卿如此爲朕分憂。甘冒此風險,朕准奏!”
但隨即趙構卻又叮囑道:“不過,與岳飛交涉,切不可談及是否向金人割地賠款及稱臣之事,且令他不得擅自出兵北伐!其他條件。只要岳飛提得不是太過份,薜愛卿且可自行躊躇決定!”
“是!”薜弼連忙拜倒行禮。但心中卻是掠過一絲失望。官家到了如今仍然還想着向金人屈膝求和,不肯北伐收復故土,實在難稱賢明之君。
紹興十一年三月二十一日,臨安城西門外,旗幟飄揚,戰鼓擂動。後周義軍終於準備發起進攻了。
他們個個頭上扎着白布,身着各式七拼八湊起來的盔甲,在城下排起了三個黑壓壓的方陣,在方陣前擺放着十餘部投石機、撞車、井欄等攻城器械。雖然他們的衣服各式各樣。但卻是軍容整齊,武器犀利。而且人人身上皆散發出一股歷經多場血戰之後纔會有的凌厲殺氣。僅從氣勢上就讓城頭上那些從未見過戰陣的禁軍士兵喘不過氣來。
丁光翔作爲禁軍殿前司都點檢,此時也被迫站到了城樓上,望着城下敵軍的軍容和陣勢,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他這時望了望身邊的禁軍士兵。只見他們皆已嚇得臉色發白,幾名禁軍馬步軍都指揮使此刻也圍在他身邊,戰戰兢兢地問道:“丁將軍。這……這城您看還守得住嗎?”
丁光翔雖然也沒打過仗,但卻熟讀兵書,對於眼前的敵我態勢還是看得出來。他苦笑道:“估計敵軍只要一發起攻擊,咱們的士兵就會潰不成軍了。”
“那丁將軍,要不我們也上船吧。聽說官家、秦相和朝中大臣們皆已上了官船,只等敵軍入城就離開了。”他身旁的副將也勸道。
“不行!我身爲禁軍最高將領,決不能不戰而逃!雖然我自知不敵,卻也要堅守陣地!”丁光翔這時將臉一板,卻是一口回絕道。
身旁的幾名禁軍將領在他積威之下,便都閉住了口,不過心中卻都打好了主意,只等敵軍發起攻擊,就即刻逃向江邊上船,讓這丁光翔去盡忠職守好了。
而此刻,在臨安城西五里外的小山丘上,岳雲等一干將領正觀察着臨安城頭上的情形。
“大公子,果不出所料,那些勤王之師一隻都沒來,現在城內只有三萬禁軍,據說在這幾日還有一些跑了,估計頂多只有兩萬餘人。從目前瞭解的情形看,這些禁軍的戰鬥力恐怕只能和咱們鄂州的衙役相比,連廂軍都抵不上。咱們只要發起一次進攻,這臨安城就能馬上攻破。”關鈴一臉激動地說道。
一旁的牛通也說道:“大公子,乾脆就一舉攻下臨安吧,咱們把那秦檜奸賊殺了,再抓了他一干同黨,擁元帥當皇帝吧!那宋太祖趙匡胤都能來一個黃袍加身,陳橋兵變,咱們爲什麼不可以這樣做呢?這一味只知道向金人屈膝投降的官家,俺小牛實在不想向他效忠!”
岳雲聽後,卻是立刻將臉一板,喝斥道:“牛通,幸好你這話是對我說的,如果當着父帥的面這樣說,估計他立馬就會將你推出去斬首。咱們雖然搞了一出後周義軍的戲出來,可那只是脅迫朝廷的。改天換命?現在還不是時候。”
牛通一想起那不苟言笑,治軍嚴謹的嶽元帥,也立刻閉住了口。
鞏義這時卻嘆了一口氣道:“其實這是多好的機會啊!咱們只要攻入臨安之後,廢了那昏君,擁立官家義子趙眘爲帝,掌控朝中大權,這時要北伐中原,實現嶽元帥的願望,豈不更容易一些?”
鞏義的話,卻讓衆人怦然心動。殺進臨安去讓岳飛當皇帝,依這位嶽元帥的性格,是絕不會同意的。但如果讓趙眘當皇帝,岳飛卻未必會反對。
據坊間傳聞。這位趙眘雖然年紀尚幼,卻是極力主張北伐中原,收復失地的,骨氣和進取心可比他那義父趙構要強多了。
而岳雲更是深知。在紹興七年,金國廢了僞齊之後。一度傳言要立欽宗之子爲新僞帝,而趙構又無後代。岳飛擔心在他死後大宋無人繼承皇位。造成那“僞帝”反倒成了大宋正統皇帝的局面。於是就力排衆議上奏趙構,要求立趙眘爲皇儲,以絕金人企圖,讓南宋軍民和大臣們安心。
這件事據後世史學家的分析,認爲是造成岳飛死因的一個重要因素,畢竟在任何朝代,武將干涉立儲都是皇室大忌,而宋代對武將之防更甚於以往任何一朝。雖然岳飛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卻爲自己招致了悲慘的命運。
岳雲這時腦中急轉。思量着如果自己真的這麼做了,促成歷史上的宋孝宗趙眘提前二十年登基,那是否真能實現岳飛一直想實現的北伐中原,光復河山夢想呢?
他這時望向了虞允文,卻見虞允文正眉頭緊皺。兩眼望着天上,顯然也在仔細覈算此事的利弊。
岳雲見虞允文如此表情,便知他也覺得此項計劃有一定的可行性。不然早一口否決了。
關鈴此刻也難得地同牛通意見一致,他上前說道:“大公子,不如就領咱們殺進城去吧!就算找不到那趙眘,咱們隨便立一個皇室子弟爲帝就行了。屆時讓元帥掌握朝中軍政大權,輔佐新帝北伐,光復河山就指日可待了啊!”
牛通見關鈴也如此說,不禁大受鼓舞,也附和道:“大公子,鞏大哥的辦法不錯,真的值得一試啊!”
岳雲聽罷也不禁怦然心動,難道歷史真的就此發生大改變了嗎?今天是紹興十一年三月二十一日,正好是是自己穿越來此八個月時間。風波亭的危險似乎還未過去。鞏義的方法是否真的值得試試呢?
就在此時,衆人卻感覺到地面微微有些震動,從遠方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顯見來了不少騎兵。
“有大隊騎兵過來了!人數應在千人左右,但應該是友軍,不然我屬下的斥候應該回報了!”關鈴不愧是老幹斥候的將領,一下子就從馬蹄聲聽出了這隊騎兵的數量。
千人規模的騎軍?這在大宋可不是一般的部隊能擁有的。難道是鄂州的所有騎兵都過來了?衆人心中不禁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沒過多久,只見山丘下已經出現了黑壓壓的騎兵隊伍,將他們這個小山丘圍了起來。然後從騎兵中涌出了一小隊騎士,衝上了小山丘。
奔在最前面的騎兵將領是一位二十八九歲左右的青年將領,頭上戴着一頂金色頭盔,身穿一身紅色的鎖子甲,胸前還有一個明晃晃的護心鏡。手持一柄虎頭鏨金槍。看上去相貌堂堂,白麪短鬚,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眉宇中透着一股精明強幹的神情。
他翻身下馬之後,便向他們走了過來。
“循禮兄,你怎麼來了?”岳雲見了此人,驚喜交加,此人正是和他關係甚好的張憲。在歷史上,岳雲十二歲入伍,就是編在張憲的前軍之中,兩人既是上下級關係,也是兄弟關係,感情極好。
張憲這時卻露出一絲苦笑道:“應祥,你搞出來的好事情,倒讓元帥大發雷霆了……”
說到這裡,他面色一變,從懷中取出一面紅漆金字的木牌,大聲叫道:“岳雲接宣撫司金牌令!”
“啥?我也要接金牌?”岳雲一聽,頓時傻眼了。他沒想到自己也有象老爹那樣,能接到金牌。
這時,張憲已經將金牌交給了他,然後語氣略顯嚴厲地說道:“應祥,元帥已經下令,要你和郭宇、代毅兩位統領,率領所有人馬,包括那些所謂‘後周義軍’在內,全部返回原駐處,不得藉故拖延,否則,當斬不饒!”
岳雲不禁暗暗叫苦,他原本還想考慮一下是不是攻下臨安的。現在看來是沒希望了。而自己這老爹也是個厲害人,知道派其他將領來,恐怕自己未必肯聽,派張憲來,自己卻是隻有聽從了。
一來在岳家軍中各將官中,張憲和自己的關係最親密。他都親自來了,自己想不買帳也有些說不過去。
二來背嵬軍的將領大多都是從張憲統率的前軍中出來的,包括自己在內。在老上司的積威之下,硬着頭皮反抗的可能性很小。更何況張憲還帶來千餘精騎來呢。
岳雲向身後一看,只見身邊衆將均默不作聲了。他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循禮兄,還好你不是連拿十二道金牌出來……”
張憲聽聞之後,卻是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應祥,你以爲金牌非要連發十二道嗎?去歲是因爲官家擔心元帥接了頭幾道金牌後仍不撤兵,才連發了十二道……這次看來元帥可是對你很有信心的,只命我攜帶了一道金牌來。”
“哦?這金牌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岳雲卻是有些好奇了。
張憲聞後倒是一愣,隨口說道:“你不是還掛了個書寫機宜文字的官銜嗎?竟會不知道?”
不過旋即他就反應過來,一拍腦袋道:“我忘了你去年鬧過了一場失憶了。”
說罷,張憲方給岳雲解釋了一下金牌的由來和作用。
原來,宋代的金牌主要用於赦書及軍機要務,一般由皇帝直接交發,但靖康之變後,因爲抗金戰爭的需要,各宣撫司也有權交發。
該金牌制度始於元豐六年,金牌是用木頭做成條狀,長約一尺左右,周身塗滿硃紅油漆,上面篆刻着“御前文字,不得入鋪”八個燙金警字。這裡的“御前文字”,是指從朝廷皇帝身邊傳來的公文、信件;“不得入鋪”是指傳遞郵件時,驛吏不得在驛站內交接,而只能在馬背上依次傳遞。這樣可以大大加快金牌傳遞的速度。
而張憲這次攜帶的金牌,就是由湖北京西路宣撫司所發,上面的文字則成了“湖北宣撫,不得入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