嶗山二怪本是一對孿生兄弟,心意相通,二怪老二這一加入戰圈之後,兩柄鐵手一右一左,互相配合,展開撲擊。
二怪老大立時扳回了劣勢,琵琶仙的一輪攻勢,也頓時受到阻遏。
三條人影,像走馬燈一般,不住的盤旋進退,三件兵刃,光影翻滾,有如大海中洶涌的波濤,四五丈方圓,風聲呼嘯,沙飛石走,天地爲之變色。
這一場激戰,當真是生死一發,兇猛險惡,武林罕見。
激戰之中,猛聽嶗山二怪同聲斷喝,兩人同時暴退數尺,各掄左手,同時劈出了一掌!
兩股陰寒掌力,一左一右,朝琵琶仙身前直撞過來。
“陰風掌”是旁門中最厲害的掌力,寒冰般勁風,眨人肌骨,擊中人身,可令人血脈僵凍,立時倒地。
琵琶仙一生好強,哪肯示弱?口中大笑一聲,功運全身,只見他一頭亂髮,根根直豎,身上一件藍布大褂,也被他一身膨脹的真氣,鼓了起來!
手上更不敢怠慢,鐵琵琶一記“橫掃千軍”,朝兩股交匯而來的陰寒掌力,橫掃了出去。
這一招,他力敵兩人,運一身功力而發,威勢之盛,無與倫比!
鐵琵琶挾着強大勁風,呼的一聲,立時把兩股“陰風掌”力,掃蕩開去,勁風如潮,反向兩人逼去。
嶗山二怪真也沒想到琵琶仙會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兩張木無表情的臉上,不禁飛閃起一絲驚駭神色;但這驚駭神色,一隻是一閃而沒,接着兩人嘴角,同時噙起了獰笑。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兩人互望了一眼,迅即收回左手,足尖點動,向後躍退。
就在他們身形暴退之際,手中鐵手向前一指,五個指頭同時發出五支飛針,一左一右,悄無聲息,朝琵琶仙電射而去。十支飛針,細如牛毛,快得肉眼幾乎無法看清。
琵琶仙奮起全力一擊,勁氣如潮,逼得嶗山二怪不敢硬接,往後躍退,此刻正是他全身功力運到顛峰,由顛峰漸漸收斂。
他根根直豎的頭髮,又緩緩捲曲下來,那件鼓如像竹籠的藍布大褂,也在緩緩的收縮!
十支飛針,恰在此時朝他左右兩側,電射而至!
琵琶仙一身真氣,雖不能算是盛極而衰,但至少是盛極而收,等他發現十支飛針左右襲來,飛針來勢,實在太快了,此時再要躲閃,已經不及!
倉猝之間,只得雙袖一抖,朝外揮出。
若要換在平時,這十支飛針,也傷不了他,但這時正當他全身真氣,由盛而收,倉猝之間,這一揮,只能發出二三成真力。
十支飛針,一閃而沒,雖被他袖角卷飛了五支,但也打中了五支,其中三支打中右肘,兩支打中左肩。
琶琶仙只覺中針之處,微微一麻,心知他們在針上淬過毒藥,暗暗一驚,立即凝立不動,運氣閉住雙臂穴道。
嶗山二怪飛針出手,但聽兩聲陰森冷笑,暴退出去的人,快同電光石火,兩道人影,同時飛撲而至,鐵手掄處,朝琵琶仙當面砸下。
琵琶仙連中了五支毒針,正在運氣閉穴,自是無力招架,眼看兩隻鐵掌壓頂而下,極難躲閃!
琵琶仙聽到急風破空而至,雙目乍睜,正待捨命一拚。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突聽“當”“當”兩聲輕響,手(鐵手)先人後,急撲而來的嶗山二怪,鐵手似乎受到強大的震力,被直盪開去,兩道人影跟着斜飛開去。
嶗山二怪只當是琵琶仙震飛出去的,兩人心頭大爲凜駭,暗暗忖道:“這老傢伙一身功力,當真不可輕估,中了自己兄弟五支毒針,還有這般厲害!”
琵琶仙心頭同樣感到十分驚異,不知出手救自己的是誰?
他瞪大雙目,定眼瞧去,只見離自己面前不遠,負手站着一個身穿天藍綢衫的少年公子!
他,正是昨晚在飯館裡,替自己會酒賬的公子哥兒!
琵琶仙這份驚詫,當真不可言宜,失聲“咦”道:“是你!”
他這一開口,驟覺真氣盡散,眼前一黑,咕咚往後栽倒。
嶗山二怪自然也聽到了!
這一看清來人,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心頭不禁大怒,二怪老大厲笑道:“小子,方纔就是你出手救了老不死?”
藍衫少年劍眉微挑,含笑道:“不錯,二位可以走了。”
二怪老二陰惻惻笑道:“小子你說什麼?”
藍衫少年道:“在下說的話,二位沒聽清楚麼?”
二怪老二道:“自然聽清楚了,只是你小子不是在說夢話?”
藍衫少年目光一注,徐徐說道:“怎麼?二位見好不收,莫非真要在下出手不成?”
二怪老大眨動一雙陰沉目光,冷冷說道:“這小子狂得很。”
二怪老二接口道:“看來非給他一個教訓不可。”
話聲出口,右手隨時揮出,一記“陰風掌”,朝藍衫少年當胸拍去。
他出手極快,藍衫少年根本未曾防範,依然負手而立,連動也沒動,一團奇寒澈骨的陰風,不偏不倚,撞上了藍衫少年臉前。
二怪老二見他毫無戒備,不覺陰聲笑道:“小子,現在你可以走了。”
藍衫少年微微一笑,擡眼道:“是麼?”
他依然揹負雙手,“陰風”撞到他身前,連綢衫下襬,都沒有飄動一下。
就在此時,二怪老二突覺不對,自己擊出去的“陰風掌”力,好像遇上一股極大震力,悉數被反震回來!
要知擊出去的掌力,若是被人反震回來,內腑受震,重則當場殞命,最輕也得身負重傷。
二怪老二發覺不對,要待收回掌力,已是不及,口中悶哼一聲,登登的連退數步,但覺一陣血氣翻騰,—股腥氣直衝喉頭,兩眼發黑,幾乎往後跌倒!總算他功力深厚,便行站住了樁,立即閉目調息,把一口逆衝的血氣,壓了下去。
二怪老大跟看老二好端端的人,忽然間,無緣無故往後連退,只要看他雙目緊閉,一張臉慘白如紙,分明傷得不輕!
心頭不禁大驚,急急問道:“老二,你怎麼了?”
二怪老二正在運功關頭,自然沒有作聲。
藍衫少年目光一擡,剎那間,射出兩道懾人寒光,冷峻的道:“你老二用歹毒掌力,偷襲在下,你大概看到了我只是略施薄懲,並沒要他性命,已是手下留情,二位應該知難而退吧?”
二怪老大雖已看出老二負傷,卻不知他是如何負的傷,此時聽藍衫少年說出,竟然是他出手傷了老二。
對方明明站着那裡,自始至終,一直揹負着雙手,根本沒見他如何出手?心頭這份震驚,非同小可,衡量自己,也決非對方敵手,一時目注對方,過了半晌,才道:“很好,閣下功力非凡,自是有來歷的人物,咱們兄弟今日認識,閣下報個萬兒咱們後會有期。”
隨着話聲,他已走到老二身邊,一隻右掌,輕輕按上老二背後“靈臺穴”。
藍衫少年傲哂道:“在下謝少安。”
“謝少安”這三個字,武林中名不見經傳。
二怪老大不覺一怔,望望他,哼道:“尊師如何稱呼?”
謝少安(藍衫少年)雙目神光一凝,冷聲道:“家師名號,從無人知,你們只要認清謝某就是了。”
二怪老二倏地睜開眼來,低低說道:“老大,這小子震傷小弟的,極似‘玄門護身真氣’,莫要是那個……”
二怪老大臉色一變,低喝道:“老二,咱們走。”
兩人說走就走,走得真快,眨眼工夫,便已走的沒了蹤影。
謝少安理也沒理他們,舉步走近琵琶仙身側,低頭瞧去,琵琶仙身中嶗山二怪五支淬毒飛針,毒力已發,此時雙目緊閉,已是奄奄一息!
謝少安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磁瓶,傾了一粒硃紅丹藥,納入琵琶仙口中,仔細察看了一陣,輕輕撕開他衣袖。
只見他手肘、肩頭兩處,都已色呈紫黑,足有手掌大一片,當下就運起內功,掌心貼在他傷處,緩緩吸出毒針。然後取了一粒丹藥,用口嚼爛,替他敷在傷口之上。
過了盞茶光景,琵琶仙悠然醒轉,一睜眼,看到身前站着的就是那個丰神如玉的藍衫少年。
心知自己一條老命是他救的,一挺身就想掙扎起來。
謝少安連忙搖手道:“老人家,此刻藥力剛剛行開,你元氣未復,不宜多動,最好閉目靜息一回,有話等你好了再說不遲。”
琶琶仙伸手指指山腳下一處草堆,說道:“那邊還有一個娃兒,生死未卜,你也救他一救。”
他指的正是姜兆祥。
謝少安來時,沒看到李玫被劫持而去,自然也不知道姜兆樣受制於人,躺在草叢裡。此時聽到琵琶仙一說,依言掠入草叢,看到躺着的竟是姜兆樣,心頭不禁大吃一驚!
謝少安雖不認得姜兆祥,但昨晚在飯館中見過,知道他是和綠衣少女一起的,他在這裡,那麼綠衣少女呢?心念閃電一動,立即俯身下去,一掌拍開姜兆樣穴道。
姜兆祥心念表妹安危,穴道一解,登時一躍而起,舉目四顧,大聲叫道:“表妹,表妹……”
他連叫了兩聲,不見李玫的蹤影,心頭更是大急,朝謝少安拱拱手道:“兄臺援手之德,容當後謝,在下因表妹遭賊人擄去了,在下必須立即趕去,失陪了。”
說完,正待縱身掠起。
謝少安聽說綠衣少女遭賊人擄去,心頭不覺咚的一跳,急急叫道:“兄臺留步。”
姜兆祥正待縱起的人,聞言停步,問道:“兄臺還有什麼事?”
謝少安道:“劫持令表妹的,是怎樣一個人?”
姜兆祥道:“在下不認識他,是個穿黃衫的人,手上拿一柄摺扇,約摸三十出頭……”
只聽琵琶仙沙啞的聲音,說道:“是陌上風柳如春。”
謝少安朝差兆祥道:“這位老人家傷勢雖無大礙,但仍須有一二日休養,才能復原,在下之意,想請兄留此照料,在下此時立即趕去,把令表妹救來。”
他沒待姜兆祥回答,傾了兩顆硃紅丹丸,遞到姜兆樣手上,說道:“此藥每日一丸,再有兩天,就可以痊癒了。”
話聲出口,人已飛掠而起,捷如飛鳥,瞬即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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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玫拚命的推拒,粉臉失色,一顆頭只是往後仰。
柳如春一張邪惡而俊美的臉孔,卻只是往前湊來,口中輕笑着道:“我的姑娘,這裡又沒有人,你還害什麼羞?快別倔強了,從現在起,你已經是小生我的人啦!”
李玫只覺渾身發軟,大聲叫道:“我不要,不要,你快放手……”
柳如春道:“這山上,人跡罕至,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
他一低頭,嘴脣在她粉頰上親了一下,低笑道:“姑娘家,十個就有十一個喜歡亂叫亂嚷,其實這又不是壞事,哪一個姑娘,都要經過……”
他雙手一環,抱起李玫嬌軀,朝一處草叢中走去。
李玫力竭聲嘶,只是拚命的掙扎,無奈柳如春雙臂有若兩道鐵箍,她再掙扎也沒用了。
шωш_ tt kan_ Сo 她只覺自己四肢痠軟,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她又驚又急,想要放聲大哭!
但她心頭清楚,哭泣無補於事,她緊咬着下脣,不住的轉着念頭,今天要如何才能選出他的魔掌?
柳如春一張瘦削的臉上,已經紅得如同桃花,尤其兩隻眼睛,更是充滿了淫邪的光采。
他一路不住的在李玫粉頰上親着,口中像囈語般說道:“小親親,你真美,小生三生修來的豔福,纔會遇上你花一般嬌滴滴的人兒……”
他緩緩把李玫放在草堆上,一手按着她身子,一手正待去解她裙帶……”
這一刻的柳如春,真像一頭餓狼,氣息咻咻的往她身上撲去。
李玫突然面有喜色,望着柳如春背後,大聲叫道:“爹,你快來救我。”
柳如春大笑道:“你爹早已……”
李玫在他說話之時,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個急滾,脫出柳如春撲上來的身子,從橫裡滾出去四五步之多。
右手一擡,三支袖箭,電射飛出,人已一躍畝起,轉身就跑。
她心慌意亂,這三支袖箭,自然失了準頭!
柳如春衣袖一揮,把袖箭揮落,口中尖笑道:“小心肝,你逃不出三步的。”
李玫確實感到雙腳發軟,但這是生死關頭,她咬緊牙關,才跑出兩步,身前輕風一颯,柳如春含着一臉邪笑,已經擋在面前,張開雙臂,等着投懷送抱!
他外號陌上風,一身輕功,當真快速如風。
李玫這一驚,幾乎昏厥過去,急急剎住身形,要待回身,已是不及,口中不覺驚叫出聲!
就在此時,突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了過來:“姓柳的,你給我轉過身來。”
柳如春依然一驚,他不愧陌上風的綽號,行動如風,身旋如風,就在話聲入耳之際,他已經左手一探,一把抓住了李玫的右腕,一下轉過身來。
李玫雖沒撲入柳如春懷中,她尖叫方起,就聽到清朗的喝聲,心頭不禁一喜,暗忖道:
“果然有人來了!”
但她右手又被柳如春握住,身不由己的和柳如春肩並着肩,手拉着手,一同轉過身來。
這模樣不知道的人,還當是小倆口,怪親呢的!
李玫比柳如春還要心急,救星來了,他自然急於想知道這來的人是什麼人?目光一擡,朝前望去。但見兩丈開外,一塊大石上,站着一個身穿藍衫,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他,正是昨晚在飯館中見過的那個藍衫公子!
這時站在一塊大石上,山風吹拂着他的長衫,宛如玉風臨樹,好不飄逸!但他一張清俊的臉上,已然隱理怒容,劍眉微剔,一雙星目,盯注着柳如春,雖在大白天,猶如看到兩道森寒如電的眼神。
李玫看到他,心頭又驚又喜,粉臉驀地一紅,右手一摔,掙扎着道:“放開我,你放開。”
柳如春雖沒用力,也並沒放手,右手搖着摺扇,口中並哈哈一笑道:“這位年輕朋友,找我何事?”
陌上風在江湖上,成名多年,哪會把謝少安看在眼裡?
謝少安滿臉怒容,冷喝道:“柳如春,你給我放開她。”
衝冠一怒爲紅顏,他眼看柳如春拉着李玫的手不放,心中自然有氣。
柳如春側臉望望李玫,輕佛的一笑,說道:“年輕朋友,你當她是誰,她已是柳某人的妻子。”
李玫聽得又羞又急,怒叱道,“你胡說,你……死不要臉……”
她舉起左手,沒頭投腦的朝柳如春臉上打去。她縱有一身武功,但在柳如春面前,這點能耐,就比三歲小孩差不多。
柳如春尖聲笑道:“小心肝,你莫要閃了腰,教我心疼,咱們雖沒成親,老實說,天下女人,只要柳如春看上了,春風沒有不度玉門關的。”
謝少安聽得大怒,舌綻春雷,大喝一聲:“住口!”
柳如春連瞧也沒朝他瞧上一眼,揮揮象牙摺扇,說道:
“年輕朋友,今天柳某人心情好,算你運氣,一條小命是撿到的,快快走吧。”
陌上風柳如春對女子好色如命,對臭男人,向來是心狠手辣。這幾句話,倒是沒有說錯,但他這回卻看錯了人!
不,他從謝少安現身之後,只不過瞄了他一眼,根本沒有仔細打量,他如果仔細看上幾眼的話,以他的見聞,也許會發現這位年輕朋友並不簡單。
謝少安面現鬱怒,朗聲喝道,“柳如春,我從一數到三,你再不放開這位姑娘,謝某就要不客氣了。”
柳如春嘿然乾笑道:“你要不客氣,柳某人也只好隨便你了。”
笑得輕蔑,把那年輕人看得更是稀鬆平常!
謝少安劍眉一揚,陡地大喝一聲,手向柳如春一指,“錚”,的一聲劍鳴,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己然從他衣袖之中飛彈而出,到了他手中。
劍形狹長,其薄如紙,一望而知是一柄十分犀利的好劍!他動作之快,柳如春、李玫正面對着他,依然沒看清楚那柄長劍是如何從他袖中飛出來的?
柳如春看到那柄長劍,臉色微凜,心中暗道:“寒螭劍!”
謝少安手提長劍,手腕輕輕一抖,便自揚得筆直,口中朗笑一聲道:“閣下看劍!”
他長劍出手,身形也跟着掠起,從兩丈外大石上飛撲過來!”
這一聲“閣下看劍”,聲到人到,劍尖一顫,飛灑出十數點寒光,朝柳如春身前密集刺到。
這一撲之勢,當真快若掣電,尤其他攻出的劍招,劍尖亂顫,使人無法確定他攻向何必?
柳如春久經大敵,見多識廣,一眼認出對方亮出來的是“寒螭劍”,已知這年輕人身手不凡!”
要知“寒螭劍”名列武林十大名劍之二,又名“寒螭帶”
因爲它是一柄軟劍,若無精純內功,和劍術上沒有相當造詣的人,根本無法使用。
柳如春一見謝少安出手第一招上,劍勢竟有這般緊密,本來他有一個十分好對付的辦法。
那就是他左手還握着李玫的手腕沒放,只須輕輕一帶,把李玫當作擋劍牌,擋在自己身前,對方自然不敢傷了李玫,勢必被迫撤劍,他就可以乘機出手。
柳如春被人視作淫魔,一生淫惡滔天,被他蹂躪過的名門閨秀,小家碧玉,不知多少,陌上風的外號,也由此得來,那就是春風一度,視同陌路。
柳如春雖然淫惡滔天,但他自己立了一條規矩,被他看上的,沒有得手以前,決不輕易放過,不達目的不休。
因此他此刻雖有極好對付謝少安的辦法,他捨不得使,而且還唯恐謝少安刺來的劍尖,傷了李玫。
柳如春一身武功,確也了得,就在謝少安劍先人後,十數點寒芒密集刺到之時,他右手摺扇,迅快點了李玫脅下穴道,左手緊接着往後一丟,把李玫身子丟出去三丈外,落在草叢之中。
自己同時一吸真氣,摺扇當胸,後退了五六尺。
謝少安的寒螭劍來勢極快,他才後退,謝少安身影已到面前,十數點劍芒,一閃間,倏然隱沒,化作一道雪亮的銀鏈,穿心射至,寒鋒懾人!
柳如春在這後退數尺之際,已然緩過手來,身子側閃而出,一下到了謝少安右側,“刷”
的一聲,扇面展開,半輪扇影,有如開山巨斧,劃到謝少安腰脅,謝少安劍隨身轉,揮手一劍,斜封出去。
高手過招,講求的就是空隙,謝少安飛身撲擊,原是攻勢,但柳如春在後退之後,忽然側閃而出,攻敵右側,已經搶回攻勢。
謝少安再揮劍斜封,就落了守勢。
這不是說謝少安武功不如柳如春,而是柳如春對敵經驗要比謝少安豐富得多,他知道在某種情況之下,可以攻守易勢。
此時一見謝少安揮劍封來,他哪肯放過機會?口中長笑一聲,手腕連揮,攻勢突然轉快!
一柄擺扇,揮灑如風,接二連三,攻出三招,扇影閃起了一片白光,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謝少安向右封出的長劍,回過頭來,劃了一個圓圈,直點過來!這一招劍勢奇幻,他並未直接封解,卻把柳如春攻來的三招,不攻自破,化解無遺。一點劍光,直奔柳如春面門。
柳如春悚然一驚,身形往後一仰,暴退出去一丈開外!
謝少安並未追擊,劍勢一收,冷冷說道,“柳如春,你可以走了。”
柳如春怎麼也沒想到這少年的武功,會有如此高強,卻又從未在江湖上露過面,以自己的見聞,竟然一點也看不出他的師承來歷。
只是從動手的情形看來,此人必然是個初出道的雛兒。
他原是城府極深的人,心念閃電一轉,立即摺扇一攏,含笑拱手道:“閣下劍術高明,柳某甘拜下風,只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謝少安只是從琶琶仙口中,得知李玫是陌上風柳如春擄走的,他對柳如春的行爲,一無所知。
此時眼看柳如春說得十分客氣,倒也不好過份給他難堪,寒光一閃,把寒螭劍收入袖中,淡淡說道:“在下謝少安。”
柳如春連連拱手道:“原來是謝公子,柳某失敬了。”
謝少安道:“不敢……”
他“不敢”二字堪堪出口,柳如春臉上飛閃起一絲獰笑,摺扇已悄無聲息的打了開來。
手腕一振,但聽一陣嘶嘶細響,十六支扇骨中,飛射出一蓬藍芒,朝謝少安罩射過去。
這一蓬藍芒,猶如一股藍色輕煙,來勢勁急無比!
謝少安沒防對方會在說話之時,驟下毒手,他若是早有防人之心,自可閃避得開,但閃避的機會,可說是稍縱即逝,等他警覺,藍芒已經射到面前!
謝少安不由大怒,突然大喝一聲,雙袖一齊拂出。
他雙袖乍揚,指出的一股勁風,登時把藍芒卷飛出去,一絲不剩!
柳如春一見勢頭不對,口中哈哈一笑,雙腳頓處,身形騰空而起,疾如鷹隼,朝山下投去。他人往下飛,他的聲音,卻往上傳來:“姓謝的咱們走着瞧!”
聲音劃空搖曳,說到最後一個字,至少已經到了數十丈之外。
謝少安劍眉一挑,運起內功,把話聲朝山下送去:“很好,謝某隨時候教。”
話聲一落,立即朝草叢中尋去,找到李玫,她身上穴道受制,睜大雙目,朝謝少安望來。
謝少安略一檢查,發現她受制的穴道,是在脅下,陌生男人,豈能碰得的?心中猶豫了一下,只得說道;“姑娘受制穴道,是在脅下,爲了要替姑娘解穴,只好從權,姑娘幸勿見怪。”
李玫口不能言,只是朝他霎霎眼睛,表示同意。
謝少安伸出手去,掌心按上她右首脅下,輕輕推揉了兩下,纔算解開穴道。
李玫雙頰飛紅,姑起身子,眼中滾出晶瑩淚珠,朝謝少安福了福,道:“蒙公子仗義相救,大恩大德,感激不盡。”
謝少安忙道:“姑娘言重,在下是聽琵琶仙說的,姑娘被陌上風柳如春所劫持,才一路追了下來。”
李玫問道:“只不知我二師哥傷的如何?”
謝少安道:“姑娘二師兄,只是被人點了穴道,倒是琵琶仙傷的不輕。”
李玫關心的道:“那位老人家是傷在嶗山二怪手下的了?”
謝少安道:“他是被二怪毒針所傷。”
李玫吃驚道:“毒針,那要不要緊?”
謝少安道:“已經不要緊了。”
李玫偏過頭去,望了他一眼,問道:“也是你救了他?”
謝少安道:“在下身邊正好帶有解毒療傷的丹藥。“李玫忽然低低的問道:“我還沒有請教公子尊姓?”
謝少安忙道:“在下謝少安。”
他一雙明亮的眼睛,望望李玫,欲言又止。
李玫臉上一紅,低着頭,幽幽的道:“我叫李玫,木子李,玫瑰的玫。”
謝少安聽她自己說出名字來,不覺喜出望外,連忙拱拱手道:“原來是李姑娘……”他想說“久仰”,但又覺不妥,口氣微微一頓,說道:“姑娘怎會和嶗山二怪、陌上風柳如春三人結怨的?”
李玫一面舉手掠着鬢髮,一面說道:“誰和他們結怨?這些人一路上攔截我們,大概都是爲着金鳳鉤來的。”
“金鳳鉤?”
謝少安臉上驚奇的道:“金鳳鉤能把嶗山二怪這些江湖上大有名氣的人引了來,那一定是一件稀世之寶了。”
李玫道:“我也不知道,他們都認爲爹把金鳳鉤交給了我,才生覬覦之心,沿途欄截,其實我連金鳳鉤這三個字,都沒聽爹說過。”
謝少安問道:“姑娘身手不凡,令尊也一定是武林中人了?”
李玫眨動一雙大大的眼睛,說道:“家父李松濤,公子也許聽人說過了?”
江湖上誰不知道李松濤,是鶴壽山莊的莊主?
謝少安口中“噢”了一聲,歉然道:“在下還是第一次出門,武林中的人,在下一個也不認識。”
李玫聽的有些奇怪,偏着頭,問道:“公子武功高強,不知是哪一派門下?”
謝少安道:“在下沒有門派。”
李玫道:“那麼令師呢?”
謝少安道:“在下也沒有師傅。”
李玫哪會相信,追問道:“那麼公子一身武功,是跟誰學的?”
謝少安道:“在下設有師承,只是自己練的?”
李玫披披嘴道:“公子大概是不願意告訴我吧?”
謝少安忙道:“姑娘誤會了,在下確實是自己一人練的。”
剛說到這裡,只聽琵琶仙的聲音,呵呵笑道:“他們在這裡了。”
接着但見兩條人影,相偕奔來,那正是琵琶仙和姜兆祥兩人。
姜兆祥一眼瞧到李玫,急急掠到他身邊,何道:“表妹,你沒事了吧?”
李玫眼圈一紅,說遣:“沒有謝公子適時趕來相救,我……我早已活不成了!”
謝少安迎着琵琶仙道:“老人家傷勢初愈,不可走動。”
琵琶仙呵呵笑道:“我這把老骨頭還算硬朗,只要劇毒解了,這點傷,還不要緊,老弟已經把陌上風趕跑了,只是此人氣量狹仄,睚眥必報,你老弟日後退上他時,可得小心。”
謝少安淡淡說道:“多謝老人家關照。”
琵琶仙微微一笑,伸手拍拍大石,獨自坐了下來,才擡頭笑道:“我老頭匆匆趕來,就因爲你小哥第一次替我會了酒賬;第二次又救了我老命,我欠了你兩筆人情,連小哥姓甚名誰不知道,我老頭心裡憋不得半點事兒,你說這有多難受?”
謝少安道:“區區小事,老人家何用掛齒,在下謝少安。”
琵琶仙微微嘆了口氣道:“英雄出少年,只不知小哥令師是誰?”
李玫沒待他回答,搶着道:“他說他沒有師傅,只是自己練的!”
琵琶仙摸摸鬍子,還沒開口。
謝少安道:“老人家也許不信,但在下說的,確實是實情。”
李玫披披嘴道:“鬼才相信。”
姜兆祥因謝少安總是救子自己兩人,怕她言語頂撞人家,連忙攔道:“表妹……”
琵琶仙笑了笑道:“也許是小哥另有奇遇,不足爲外人道。”
謝少安但然點頭道:“老人家只說對了一半,在下雖無師承,但確有一段奇遇,在下這點微末之技,只是從一冊手抄本上學來的。”
李玫眉毛一挑,好奇的道:”那是一冊什麼武功?”
謝少安道:“在下也不詳細,因爲卷首已經殘缺不全。”李玫偏着頭道:“這本書,你從哪裡得來的呢?”
謝少安道:“事情是這樣,家父謝安仁,原是丹陽世醫……”
琵琶仙突然笑道:“小哥原來是丹陽名醫謝安仁謝大夫的令郎,府上數代均以醫術救世,令尊在江南素有國手之譽,只是從未聽說他會武。”
謝少安道:“家父確是不會武功。”
李玫睜着一雙亮晶晶大眼睛,一霎不要的望着他。
謝少安口氣微頓,續道:“那是六年前的初春,傍晚時分,家父從城外診病回來,看到路旁倒臥着一個重病垂死的老人,家父就把他用自己坐的轎子,擡了回來……”
李玫問道:“這人是誰?”
謝少安道:“不知道。’
李玫小嘴一噘,沒有開口。
謝少安又道:“回到家裡,家父才發現這老人內傷極重,已是奄奄一息,經家父悉心治療,原以爲少說也得調理個一年半截,才能復原,哪知這老人第三天已能起牀走動,家父沒有問他姓氏,他也沒說。”
琵琶仙一手摸着鬍子,不住的點頭。
李玫望望他,心中暗道:“人家沒說名字,你倒好像已經知道了。”
謝少安續道:“第四天早晨,我經過庭前,那老人就坐在階上哂太陽,看到我招招手道:
“小兄弟,你過來。”
我走到他跟前,他忽然從懷中摸出一本薄薄的書本,迅速捲成一卷,塞到我手裡,低聲說道:“府上數代積德,這東西應該歸你所有。”
我問他這是什麼書?那老人道:‘你不可告訴令尊,也不可告訴任伺人,書上文字你已經看得懂,每晚臨睡前,按圖練習,自有好處,不過有一點你必須記住,等你全練完了,你就把這本書燒去。’
這天,那位老人家就不辭而別,我聽家父只是說着:‘奇人,天壤間的奇人。’因此料想他送給我的這本書,也一定是奇書。”
琵琶仙聽到這裡,雙目之中,異采連閃。
李玫問道:“你那柄劍呢?是不是他送給你的?”
謝少安道:“不錯,那是三年前,在下早晨起來,看到臨窗的桌上,多了一柄軟劍,另外還有一張紙條,語多獎勵,說這柄軟劍,叫做寒螭劍,是他化了三年時間、才覓來的,要我好自爲之,底下也沒具名,但我猜想準是那位老人家。”
李玫道:“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是誰麼?”
謝少安道:“在下六年來一直不曾見過他老人家,自然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誰了。”
李玫眨動一雙大眼睛,問道:“你行走江湖,是不是想找那位老人家?”
謝少安道:“在下另外有事……”忽然目光一擡,說道:“聽姑娘口氣,好似知道這位老人家是誰了?”
李玫咭的笑道:“我哪裡知道?但你着想知道的話,我倒可指點你去問一個人,我想他一定會知道。”
謝少安急急問道:“姑娘說的是誰?”
李玫俏皮的笑了笑,一手撥弄着她垂在胸前的辮子,神秘一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謝少安道:“這會是誰?”
琵琶仙呵呵笑道:“李姑娘說的,就是我老頭了。”
李玫得意的笑道:“你終於承認了。”
謝少安拱拱手道:“老人家真的知道家師是誰麼?”
李玫道:“你不是說沒有師傅的麼?”
謝少安道:“在下這點能耐,全出他老人家所賜,因此在下心目中,還是把他老人家視作恩師。”
琵琶仙接着搖搖頭道:“江湖上黑白兩道,各門各派的人,我老頭差不多沒有不認識的,但你小哥的這位師傅,我可摸不準他是誰?”
李玫聽的一怔道:“你老人家方纔聽公子說話的時候,不是不住的點着頭麼?”
琵琶仙大笑道:“我點頭,是因爲那老人家傷勢好的極快,可見他一身內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姜兆祥道:“表妹,咱們承琵琶仙老人家和謝公子相救,此刻快近午時,咱們該上路了。”
李玫聽二師兄催自己上路,不由擡眼望望琵琶仙、謝少安兩人,問道:“二位呢?要上哪裡去?”
琵琶仙回頭朝謝少安問道:“小哥打算到哪裡去?”
謝少安道:“在下前往廬山。”
李玫春花般的臉上,忽然綻出欣喜之色,啊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們也是到廬山去的。”
姜兆祥看到表妹這份欣喜之狀,臉色有些不大自然,暗暗朝李玫使着眼色。
這也難怪,他奉師傅之命,不但是陪同表妹前往青玉峽,而且身邊還帶着“金鳳鉤”和一塊玉符。
師傅雖沒明說,但此行顯然十分隱秘,不能爲外人知道,謝少安縱然救過自己兩人性命,總究是外人。
還有就是表妹和謝少安認識不到半天工夫,就有說有笑,一見如故,心裡也難免有些酸溜溜的!
李玫看了姜兆祥朝她連使眼色,心中不覺有氣,粉臉一沉,噘起小嘴,說道:“我們性命都是謝公子救的,告訴他,又有什麼要緊?”
姜兆樣給她這一嚷,臉上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
琵琶仙摸着鬍子,面情漸漸凝重,望着姜兆祥、李玫兩人說道:“老朽有一件事,本來不到地頭,不想告訴兩位的,只是今日一戰,幸蒙謝小哥賜救,總算保住老命,但傷的着實不輕,只怕一二日內,無法完全復原,那就不能護送你們到廬山去了。”
李玫感激的道:“你老人家好好休養,我們自己會去的。”
琵琶仙搖搖手道:“姑娘聽老朽說下去,老朽和令尊算起來相識已有二十年,見面不過兩次,令尊以一派掌門人的身份,從沒有瞧不起我這個終年流浪江湖的老頭,和其他名門大派的掌門人那種妄自尊大的氣焰,大不相同,這就是我老頭明知和人家差得太遠,還要趕來的原因……”
姜兆祥躬身道:“老前輩這份大德……”
琵琶仙連連搖手道:“你小哥莫說這些客套話了,老朽的意思,是你們此去廬山,只怕險阻重重,隨時都可能遇上攔截的人,這位謝小哥一身所學,勝我十倍,有他同行,也許可保無事,一二日後,老朽自會趕來……”
李玫道:“再過一二天,我爹也可以趕來了。”
琵琶仙神色一黯,欲言又止。
李玫忽然“哦”了一聲,擡頭問道:“老人家要告訴我們的,就是這幾句話麼?”
琵琶仙道:“不,那是另外一件事。”
李玫道:“那是什麼事呢?”
琵琶仙長嘆一聲道:“好吧!你們遲早總要知道的,早些告訴你們,心上也好有個準備……”
姜兆祥似是已有預感,身軀猛然一震,急急問道:“老前輩,莫非咱們莊上,出了什麼事麼?”
琵琶仙黯然點頭道:“不錯,老朽趕去之時,鶴壽山莊已經沒有一個活人……”
“什麼?”
姜兆祥只覺頭上“轟”的一聲,如中巨杵!
李玫更是睜大雙目,驚駭欲絕,急着問道:“我爹呢?”
這兩句話,兩人幾乎同時問出來的!
琵琶仙道:“令尊已經仙逝了。”
這是晴天霹靂,姜兆祥眼淚奪眶而出,哭叫一聲:“師傅……”撲地跪倒地上,大哭起來。
李玫幹睜着兩眼,問道:“我爹怎麼死的?”
琵琶仙道:“唉!令尊是被內家真力震碎內腑致死。”
李玫仰天干號一聲:“爹,你死得好慘。”
“咕咚”跌倒地上,昏了過去。
謝少安急忙把她扶起,伸手在她後心輕輕拍了一掌。
李玫甦醒過來,只是大哭。
琵琶仙皺皺眉,等他們哭過一陣,纔開口勸道:“老朽告訴你們,只是讓你們心裡有個準備,好切志抱父師之仇,發奮用功,將來能夠湔雪血仇,這般啼啼哭哭,於事何補?”
姜兆祥拭拭淚水,問道:“老前輩,這殺害我師傅的兇手是誰?”
琵琶仙搔搔頭皮,說道:“這個……唉!老朽方纔說過,我趕到鶴壽山莊,已經遲了一步,李大俠遺體,倒在大廳之上,自然不知殺害李大俠的是誰了。”
李玫雙目哭得通紅,擡眼道:“老前輩既看出我爹被內家真力震傷內腑,自然也看得出是什麼人的路數,老前輩推說不知道,那是不肯說罷了。”
琵琶仙爲人正直,臉上流露出一絲苦笑,“唉”了一聲,說道:“我老頭一生從沒說過謊,殺害令尊的兇手,老朽縱未目睹,猜也可以猜想的到,只是你們目前,還是不知道的好。”
李玫問道:“爲什麼?”
琵琶仙道:“沒有爲什麼?只是……咳,咳,老朽實在是不便說。”
李玫道:“父仇不共戴天,老前輩不肯說,我就死在你面前算了。”
右手擡處,“繃”的一聲輕響,一支袖箭,從腕底飛出,朝自己咽喉射去。
琵琶仙坐在大石上,和她距離較遠,不由得睹狀大驚!
就在此時,只見從李玫腕底射出的袖箭,箭頭忽然一歪,朝謝少安手中飛去,謝少安伸出兩個手指,輕輕把袖箭夾住,正容道:“姑娘父仇未報,豈可輕易言死?”
琵琶仙忙道:“姑娘千萬不可如此,老朽不肯告訴你們仇人的姓名,實在是爲你們好,時機不到,最好不要知道他的名字,老朽活了這一大把年紀,是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琵琶仙風塵怪傑,一生嫉惡如仇,從不知道“怕”字,但這回說的吞吞吐吐,聽他口氣,好像只要知道這人名字,就會保不住性命一般!
謝少安劍眉微軒,問道:“老人家,這人究竟是誰?有這大能耐麼?”
琵琶仙奇道:“小哥行走江湖,難道沒聽人說過麼?”
謝少安淡淡一笑道:“你老人家都諱莫如深,江湖上還有誰敢說?”
琵琶仙老臉不禁一紅,訕訕說道:“不是老朽不敢說,實是此人十分厲害……”
他說到這裡,長長吸了口氣,才道:“這人姓聞,名於天,一身武功,高不可測,三十年前,在江湖出現,就博得‘飛天神魔’的外號。”但他不喜歡這個‘魔’字,就訂下了一項規定,只准人家叫他聞天君,不準有人稱他飛天神魔,否則就殺無赦……”
謝少安道:“有這等事,他能封得住江湖衆人之口?”
琵蓄仙道:“武林知名之士,就因出言不慎,已有不少人死在他手下,因此大家談虎變色,從沒人敢直道‘飛天神魔’。
到了如今,連‘聞天君’都不敢叫了,大家提到他的時候,只以手指天,打個手式,就能意會,誰也不願自找麻煩。”
說到此處,忽然神情凝重,朝兩人低聲叮囑道:“李姑娘、姜小哥最好放在心裡,沒到時機,慎莫說出來。”
李玫含淚點頭道:“晚輩記住了。”
謝少安俊目放光,朗朗一笑道:“飛天神魔這外號有什麼不好?他既不喜這個‘魔’字,只要自己行得正、立得直,少帶點邪魔外道的妖氣就好,不準別人叫他魔,他自己偏偏墮入魔道,於人何尤?”
琵琶仙皺皺眉道:“小哥說的極是,只是江湖險惡,能不招惹他,總是不招惹的好。”
謝少安道:“飛天神魔殺死李姑娘令尊,此去廬山的路上,在下真想能夠遇上他,就當面叫他三聲飛天神魔,看他又能把在下怎樣?”
“壯哉此言!”
聲音鏗鏘,十分清朗。
大家聞聲瞧去,但見三丈開外,負手站着一個青袍飄逸、丰神俊朗的中年文土,臉含微笑,朝謝少安望來。
琵琶仙乍睹此人,要那間,面色慘白,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謝少安只覺來人溫文儒雅,氣度非凡,不由拱拱手道:
“兄臺過獎,不知高姓大名,如何稱號?”
琵琶仙過了半晌,纔算走下神來,急急說道:“小哥,他就是……”
中年文士投待他說下去,微微一笑,接着道:“不錯,在下就是小兄弟口中方纔說的人。”
他雖是隨口說來,卻把琵琶仙的話聲,蓋了下去。
謝少安、李玫、姜兆祥同時驀然一驚,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飛天神魔會在此地現身了,這正合說起曹操,曹操就到!
謝少安雙目神光直注,愕然道:“你就是飛天神魔聞於天?”
中年文士瞧了他一眼,面露惋惜之容,徐徐說道:“小兄弟人品清秀,死了實在可惜,你何苦明知故犯,觸我禁條?”
他口氣之中,好像甚是惜才,但又含有奈何犯我禁條之人,又非死不可之意。
只要聽他口氣,任何人都可知道來的是什麼人了。
李玫突然衝了出去,說道:“是你殺了我爹?”
中年文士道:“姑娘令尊是誰?”
李玫衝上去的同時,謝少安怕她有失,也急忙跟了上去,和她並肩而立。
姜兆祥也立即縱身跟上,站在李玫左邊。
李玫怒哼道:“惡賊,我爹就是鶴壽山莊莊主,不是你惡魔,還有誰殺害我爹?”
中年文士閃着一雙朗星般的目光,輕哦一聲道:“你是李松濤的女兒,哈哈,在下正要找你要回一件東西……”
話聲未落,不知他如何一晃,人已到了李玫的身前。
謝少安左手輕輕一攔,道:“李姑娘快請後退。’右手擡處,“鏘”的一聲,一道寒光從他袖中飛出,手上登時多了一柄寒芒吞吐的長劍,劍尖朝前一指,冷喝道:“聞於天,你給我站住。”
中年文士來得奇快,謝少安拍手彈出長劍,也相當迅速,一個飛身過來,一個劍朝前指,這一湊之勢,劍尖幾乎刺上中年文士胸膛!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中年文士就在劍尖快要刺上之時,倏然住足,和劍尖只有二三分之差,但總是差了分,謝少安的劍尖夠不到他衣衫。
他朝謝少安手中注視了一眼,徐徐說道:“寒螭劍。”
謝少安道:“你眼光不錯。”
中年文士臉上笑容未泯,微哂道:“小兄弟手上縱有利器,如何傷得了我?”
謝少安道:“那倒未必。”
中年文土淡淡說道:“小兄弟好狂的口氣,放眼當今武林,敢在在下面前說大話的,還只有你一個,這叫做初生之犢不畏虎……”
謝少安大笑道:“謝某未必是犢,閣下也未必是虎。”
中年文士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突然閃過一絲殺氣,緩緩說道:“幾十年來,無一人敢直呼我名字,這是我定下的禁條,觸犯我禁條之人,殺無赦……”看了謝少安一眼,續道:
“因此我也不能輕易放過了你……”
隨着話聲,右手一揮,一角袍袖,驟然朝謝少安當胸拂去。
琵琶仙睹狀大驚,急忙叫道:“小心!”
中年文士袍袖一甩之勢,快得實在難以形容;但謝少安也不慢到哪裡,劍光一閃,寒螭劍同時削出!
但聽一聲裂帛脆響,兩人各自後退了一步,中年文士右。手袍袖,已被劍光削落了一角。
皆因中年文土在袍袖蘊聚了真力,因此袖角被劍削破,就會發出裂帛聲響來。
中年文士常掛在臉上的笑容,頓然消失不見,繼之而起的是一片殺氣,雙目中也射出了凌厲的光芒,冷聲道:“看來你非死不可!”
探手從大袖中取出一支兩尺長的金劍,但見金光四射,劍鋒耀目,顯得犀利無匹。
李玫大聲道:“惡魔,你才非死不可,殺了你,才能替天下、武林除去一個邪魔外道的魔頭……”
她想盡了最惡毒的句子,來罵飛天神魔,但就在她罵聲未落。
只聽一聲大喝,眼前飛起一道匹練的銀光,和一道金芒像電一般閃了閃,登時響起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
不,一連傳出三聲“鏘”“鏘”“錨”劍鳴!
一片濃重的劍氣,逼人生寒!
姜兆祥慌忙拉着李玫,向後躍退了數步。
沒有人看得清楚他們交手的情形,自然更沒有看到這三招劍法的變化,但他們兩人卻已經在電光石火之間,交接了三招!
就在姜兆祥、李玫躍退之際,劍氣寒光,也同時倏然斂去!
謝少安和中年文士仍然各自站在原來的地方,好像根本沒有方纔那回事一般。
中年文士手中金劍,已經不見,那自然收起來了。
他面色鐵青,目光也流露出憤怒之色,盯注着謝少安,過了半晌之後,才徐徐他說道:
“你已接下我三劍了。”
謝少安說:“不錯。”
中年文士道:“很好,凡是接下我三劍之人,就可饒你一次不死。”
說完,轉身自去。
謝少安喝道:“閣下慢走。”
中年文士連頭也沒回,身如行雲流水,去勢極快,一句話的工夫,已經走出十丈之外。
李玫大喝道:“惡賊,你留下命再走。”
中年文士的後影,早已漸漸消失,李玫的喝聲,他可能已經聽不到了。
琵琶仙長長吁了口氣,問道:“小哥,這老魔頭劍法如何?”
謝少安道:“很難說,在下覺得他劍勢雖然凌厲,但也未必比在下強到哪裡去。”
琵琶仙沉吟道:“老朽也覺得奇怪,他走的如此匆忙,似是自找臺階,說的是門面話,莫非……”
他原想說:“莫非小哥在交手三招之中,已經無意中勝了他麼?”但繼而一想,飛天神魔聞於天號稱黑道第一高手,哪會輕易敗在一個初出道的謝少安手下?因此說到“莫非”二字,就忽然住口,故作思索之狀。
“啊!”李改口中輕啊一聲,伸手指指地上,說道:“那是什麼?”
李玫話聲出口,雙足一點,縱身掠了出去,俯身從地上拾起寸許長一截金光閃閃的東西,喜的叫了起來道:“謝公子,原來你削斷了他的劍尖,方纔真不該放他走的。”
琵琶仙雙目異采連閃,呵呵笑道:“老魔頭果然斷羽而去,哈哈,痛快,痛快,小哥初出江湖,就在三劍之中,削了老魔頭的袖中金劍,對他來說,這是三十年來受到第一次挫折,難怪他說了幾句門面話,匆匆就走。”
說到這裡,目光一掠三人,續道:“三位要去廬山,可以上路了,老朽想在這裡找個避風所在,坐息一回。”
他傷勢尚未痊好,方纔陪姜兆祥趕了一段路,自然急需調息。
姜兆祥歉然道:“老人家,不礙事吧?”
琵琶仙笑了笑道:“謝小哥數代名醫,他家傳的‘療傷八寶丹’,譽滿江湖,老朽這點傷勢,自可藥到病除,老朽只要坐息一會,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李玫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說道:“老人家闖蕩江湖,見多識廣,我想請教一件事,不知老人家知不知道?”
琵琶仙道:“不知姑娘要問什麼?”
李玫道:“這些人一路追蹤,好像是爲了一支‘金鳳鉤’,我想請教的,就是老人家知不知道金鳳鉤是什麼?”
“金鳳鉤?”
琵琶仙聽得一怔,雙目圓睜,說道:“他們是爲了金鳳鉤,金鳳鉤又重出江湖了?”
李玫眨動眼睛。道:“聽老人家的口氣,好像知道金鳳鉤的來歷?”
琵琶仙點點頭道:“老朽只聽人說過,金鳳鉤名列武林十大名劍的第十名,它不但斷金削鐵,鋒利無匹,最厲害的,還是那個鉤上,任何兵器,只要被它輕輕一勾,無不立斷。但它名次卻排在十大名劍之末,主要的還是它帶着一股濃重的殺氣,沒有人能罩得住它,於是也就成了妨主,被江湖上視爲不祥之物,而且金鳳鉤出現江湖,江湖上就會有一次大亂……”
李玫問道:“什麼叫做妨主?”
琵琶仙道:“妨主就是妨害主人的意思,凡是得到此鉤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死於非命,也沒有一人能保得住它。”
姜兆祥聽得不由機伶一顫,心中暗道:“這柄金鳳鉤果然是不祥之物,它送到鶴壽山莊,師傅就遭人殺害,莊毀人亡……”
李玫道:“既然金鳳鉤是不祥之物,爲什麼還有人凱覦它呢?”
琵琶仙道:“這個老朽就不知道了,因爲金鳳鉤已有百年不曾在江湖出現,那時正值流寇之亂,天下鼎沸,此劍不知所終。”
謝少安朗笑道:“只要是名兵,都帶有濃重殺氣,所謂兵,兇器也,江湖上把金鳳鉤視作不祥之物,實在可笑已極,因爲越是名兵,所帶的殺氣愈重,惟有德者居之,那些死於非命的人,只能說不配作它的主人。”
琵琶仙連連點頭道:“小哥高論極是,這些話,人所未道,老朽還是第一次聽到!”
差兆祥身上藏着金鳳鈞,就怕別人談論金鳳鉤的事,這就催道:“表妹,琵琶仙老人家傷毒初愈,急須行功,我們不可打擾,該上路了。”
琵琶仙連連點頭道:“對,對,你們確實該走了,哦,謝小哥,那麼就偏勞你護送他們到廬山去了。”
謝少安忙道:“老丈好說,在下和他們二位,原是順路。”
三人別過琵琶仙,相偕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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