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歸想,實際做的時候當然要審時度勢,現在這種情形,你若衝了出去,只會拖累那些侍衛親軍而已。咱們且呆在這裡,待這些刺客們被大致控制住了,咱們再出去也不遲,你皇阿瑪事後若知曉你能不顧危險趕來養心殿,必然已經能十分寬慰了。”馮霽雯安慰道。
永琰聽着她這等哄孩子的語氣,抿着嘴不再吭聲了。
算了,她的話雖然好像不那麼聽,但仔細想想,確實也有道理。
他透過兩隻吉祥缸的縫隙,緊緊地盯着外面的動靜。
越來越多的親軍涌入,情勢已經慢慢地有了反轉的跡象。
侍衛從起初的不敵,開始逐漸佔據了以少對多的優勢。
這些刺客固然身手不凡,但他們適合的是‘刺殺’,刺殺在於對方防備薄弱之時,突然襲擊,一擊即,而若不能在第一時間內達到目的,讓對方有了調整和佈防的機會之後,那麼他們的優勢便會一點點地被消耗殆盡。
但他們又是死士,不是普通的殺手,沒有主子的命令,他們不能見時機不利便試圖逃脫,而只能一戰到底。
直到福康安帶着京畿駐軍趕來——
馮霽雯遙遙看到他身着鑲黃旗統領兵服,高大的身影在前方投出一大片陰影來,只見他豁然拔起腰間長刀,面英氣畢現,站於石階之皺眉高聲喝道:“金佳氏已經被伏,爾等立即示降!”
嘉貴妃被生擒了!
馮霽雯心口的石頭終於落下。
那些死士親眼得見金佳氏被人押入了養心殿內,個個立即猶如失了主心骨一般,雖並未立即束手擒,但大多已經亂了心神,或被當場伏誅,或被死死地押制住。更有部分人意欲趁機逃遁,然養心殿外早被駐軍圍得密不透風,這些早已疲於應戰的死士,此時不過是以卵擊石,垂死掙扎而已。
這一場至此已經不再有任何懸念的交戰,在京畿駐軍加入之後,很快結束了。
當即便有侍衛太監前來清理屍首血跡。
和珅跟福康安交談了片刻,不知二人在說些什麼,只見福康安頻頻點頭,想是與此事的善後有關。
福康安正欲進殿向乾隆稟述,卻忽然聽得和珅凝聲道了一字。
“慢——”
福康安駐足下來,轉頭看向和珅,餘光卻在下一瞬驀然一變。
屋頂琉璃瓦在稀薄的月光下光華流泄,一抹漆黑的身影正蟄伏在檐角之後。
竟還有死士藏匿……
福康安立即不動聲色地擡手召來了身邊的部下,示意帶人繞到殿後速去圍剿。
忽明忽暗,和珅似乎看到那道黑影緩緩握起了一張弓弩。
而寒光忽閃的冰冷箭頭,在短暫的移動間,最終瞄向了一個方向——
和珅下意識地朝着那個方向看去。
不知從哪個角落忽然跑出來了一道人影,正欲朝着正殿而去……待定睛仔細看,這人影竟是十五阿哥永琰!
永琰疾步而行,卻不知黑暗之一張冰冷的弓弩正跟着他的腳步而無聲地移動追隨着,力求出箭精準,一擊即……
福康安也已察覺,當即驚聲道:“保護十五阿哥!”
和珅已伸手取過一旁侍衛手的弓箭。
舉弓,推弓,右手間三指勾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眯起,福康安只聽得“噌——”地一聲輕響,感覺到了羽箭從他耳畔破風穿過的速度。
他不由在心驚歎——好快的動作!好穩的發力!
早聽聞和琳那堪稱精湛的箭術便是由他所授,他起先尚且不信,只將他看作一介人,眼下方知眼前之人是怎樣的深藏不露!
但眼下的情況卻容不得他去想這些。
和珅的動作再快,卻只是臨危之舉,終究遲了那暗衛一步出箭……
欲前圍護的侍衛距永琰尚有數十步之遙,無需去想,也絕不可能快得過那支寒箭!
永琰方纔聽到福康安的喊聲,面臨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尚且不明所以。
這反而讓他下意識地站在原處,戒備地看向四周的一切。
福康安倒吸了一口冷氣,一句“十五爺躲開”尚未完全喊出口,目之所見,頓時令他一陣心驚!
一道藏藍的身影忽然從永琰身後飛快地撲了過來!
其腳步飛快,福康安來不及辨出她的面容,卻已經看清了她身穿着的刺繡綴補命婦服,外帔下垂着的一條條彩色旒蘇,隨着她的腳步劃過一道又一道晃眼的溢彩的流光。
福康安心下彷彿被一隻手重重地撕扯了一下。
和珅已拋下弓弩飛身前!
永琰被重重地撲向一側。
和珅眼睜睜地看着冰冷的箭頭被那道撲過來的身影生生擋下,箭頭沒入血肉,那身形重重一顫。
而幾乎是同一刻,一道人影已從屋頂墜落而下。
他的箭也射了對方!
侍衛迅速地圍前,將人擒住。
“……和夫人!”
倒在地的永琰立即爬坐起來,不可置信地朝着馮霽雯撲去。
和珅及時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馮霽雯。
“誰準你行事如此唐突!”和珅語氣緊張,張口便是斥責,全然不顧被她護了下來的永琰還在一旁。
在他眼裡,什麼天子什麼阿哥,哪裡能真正同她的安危作較!
“我無事……只是傷了手臂而已,不是要害之處。”馮霽雯忍着劇痛說道。
她看向紅了眼睛的永琰,帶些埋怨地道:“……都說了,不要着急出去,阿哥偏是不聽……”
“都怪我!”永琰自責無,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和珅已經將她打橫抱起,永琰緊張地步步跟隨。
福康安截下了趕來替皇請平安脈的太醫,不由分說地將人帶去了偏殿給馮霽雯治傷。
和珅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側。
首要之急,先要將箭頭自肉取出。
這過程和珅曾經歷過,他知道極疼,正因知道,即便馮霽雯死死忍着,可他的眼睛卻已經先紅了。
他緊緊抓着她的手,恨不能代替她受這份苦。
箭頭順利取了出來,接下來還要清理傷口。
此時,馮霽雯已經疼得面色如土,冷汗將裡衣都已浸溼透。
正殿,乾隆屏退了除高雲從之外的所有太監,只命福康安帶領侍衛守在一旁。
金佳氏跪坐在冰涼的大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