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
金亦禹怔了怔。
如此深夜,母親不歇着,怎會要他往祠堂去?
本欲問個詳細,但見管事面色急促,而自己身旁亦有外人在,金亦禹猶豫了一瞬之後,對身側小廝吩咐道:“……先帶洛先生去歇息,我去見罷母親便回。”
繼而看向身側的中年男人,語帶歉意地道:“先生,家母相喚,晚輩先失陪了。”
對方面無異色地頷首,聽小廝道了句“先生這邊請”,便隨之去了客房。
金亦禹則隨那前來傳話的管事一同趕往了祠堂。
路上無人他問及原因,卻聽那管事道:“二小姐犯錯被老爺下令關進了祠堂,方纔老爺帶人往祠堂去,意欲處罰二小姐……夫人眼下正在阻攔着,但老爺似主意已定,任憑夫人如何說,二小姐如何求饒,亦是無用啊……”
管事將聲音壓得極低,卻飽含憂慮焦急。
“父親要罰月兒?”金亦禹當即攏起了眉心。
他兩日前離家去請洛先生之時,月兒頭上的傷尚且未見有大好轉,想必至今仍是十分虛弱的,被關進祠堂,如何能夠吃得消?
金亦禹固然對這個妹妹失望,可到底還是親兄妹,眼下得知此狀,自是心急地往祠堂趕去。
而待他趕到祠堂之時,方知情況遠要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嚴重——
兩名婆子在金簡的授意之下制住了金溶月兩隻手臂,強迫其跪在了祖宗牌位前。
一旁同被婆子拉住的尤氏哭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不住地搖着頭哀求道:“老爺不可啊老爺……求求您饒了月兒吧!”
“二公子……”
守在祠堂外的下人低聲行禮。
尤氏聽到聲音望去見是金亦禹,忙道:“禹兒!快……快攔住你父親,他要將月兒絞了頭髮送去莊子上!”
金亦禹聞言大驚失色,一面跨入祠堂內,一面不可置信地看向金簡。
“父親您爲何要絞月兒的頭髮!?”
這等處罰,等同是將月兒的下半生都就此葬送了……!
“你回來得正好。”金簡未答金亦禹的問話,只吩咐道:“送你母親回房去——”
“不……”尤氏不住地搖頭,緊緊盯着金亦禹道:“快勸一勸你父親啊!”
“父親……”金亦禹正色問道:“月兒她到底做|錯了|何事,竟非須得如此重懲不可嗎?”
“暗借十一阿哥手中的暗衛謀害和珅夫人性命,又公然行刺和珅,甚至命人監視在和宅內外!……如今事情敗露,被和珅捉住了把柄,你姑母上門來逼我給和珅一個交代,儘早化解此事!”金簡話至此處,豁然伸手指向被兩名婆子押着背對衆人跪在牌位前的金溶月,沉聲道:“天子腳下,她竟如此膽大妄爲,絲毫不顧金家滿門上下安危!你說爲父此番將她送去出家贖罪,這處置到底是重了還是輕了!”
金亦禹聽得震驚不已。
擅用皇子暗衛,謀害他人性命……
縱然金溶月之前做了許多錯事,可一時之間他仍是很難相信這一切當真是她所爲。
若真如此,哪裡還有半分女兒家的善良純粹?
這分明是一個心機狠毒、不擇手段之人……
“月兒,父親所言是真是假?”他半點不願相信。
“事已至此,還問這些有何用!總而言之無論我怎麼說,父親皆不會信我……”金溶月聲音虛弱發顫,卻仍不肯認錯,只一味道:“可父親若真要命人絞月兒的發,那月兒寧可死,也決不答應……”
“快別說傻話了……快跟你父親認錯啊!”尤氏哭着道。
“我沒錯。”
她何錯之有?她做這一切,全是被馮霽雯逼的!
“你別想用性命來威脅我,今日的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我若不處置你不光難向你姑母交待,更無顏面對金家列祖列宗!”金簡肅然道:“動手!”
一旁的婆子遵命上前,手中緊緊握着一把纏了紅繩的剪刀。
“放開我!”
金溶月開始掙扎起來,蒼白的臉上滲滿了虛汗。
得了金簡吩咐的婆子卻哪裡會理會她的反抗,在另外兩名婆子的配合之下,一手抓住了金溶月一縷頭髮,另一隻手握着的剪刀毫不猶豫的張合,金溶月隱約聽得頭髮被鋒利的剪刀剪下的輕微聲響,瞳孔頓時一陣緊縮。
“不許碰我的頭髮……不許!”金溶月失聲驚叫起來。
尤氏更是被嚇得幾欲昏厥,張口再欲道阻攔之言,可眼裡一時只看得到不停掙扎的女兒被強行落髮的情形,驚駭交加之下,竟是連話也說不出,幾乎要癱倒在阻攔自己的婆子身上。
“父親!月兒她雖有錯,可也不至於如此……您這麼做,當真會要了她的命啊!”金亦禹急聲道。
“我意已決,休得多言!”
金簡語氣森冷,似絲毫商量的餘地也沒有。
“……我願代月兒受過!代月兒向和珅及其夫人請罪!”金亦禹跪倒在了金簡面前。
是,有錯是該罰,可若超出了限度,會因此危及到月兒性命的話,他這做二哥的實在做不到袖手旁觀!
金簡卻絲毫不爲所動。
“此事與你無關,立刻退下——否則爲父連你一起處罰!”
“可是父親……”
“住手……住手!”金溶月不住地掙扎着,聲音緊張而尖利地道:“誰也不許碰我……我腹中懷了十一阿哥的孩子!你們不想活了嗎!”
此事她本不想當衆道出,可如此情景之下,她爲了保全自己,實在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你說什麼!”金簡大驚。
幾名婆子也聞言色變,皆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下動作。
尤氏眼中亦是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來。
金亦禹更不必提。
“你再說一遍!”金簡重聲喝問道。
“我……我有了十一阿哥的骨肉……”驚嚇過度的金溶月失了婆子們的鉗制,倒在了供桌前,大口喘着氣。
所以這段時日以來她一直命阿碧將熬好的藥倒掉,從不曾沾過一口,這也正是她傷勢與病情恢復得極慢的原因所在。
“……”
金簡沉浸在震驚之中久久無法回神。
尤氏與金亦禹等人亦然。
祠堂外,夜風入骨,四下漆黑不見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