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霽雯與紫雲帶着丫鬟來至什剎海前海畔之時,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
而正如馮霽雯來時所預料的一般,什剎海周邊分着前三海與後三海,可不是丁點兒大的小湖畔,要找那彥成一行人,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紫雲剛轉悠了兩圈兒,沒瞧見人影,便覺得不大耐煩了,路過銀錠橋時,瞧着有人泛舟而行,遂也起了興致,與馮霽雯商量着道:“不然咱們也找一艘畫舫吧,從此處走水路一路向西而行,能看盡西山大半的美景呢——”
馮霽雯早便覺得如此四處晃悠有些不大妥當了,卻非是因其它,而是沿途有竟有人認出了紫雲來——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太太,口口相傳,不乏在背後議論者,紫雲一路走在前頭同丫鬟說笑,似無察覺,可難保下一句就會傳到她的耳朵裡。
馮霽雯本就想着要如何隱晦地提議‘避一避風頭’來着,此刻聽她有興致泛舟賞景,自是鬆了一口氣,道:“恰好也有些累了,到船上歇一歇腳,再煮一壺熱茶暖暖身子也好。”
一旁小仙聽了卻提議道:“乞巧節時太太跟紫雲格格來此處時,不是聽二爺說前頭有家臨湖而建的酒樓不僅菜品可口,出了後院兒更有畫舫供食客們遊玩之用嗎?眼下也近晌午了,太太今早用得少,不妨先用了午飯,再去賞景罷?”
馮霽雯確有些餓了,聽罷便詢問紫雲的意見。
紫雲沒有意見,只往前看了問道:“不知這酒樓叫什麼名兒?”
“似是叫做‘閱秀樓’。”小仙低聲道了句:“據說背後的東家是正黃旗裡的某位貴人呢……”
紫雲聽罷更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來,道:“這麼說來,那咱們真要去瞧瞧了。”
這‘閱秀樓’就臨着前海而建,佔地比附近一帶其它酒樓足要廣上三四倍有餘,朱漆高閣林立,青磚後院兒拉得極長,後半邊兒院子掩於臨海的樹木之間,乍一看竟望不到頭兒,確實是不同於一般酒樓的氣派。
酒樓夥計熱情又不乏恭謹,一路將馮霽雯幾人帶上二樓,尋了個臨窗可觀前海景色的好位置,便自下去傳菜去了。
“這裡頭的菜還真不錯。”飯罷,紫雲漱了口玩笑道:“和琳倒給咱們找了個吃飯的好地兒,也沒枉費他跟在伊江阿身後廝混了這麼久……”
說到後半句時,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面上的笑意卻微微凝了凝。
見馮霽雯擡眼朝她看了過來,半是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端起了茶道:“這茶也香,就是一壺便能要上整整五兩銀子,也不知是拿什麼東西泡出來的?”
“看茶色應是明前茶。”馮霽雯往下接了一句,見她仍有些不自在,便收回了目光來,轉而向小仙小茶吩咐道:“去樓下將飯錢給結了,再找夥計安排一艘畫舫,若有茶點之類,也備些過去,小仙看着置辦罷。”
兩個丫鬟應下來,下樓準備去了。
紫雲卻不知在想些什麼,低頭吃着茶,卻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隔了好一會兒,適才拿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說起伊江阿,倒真是許久不曾見着他了。”
說來奇怪,明明是很討厭的人,乍然間見不着了,卻又有些……掛念得慌。
馮霽雯點頭道:“自和琳解了毒之後,我也未再見過他了。”
“……他之前不是三天兩頭兒地便要去找你家和珅的嗎?”
此時,有傳菜的夥計送來了兩碗甜湯和幾碟點心。
馮霽雯倒不記得自己點過這道甜湯,見紫雲不假思索地舀了一勺送進嘴裡,便當是她所點,是以便也沒多問。
見紫雲還在眨巴着一雙眼睛等她回答,遂才道:“我倒也不清楚,大許是近來有事在忙吧。”
上回她問和珅,和珅也沒答出個所以然來。
沒得到明確的答案,紫雲“唔”了一聲,也未再多說其它。
殊不知,伊江阿近來確實是有事在忙。
只是所忙之事,有些特殊——
他在忙着挨罰。
腿傷剛好沒多久的伊江阿,前些日子又捱了永貴一頓揍。
因過於“冥頑不靈”,故而直到今日,這打少說也捱了得有三四場了。
這一日,伊江阿又求到了永貴跟前。
永貴二話不說就要揚起大耳刮子扇他。
伊江阿捂着臉躲開了,滿面不服氣地道:“不是您常跟我說要以德服人的嗎?怎麼如今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揍人?還能不能好好溝通了……”
“你還有臉在這兒跟我說這種屁話!”永貴怒道:“說得人模人樣的,可你瞧瞧你都幹了些什麼混賬事!你額娘她被你氣得臥牀不起,如今還****服藥!可你呢?不僅不知悔改,還成日在家裡跟我軟磨硬泡,一丁點兒男子漢的氣概都沒有,哪裡像是我永貴的兒子!”
“額娘她明明是偶感風寒,怎就成了被我氣得了?風寒加重,不****服藥也扛不住啊……”伊江阿翻了白眼道:“您即便真要抹黑我,至少也得找個靠譜兒些的藉口吧?”
“混賬東西!”永貴氣得又要動手:“我今天非得打死你這個不肖子!”
“瞧瞧,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吧?”伊江阿邊閃躲着邊看着他道:“我說您也一大把年紀了,又是堂堂的左都御史,就不能注意點兒涵養嗎?我是跟您誠心商量事兒來了,您若不同意便罷,我回去就是了,咱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您瞧瞧我這滿身滿臉的傷,多傷感情啊……”
“誠心商量?”永貴一聽着這話更是來氣:“商量個屁!老子不跟你商量!你若再敢跟我提起此事,我便當沒你這個糊塗兒子!”
語畢,已信手抓了茶壺朝着伊江阿丟了過去。
伊江阿嚇得一個激靈跑出門外,險險一躲,一隻養了好幾年的紫砂茶壺便這麼碎了一地。
“老子砸過去,你不知道拿手接住嗎!”永貴氣得欲要發抖:“你這個敗家玩意兒!”
伊江阿傻眼道:“可您也沒提醒我啊……”
“你給我滾!”
“我不滾,您不答應我,我說什麼也不滾。”伊江阿今日一反好漢不吃眼前虧的作風,站在了門外看着永貴道:“我是誠心想要娶紫雲爲妻,您若不允,我也絕不會娶她人過門——您橫豎也就我這麼一個兒子,我勸您一句,您要不想咱們家就這麼絕了後的話,還是別跟我爭一時之氣了,咱們皆大歡喜不好麼?”
他一張嘴向來‘能說會道’,永貴聽了這話險些沒被活活氣死。
“去你姥姥的皆大歡喜!”他忍不住罵了一句,也沒顧得上冒犯了丈母孃,伸出手指指向伊江阿,重聲道:“這些年來我真是把你給慣壞了,你成日吃喝玩樂,屁大點兒本事也沒有,在這京城裡頭,沒有永貴府你算個什麼東西!你口口聲聲要娶那個名聲狼藉的格格過門,我再說最後一遍,我與你額娘絕不同意!”
伊江阿聽罷撇了撇嘴。
“你若真有本領,就別來求我們,想要娶誰,但憑自己的本事去娶!如果連這點兒能力都沒有,還談什麼狗屁成家立業!”
“……”
難聽的話伊江阿早聽慣了,可今日永貴的這一番話,卻是忽然將他給罵懵逼了。
有生以來,他頭一次真正地將自己從外至內審視了一遍。
審視罷,他竟忽然意識到自己除了長得好看,家中有權有勢,一張嘴特別能貧之外……竟然一無是處了。
這樣的他,也難怪阿瑪心有不忿了。
他好像確實需要提升一下自己,纔能有資格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來跟阿瑪談條件。
可怎麼提升呢?
伊江阿陷入了沉思。
……
此時,馮霽雯與紫雲剛帶着丫鬟進了船艙。
丫鬟們早將一應茶水點心坐墊等物擺好,前後擋風的簾子各垂了一半下來,船艙裡又燒了火盆,馮霽雯與紫雲身上也俱披着裘衣在,故而雖是飄在水上,卻也沒覺得如何冷。
反而經火盆這麼一烘,倒令馮霽雯覺得有幾分燥熱感。
一絲風吹進來,又覺得脖頸處有些發癢。
如此一折騰,馮霽雯只聽紫雲在耳邊說笑絮叨着,竟顧不得騰出半點心思來去賞看船外的秋波粼粼與岸邊山景。
逐漸地,癢意竟有蔓延至全身的跡象,不知是否因爲這個緣故,莫名覺得呼吸都跟着變得不順暢起來。
而別處馮霽雯也瞧不見,可低頭挽了袖子看,卻見手腕上竟起了一層紅疹來。
她被嚇了一跳。
“太太!”一旁得見此狀的小仙臉色赫然大變,驚呼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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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剛修改完,應該沒有啥錯別字,雖然趕着點兒發的,但好歹也算開了個好頭兒,十一月第一天,祝大家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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