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趙府,只見剝皮猴徐永燮負手站在階前,似在等候什麼人,一見四人回來,立即迎了上來,含笑拱手道:“楊大俠、謝大俠四位回來了,敝少主聽說四位昨晚出去,一晚未歸,心中甚是焦急,今日一早,就命兄弟在這裡恭候……”
楊繼功未待他說完,連連拱手道:“兄弟和謝兄前些日子,誤中奸人暗算,昨晚找一個人去的,倒叫趙兄掛懷,實在不好意思,徐總管辛苦了。”
徐永燮道:“楊大俠四位請,兄弟這就去稟報公子。”
絕情仙子道:“徐總管且慢驚動公子,咱們一晚未睡,想去休息一回,再向趙公子當面致謝。”
徐永燮連連擡手說道:“四位只管請。”
四人迴轉東院賓舍,金笛解元文必正、姜兆祥、李玫三人也正因他們一晚未歸,等的暗暗焦急。
李玫第一個飛奔過來,口中叫道:“謝大哥、大師兄。”
文必正問道:“楊兄、謝兄身中蠱毒,已經治好了麼?”
楊繼功點點頭道:“治好了。”
姜兆祥道:“大師兄怎麼去了一晚,真叫人放心不下。”
絕情仙子道:“大家進屋再說,昨晚一個晚上,說來可話長呢!”
文必正道:“怎麼,你們和人家動了手麼?”
絕情仙子道:“誰說動手了?”
大家進入堂屋,李玫急着問道:“管大姐,你快說呢,那人究竟是誰?”
絕情仙子當下就把昨晚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姜兆祥道:“會是銀髮魔女!她不是飛天老魔的妻子麼?還生了一個兒子,就是陌上風柳如春。”
楊繼功道:“大概是聞於天移情別戀,這新歡就是姓秦的妖婦,才傷透了銀髮魔女的心。”
李玫道:“一個是魔女,一個是苗女,都不是好東西。”
冰兒道:“她總究替楊大哥、謝大哥醫好了蠱毒。”
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道:“管大姐,銀髮魔女給你的一顆蠟丸,究是什麼東西?現在可以取出來看了。”
絕情仙子點頭道:“不是冰妹提起,我差點忘了。”
李玫道:“銀髮魔女給了你什麼東西?”
絕情仙子道:“一顆蠟丸,誰知道她裡面放了什麼東西?”
伸出革囊從中取了出來。
金笛解元目光一注,伸手說道:“管仙子且慢。”
絕情仙子橫了他一眼,道:“做什麼?”
金笛解元道:“銀髮魔女昔年心狠手辣出名,她替楊、謝二兄治療蠱毒,完全爲了一塊玉佩,在臨行之時,要青衣婆子交給你這顆蠟丸,極可能沒懷着什麼好心。”
他這番話,說的原也有理,絕情仙子闖蕩江湖多年,自然也想得到,但這話從文必正口中說出,她就偏要和他相拗,披披嘴道:“在你文解元眼裡,好像什麼人都成了壞人。”
金笛解元道:“魔教中人,一向被視作旁門左道,就是因爲他們行爲乖張,不可以人情衡量,尤其銀髮魔女……”
絕情仙子不耐的搖了下頭道:“好啦,這些話,你不說,我也知道。”
金笛解元碰慣了她的釘子,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道:“管仙子既然知道,那就不如把蠟丸交給兄弟來打開瞧瞧。”
絕情仙子格的笑道:“說了半天,原來文解元也是魔教中人。”
金笛解元聽的一怔,道:“兄弟怎會成了魔教中人?”
絕情仙子道:“你不是魔教中人,不解魔法,爲什麼我不能打開來看,你可以打開來看?”說到這裡,突然想到金笛解元原是一番好意,但她偏不領他的情,哼道:“我偏要看!”
楊繼功道:“管仙子,文兄說的不錯……”
話聲未落,絕情仙子兩個玉管似的纖指,輕輕一捏,已把蠟丸捏碎,發現裡面竟是一個小小紙團。
冰兒問道:“管大姐,這是什麼?紙團?”
絕情仙子投有回答,已把小紙團打了開來,她只看了一眼,不禁微微變色。
冰兒、李玫兩人都湊過頭去,只見小紙條上,端端正正寫着一個“中”字。
李玫咦道:“只有一箇中字,說是什麼意思?”
冰兒道:“不,紙角上還有一行小字:‘九十九天趕去武陵白壁灣寒犀潭仍可保命’,她要誰到武陵白壁灣寒犀潭去?”
李玫道:“管大姐,給我瞧瞧。”
絕情仙子道:“自然要我去了。”
冰兒眨動一雙清澈的大眼,奇道:“她爲什麼要你九十九天趕去呢?”
金笛解元聽得變色道:“銀髮魔女果然在你身上下了毒。”
謝少安道:“這就奇了,她好端端的爲什麼要在管姑娘身上下毒?”
李玫拿着紙條,說道:“她寫這‘中’字又是什麼意思呢?”
楊繼功已從李玫手中,接過字條,抗吟道:“中,這好像是暗示什麼……”
絕情仙子斜睨了金笛解元一眼,說道:“解元公,你說說看?”
這是故意難難他的。
金笛解元如奉綸音,連連點頭道:“兄弟就在想……唔,中……中……”他說了兩個“中”字,突然擡目道:“中字是一個口字,中間加一直……”
絕情仙子道:“這還用說。”
金笛解元指划着天空,說道:“口中豎上一直,這……不錯,管姑娘,你可曾和銀髮魔女說過什麼話?”
絕情仙子道:“說過的話太多了。”
金笛解元道:“管仙子再想想,你有一句話,觸了她的禁忌,她纔要你三緘其口……唔,是了!她在你身上下的毒,要在第一百天,纔會發作,只要你三緘其口,到了九十九天,趕到寒犀潭,仍可保命,就是可以給你解藥了。”
絕情仙子聽的心中暗暗佩服,但依然冷哼道:“誰稀罕她的解藥?”
冰兒仰着臉道:“管姐姐,你究竟那一句話觸犯了她的禁忌?”
絕情仙子冷冷笑道:“這老魔婆做賊心虛,怕我追究地符。”
“地符?”楊繼功、謝少安同時聽的一怔。
絕情仙子道:“不錯,她就問起她地符的用途,才起了猜忌之心。”
楊繼功道:“咱們已把地符給了她,只不過問她一句,就暗中下毒,實在太不講理了。”
謝少安道:“由此可見這方王佩,定然大有用處。”
金笛解元道:“謝兄說的是,這方玉佩,只怕隱藏着某一秘密,銀髮魔女怕管仙子動疑,再追究下去,不然她下毒就下毒,何用再說出九十九天期限來?”
絕情仙子道:“她說九十九天,那是因爲她下的毒藥要一百天才發作。”
金笛解元道:“不,兄弟認爲她在管他子身上,下了百日發作的毒藥,是有作用的。”
楊繼功道:“文兄請說。”
金笛解元道:“她要管仙子三緘其口,等過了九十九天,纔可給你解藥,極可能她得到玉佩之後,要去做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據她估計,約需三個月時光,始能完成,因此她不希望管仙子在三個月之內,泄漏出去。只要你不泄漏,纔可保住性命,若在三個月之內,泄漏了秘密,到時候就不給你解藥。”
絕情仙子冷哼道:“我偏要到處去說,地符落到銀髮魔女手裡了。”
楊繼功道:“管仙子,這不是嘔氣的事,唉,這塊玉佩,究竟有什麼用途呢?”
金笛解元道:“她以九十九天爲期,這一點看來,這方玉佩,可能隱藏的秘密,必須三月才能完成,譬如玉佩上暗藏着某種上乘武功,或者是某種煉丹口訣。或者是某種寶藏……”
冰兒忽然插口道:“是了,那玉佩上刻着一座山峰,莫要真是藏寶的地方?”
絕情仙子突然心中一動,說道:“不錯,地符,地圖,哦,冰妹,你還記得那玉佩上刻的山勢麼?”
冰兒點點頭道:“我記得一些。”
李玫道:“我也記得一些,來,咱們把它劃出來。”
絕情仙子道:“玫妹這辦法不錯,畫出來之後,大家看了再慢慢修改。”
金笛解元笑道:“你們畫出來了,又怎知是什麼地方?天下之大,不知名的山峰,何止萬千,不身臨其境,又如何找得着?”
李玫道:“銀髮魔女找得到,我們自然也找得到。”
冰兒眨着眼睛,說道:“我想銀髮魔女一定知道地方。”
李玫道:“咱們不會暗中跟她下去?”
楊繼功笑道:“看來你們準備和銀髮魔女奪寶了?”
絕情仙子道:“這也沒有什麼不對,玉佩上刻的真要是藏寶的地圖,她能去找,我們自然也能去找了。”
李玫道:“是啊,我們送她的只是玉佩,可不是藏寶。”
三位姑娘居然一口咬定了那是藏寶,寶藏自然是人人想要的東西,難怪姑娘們都不肯放過。
※※※※※※
這天,已是好好先生趙槐林七十晉五華誕的日子。
纔不過辰、已之交,趙府門前,就已車水馬龍,賀客盈門。
這原是一年一度的小生日,往年只有贛州附近的武林人物,和趙府的知交親朋,才趕來祝賀,熱鬧熱鬧。
今年和往年不同的,是無腸公子趙復初替他老父作壽,發了帖子。江湖各大門派,三出五嶽的英雄,都接到了請帖。
好好先生武林忠厚長者,家財萬貫,富甲一方,當然不會有人說他存心打秋風。
早在十天以前,送禮和趕來祝壽的人,已經絡繹不絕。
贛州城所有的客店、酒樓,也全由趙府包了下來,接待各方的賓客。
大門外,張燈結綵,搭起了巍峨綵樓。從大門、二門,到大天井,石階上,一路都是佩掛紅綢的接待人員,逢人打拱作揖,笑臉相迎。
大廳上,正中間掛的是一幅南極仙翁像,兩旁掛着一付紅底黑字的壽聯,署名的竟有七人之多。
那就是楊繼功、謝少安幾個人合送的那一付,連少林寺方丈普濟大師和贛州知府送的壽聯、都掛到了下首。
楊繼功雖然只是白鶴門的一個門人,但他是三十年來,第一個擊敗飛天神魔聞於天的人。
江湖上近些日子,早把楊繼功捧上了三十三天,無怪少林方丈和知府大人的壽聯,都要移到下首來了。
壽星好好先生趙槐林身材高大,面團團像個富家翁,只是雙足不良於行,坐在壽案右側一張披錦交椅上,嘻開着嘴,逢人總要說上一句:“不敢當。”
無腸公子趙復初生得又矮又胖,和他老子站在一起,只到他老子肩膀下面。
今天他是正主,在人叢中轉來轉去,裂開兩片厚嘴脣,到處跟三山五嶽、五湖四海的英雄豪傑打拱作揖,打着招呼。
楊繼功、謝少安等六人,今天也打扮整齊,三位姑娘更是刻意修飾了一番,纔到大廳上來的。
四個男的,個個似玉樹臨風,三位姑娘,個個像仙女下凡。
她們才走到二門,就被許多賀客發現,大家只覺眼睛一亮,所有的目光,不覺全都朝他們投來。
當然也有許多人從他們身邊掛着的金笛、玉簫上,認出了金笛解元和玉簫仙子,只不知其餘幾人是誰?
正當此時,只見總管陳康和在人叢中看到了楊繼功一行人,他本來和一個祝壽的老鏢頭寒喧。忽然間,朝那老鏢頭拱拱手,三腳兩步趕了過來,連連抱拳道:“楊大俠、謝大俠幾位請到花廳坐。”
楊繼勸道:“陳總管不用客氣,在下兄弟先得進去拜壽。”
惡狗陳康和連連應“是”,擺攏大袖,夾着尾巴走在前面,陪笑道:“兄弟給諸位帶路。”
跨進二門,就遇上剝皮猴徐永燮。
他見陳康和領着楊繼功等人朝裡行來,生怕功勞讓人搶走一般,立即趨了上來,滿臉堆笑,躬身說道:“楊大俠、謝大俠,諸位請。”
隨着“請”字,和陳康和一左一右,在前開路。
這時從二門到大廳,到處都擠滿了拜壽的人,大家都不知道這幾個年輕男女,究竟是何來歷?居然由趙府一猴一狗兩位總管陪同領路。
光是這份氣勢,就把眼前所有祝壽的賀客,全都蓋了下去。
楊繼功、謝少安等人,剛到階前。
無腸公子趕復初已經滾動着又矮又肥的身子,迎了上去,含笑道:“楊……楊兄,謝……
謝兄勞駕,真……真不敢當,諸諸位請……請到花……花廳奉茶。”
楊繼功拱手道:“兄弟是給壽翁叩頭來的,禮不可廢。”
趙復初咧着厚嘴脣,傻傻的笑道:“這……家父如何敢……敢當?”
口中說着,一面側身肅客,陪同七人,朝廳上走去。
絕情仙子心中暗道:“好好先生趙槐林已經躺在棺材裡,不知是什麼人假扮他老子?周旋於賀客之間,難道不怕露出馬腳來麼?”
心中想着,已隨同大家走了上去。
只見壽案右首一張繡披紫檀椅上,坐着一個身軀偉岸的禿頭老者,生得豐頰重頰,白髮白眉,看去一臉福相,只是有些癡肥,行動顯得滯鈍。
趙復初已走了上去,在趙槐林身邊說道:“爹,楊……楊大俠,謝……大俠幾位,替……
替您老人家祝壽來了,楊……楊大俠是三十年來,第……第一個擊敗飛……飛天神魔聞……
聞於天的青年高……高手,是……武林中人……人人敬……敬仰的大……大俠。”
楊繼功、謝少安等人一齊朝上拱手長揖,同聲道:“晚輩特來給老前輩拜壽。”
好好先生趙槐林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含笑道:“不敢當,諸位這樣遠道而來,老朽實在當不起。”
趙復初接着一一替衆人引見。
好好先生連連點頭道:“諸位原諒,老朽行動不便,失禮的很,復初,你陪他們到花廳待茶。”
楊繼功、謝少安等人,聽絕情仙子說過,她在假山地室中,看到過好好先生趙槐林的靈柩。可見趙槐林早已身故,眼前此人,自然有人假冒頂替,只是怎麼也看不出他的破綻來。
尤其是無腸公子趙復初,老子已經死了,還要廣發請帖,替老子做壽,究竟目的何在?
實在令人費解。
趙復初聽了老父吩咐,恭聲應“是”,轉身朝楊、謝幾人擡手說道:“楊……揚大俠、謝……謝大俠,請到花……花廳休……休息。”
楊繼功伸手一攔,說道:“趙兄今天很忙,還是留在這裡接待賀客,不用客氣,咱們自己去好了。”
趙復初道:“這……這個如……如何使得?”
謝少安道:“楊兄說得不錯,趙兄不用客氣了。”
惡狗陳康和陪笑道:“公子,楊大俠、謝大俠既然這麼說了,你就留在這裡招呼,他們幾位由屬下和徐兄陪去也是一樣。”
徐水燮忙道:“是,是,丐幫姜幫主就俠來了,公子還是留在這裡的好。”
無腸公子趙復初點頭道:“也……也好,那就由……由你你們代……代我陪……陪楊大俠幾位去吧。”
一猴一狗連聲應“是”,陪同楊繼功等人,退出大廳,一路朝東廳來。
穿行長廊,進入軒敞的東花廳。外面儘管車馬熙攘,賀客盈門,但這東花廳還是香氣襲人,保持着十分清靜。
花廳窗明几淨,佈置幽雅,這時只有五六個人坐在那裡說話。
不用說,這是接待貴賓的地方了。
一猴一狗領着七人跨進花廳,立時引起了廳中諸人的注意,所有目光,全都朝幾人投來。
這也難怪,這是趙府接待貴賓的地方,前面成千賀客,也只有寥寥數人,有資格被延到東花廳來的。
這幾個年輕男女,大概是哪一門派的門人弟子,可能是找師父來的了。
就在他們紛紛猜想之際,只聽陳康和一臉諂笑,擡手肅客道:“楊大俠、謝大俠諸位請坐。”一面朝在坐之人,拱拱手陪笑道:“兄弟給諸位引見幾位貴賓。”
說到這裡,指指楊繼功,說道:“這位就是三十年來,第一個擊敗飛天神魔的白鶴門人稱青鶴的楊繼功楊大俠。”
“三十年來第一個擊敗飛天神魔”,這幾個字,果然極具力量,屋中坐着的幾人,紛紛站起,向楊繼功作出頷首歡迎之狀。
惡狗陳康和接着又替謝少安、金笛解元、姜兆祥、絕情仙子、冰兒、李玫等人,一一介紹。然後指着上首一個滿臉紅光,腰掛一柄長劍的道裝老人說道:“這位是八卦門掌門人高德輝高老爺子。”
中等身材、貌相斯文的中年文士,是六合門掌門人段鬥樞。
花白頭髮、一身青衣,面情冷峻的帶發者尼是峨嵋青衣庵無緣師太。
面目黧黑、雙目開闔之間精光四射的偉岸老者,是長江幫幫主鐵掌水上飄於顯。
瘦高身材、臉色白中透青的中年漢子,是三元會會主青煞霍長泰。
禿頂、花白鬍子藍褂老者,是金陵五福鏢局局主太極手任子春。
說起這位老爺子,他還是武當掌教雲揚子的師弟。
有武當派這樣一個領袖武林的大門派做靠山,五福鏢局的鏢,只要插上一面鵝黃色中間綴着五福標記的鏢旗,就可通行四海,黑道上沒有人敢瞧上一眼。試想江湖上有誰願意自找麻煩,開罪聲勢頂盛的武當派?
有人說笑話,這位太極手任子春任老爺子,鏢局開了幾十年,只怕連什麼叫做佔山立寨的響馬,都沒見識過。
這當然是諷刺他只不過仗着武當這塊金字招牌混世,但也說明了他一生從沒耽過風險,因此也有人稱他“福老”。
楊繼功、謝少安等人,連連拱手作揖,連說“久仰”。
徐永燮陪笑道:“楊大俠諸位請坐,兄弟和陳兄恕不奉陪了。”
楊繼功慌忙還禮道:“二位總管只管請便。”
剝皮猴徐永燮、惡狗陳康和連連躬身,相偕退下。
早有兩名青衣使女,替七人端上香茗。
青煞霍長泰朝楊繼功拱拱手道:“兄弟久聞楊大俠英名,今日真幸會。”
楊繼功還未開口,絕情仙子搶着說道:“楊兄,這位就是三元會的大當家,上次搜索鶴壽山莊的,是二當家陰世秀才沈獨木,和他們總管筆帖式史秉賢,楊兄大概沒有忘記吧?”
楊繼功想起那晚師父屍體被三元會挖起,心頭頓覺憤怒已極,沉哼一聲道:“在下自然並未忘記。”
青煞霍長泰白中透青的臉上,突然一紅,抱拳道:“兄弟就是爲了此事,要向楊大俠致歉。”
絕情仙子冷冷說道:“大當家何須太謙,江湖上,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當時楊兄新遭大故,心力交瘁,貴會趁火打劫,若非我及時趕到,楊兄一條命,差點就喪在二當家手下了。”
霍長泰臉上更紅,眼中隱射煞氣,勉強笑道:“兄弟久聞仙子手下厲害,今天才知道仙子嘴上,更不饒人,兄弟就因爲當時並不知情,二弟回來之後,兄弟着實責罵了他一頓。因此今天一見楊大俠,就當面謝罪,正以表示兄弟內心一點歉意,經管仙子方纔這般一說,好像兄弟成了罪魁禍首,罪不容誅。”
鐵掌水上飄於顯道:“楊大俠、霍兄爲人,一向光明磊落,也許是手下開罪貴莊,霍兄事後方知,也是可能之事,衝着霍兄當面向楊大俠請罪,楊大俠也就算了。”
楊繼功抱拳道:“於幫主說的極是,霍會主既然事前並不知道,在下衝着霍會主一句話,這場過節,就此揭開,只是一點,在下要向霍會主請教,不知霍會主可肯賜告?”
霍長泰臉色稍霽,說道:“楊大俠要問什麼?”
楊繼功道:“貴會二當家,夜入鶴壽山莊,不知究是有何圖謀?”
霍長泰微微皺了下眉道:“不瞞楊大俠說,二弟和晉陝雙義的雲中雁陸子長有些過節,他是追蹤陸子長到貴莊的,不想當時貴莊已經遭遇大故,說起來這原是一場誤會。”
楊繼功心中暗想:“只不知晉陝雙義,何以要把金鳳鉤送到鶴壽山莊?引起白鶴門這場浩劫。”一面朝霍長泰拱手道:“多謝霍會主賜告。”
冰兒悄悄走到絕情仙子身邊,說道:“管姐姐,那老尼姑不就是峨嵋青衣庵的無緣師太麼?咱們受人之託,那東西,這時候交給她不好麼?”
絕情仙子低笑道:“瞧你,真是急性子。”
冰兒道:“這叫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咯!”
絕情仙子笑道:“好吧,我這就送過去。”站起身,款步走到無緣師太坐位几旁,一張空椅上坐下,招呼道:“老師太。”
無緣師太臉長如驢,冷冷的看了絕情仙子一眼,傲不爲禮,只是冷聲道:“老尼不喜多言,你有什麼事?”
絕情仙子聽得心頭有氣,暗道:“老尼姑好像吃了生米飯,這臭架子搭給誰看?”心念轉動,笑容隨着斂去,冷笑道:“就算峨嵋派門大勢大,管弄玉無求於人,還用不着奉承什麼人,若非受人之託,你請我,我還不來呢!”
無緣師太是峨嵋別支青衣庵的當家,生性冷僻,連峨嵋派掌門人都對她要禮讓三分,是江湖上出名難纏的人物。
絕情仙子這一出言頂撞,老師太馬臉一沉,雙睛精光暴射,似要發作,但卻竭力忍了下去,冷冷問道:“什麼人託你找老尼來的?”
絕情仙子管弄玉若是脾氣溫和,江湖上也不會叫她絕情仙子了。她連正眼也沒看無緣師太一眼,伸手從懷中掏出血書,朝無緣師太和她中間的茶几上一放,冷聲道:“什麼人託我的,你自己去看吧!”
站起身就走。
冰兒迎着她,披披嘴道:“這老尼好壞!”
絕情仙子道:“早知她是這樣一個怪物,咱們也用不着多管閒事,淘閒氣了……”
話聲未落,那無緣師太看了血書,臉色大變,倏地站起,一步掠了過來,沉喝道:“管姑娘,翠玲怎麼了?”
她神色激厲,白髮飛飄,模樣好不怕人。
絕情仙子冷冷的道:“那上面寫的清清楚楚,還來問我作甚?”
無緣師大雙手十指如鉤,當胸作勢,厲聲道:“今天你不給我說說清楚,老尼就劈了你!”
冰兒道:“你這老尼姑講不講理?”
隨着話聲,右手朝外拂去。
她這一揮手,原無傷人之意,怎奈她練的“紫氣神功”,乃是玄門上乘心法的“先天真氣”。所謂先天真氣,就無須運功行勁,舉手投足,內力自然會應掌而生。
無緣師大做夢也想不到、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竟會練成先天真氣,就在對方話聲方落,陡覺一股極大潛力,朝身前涌來!自己在這股無形潛力之下,幾乎毫無抗拒之力,心頭大吃一驚,只得功凝全身,向後躍退。她縱然見機的快,還是被當堂震退兩步之多。
謝少安眼看冰兒拂出右手,急忙喝道:“冰妹不可飭人。”
但他喝的已遲,無緣師大已經震退了兩步,一時怔立當場,目注冰兒,臉色氣得蠟黃,沉哼道:“小姑娘身手果然不凡。”
冰兒粉臉一紅,說道:“我不是故意的。”
說來一派天真純潔,毫無半點虛假。
謝少安慌忙拱手道:“老師太息怒,在下妹子從未在江湖行走,不諳禮數,開罪老師太之處,在下這裡替老師太賠禮。”
說完,拱手作了個長揖。
無緣師太先前對這幾個年輕人,並不十分注意,此時這一打量,發覺這說話的年輕人,精華內斂,氣宇軒朗,分明一身所學,已臻上乘境界!心中暗暗驚異:“江湖上幾時出了這批年輕高手?唉!看來自己當真老了。”
她縱然生性冷僻,但總究見多識廣,光是眼前這小姑娘,內功修爲,已在自己之上。人家既然賠話,若是再不見風落蓬,自己一世英名,就得毀於一旦,她沉着寒鐵似的臉色,總算稍霽,頷首道:“相公是知書達理之人,老尼一大把年紀,豈會和令妹一般見識,老尼只是一時心急小徒安危,想問問管姑娘而已!”
絕情仙子還未答話,突聽前廳有人洪聲笑道:“有些什麼人,已經來了?”
聲若洪鐘,說到最後一字,花廳門口,已經出現了一個高大人影。
這人生得濃眉大眼,鬚髮如乾,看去約未六十來歲,身穿一件短僅及膝的黃衫,腳穿一雙草履,大步走了進來。
太極手任子春首先站起身來,笑道:“劍髯幫主來了。”
原來此人正是名聞南北的丐幫幫主姜劍髯。
惡狗陳康和跟在他身後,陪笑道:“姜幫主請。”
姜劍髯頭也沒回,說道:“陳總管請到外面招呼去吧,這裡都是兄弟的熟人,不用招呼了。”
陳康和連聲應是,果然退了出去。
這時廳上衆人,全已站了起來。
八卦掌門高德輝打了個稽首道:“姜幫主久違了。”
姜劍髯目光流動,呵呵笑道:“高兄、段兄都在這裡,連老師太蓮駕也到了贛州,這麼看來,兄弟倒真是來得巧,無怪好好先生說東花廳都是兄弟的熟人。”
他一邊說話,一邊又朝鐵掌水上飄於顯和青煞霍長泰兩人拱手爲禮,笑道:“於兄、霍兄兩位,兄弟差不多有數年不見了。”
說話之時,已經走到太極手任子春面前,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他胳臂,大笑道:
“子春兄,兄弟正要找你,雲中子道兄月前仙逝,據說身患急症,究竟發生了什麼意外?”
任子春被問的不覺遲疑了一下,才道:“三師兄仙逝,雖然有些突然,但確是急症身故,並無意外。”姜劍髯嘿然道:“外面謠傳可多得很。”
他因楊繼功等七人,都是年輕男女,一時也只當是眼前幾個老朋友的門人弟子,因此只顧說話,並未和他們打招呼。
八卦掌門高德輝怕又引起誤會,輕咳一聲道:“姜幫主,這裡還有幾位青年大俠,兄弟替你引見引見。”
太極手任子春接着歉然道:“楊大俠諸位幸勿介意,兄弟只顧和姜幫主說話,忘了替諸位引見了。”
姜劍髯巨目一掄,望望幾人,拱手道:“這幾位是……”
高德輝忙把楊繼功、謝少安等人,一一替姜劍髯引介。
姜劍髯目中冷芒飛閃,呵呵大笑道:“兄弟和李莊主昔年有過數面之雅,楊大俠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面,但近日江湖上,對楊大挾在白鶴峰劍敗聞於天之事,不但轟動大江南北,兄弟也聞名已久,真是幸會的很。”
楊繼功道:“姜幫主過譽,在下愧不敢當,其實白鶴峰遇上的聞於天,可能是他門下弟子,並非聞於天本人。”
姜劍髯詫異的道:“楊大俠此話怎說,來,來,大家坐下來說。”
大家依次落坐,楊繼功就把小師妹被秦映紅所擄,自己等人在江邊遇上四個飛天神魔化身之事,大概說了一遍。
這些話,在座之人,在江湖上從未聽人說過,一時相顧愕然!
太極手任子春連連點頭道:“楊大俠說的不錯,聞於天一定調教了不少門人,作爲他的化身,唉,聽楊大俠這麼一說,他這些化身,武功全已得了聞於天的真傳,茫茫江湖,平添許多魔影,實在是不堪設想之事。”
在他們說話之時,絕情仙子也把那天晚上所見,詳細告訴了無緣師太。
直聽得無緣師大怒火難遏,依她脾氣,立時要去找趙復初算賬,還是絕情仙子把她勸住,有什麼話,不妨等壽筵上當衆先問問他老子再說。
只聽姜劍髯洪聲道:“諸位老哥可知好好先生此次把咱們下帖邀約前來,究竟有什麼事麼?”
祝壽既然不是爲了打秋風,自然另有目的,但大家誰也不知道壽翁有什麼事?
而且知道好好先生已經靜靜的躺在假山地室,眼前的壽翁已經不是好好先生的,也只有楊繼功等七人。此事關係重大,他們自然沒有說出來。
不多一會,剝皮猴徐永燮、惡狗陳康和兩人相繼走入,朝廳上衆人連連打拱,齊聲說道:
“諸位貴賓,前廳壽筵已開,老莊主恭請諸位入席了。”
姜劍髯站起身道:“走,咱們喝壽酒去,好好先生有什麼事,壽筵上,總該宣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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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上筵開數十席,到處都是鬧烘烘的人頭。
大天井中,臨時搭蓋的戲臺,掛燈結綵,頭場已經開鑼,兩道走廊中,都已擠滿了人。
任何場合,越是亂烘烘的,就越顯得熱鬧。
一猴一狗陪同丐幫幫主姜劍髯、楊繼功等人,才跨出東首腰門。
無腸公子趙復初已經疾趨過來,連連拱手道:“諸……諸位前輩,家……家父已……已經在廳……廳上恭候,快……快請入……入席了。”
姜劍髯道:“趙世兄請。”
趙復初滾動矮胖身軀,搶在前面,替衆人開路,一行人擠在人羣中行走,進入大廳,纔算寬敞了些。
此時賀客們全已入席,每一桌上,都已坐滿了人。
這些人能坐在趙府大廳酒席上,自然是三山五嶽的英雄,黑白兩道的知名之士。
因此談笑之聲,也特別洪亮,幾十桌,比平常幾百桌,還要熱鬧,每當他們大笑之時,真有聲動屋瓦之勢。
大廳上首,一排四席,雖然早已擺好了杯筷碗碟,但還空着,沒人敢坐上去,不用說,那自然是特地留着的貴賓席了。
楊繼功、謝少安隨着大家走進大廳,突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嗨”了一聲,道:“謝老弟,你也來了,哈哈,文解元、管姑娘,久違久違!”
謝少安急忙回頭看去,那人已經站了起來,正是琵琶仙,不覺喜道:“老人家也來了。”
琵琶仙笑了笑道:“老朽是路過贛州,被他們迎賓的人硬請了來的。”
絕情仙子嬌笑道:“幾年不見,你還是這副樣子,我們正想找你呢!”
琵琶仙道:“老朽老了,姑娘卻出落得更標緻了。”
李玫擠上了一步道:“老人家,您好。”
琵琶仙含笑道:“姑娘好,你不是到廬山去了,怎麼也來了這裡?”
李玫道:“說來話長呢,老人家,咱們一起到上廳去。”
琵琶仙道:“幾位和趙府……”
金笛解元笑道:“不請自來,已經當上了貴賓,走,咱們一面喝酒,一面聊去。”
惡狗陳康和慌忙躬着腰,陪着笑道:“這位老人家,既是諸位貴賓的朋友,自然請上座了。”
金笛解元笑道:“陳總管大概投見過吧?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琵琶仙。”
陳康和一聽這糟老頭竟是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琵琶仙,一張死灰臉不由的一呆,慌忙一拱到地,諂笑道:“久聞你老盛名,兄弟招待不週,不知你老俠駕光臨……”
琵琶仙看他一副小人摸樣,不覺注目問道:“這位是……”
陳康和沒待金笛解元介紹,聳肩弓腰,餡笑:“兄弟陳康和,江湖朋友給兄弟起了個外號,叫做惡狗,嘻嘻,兄弟忝爲趙府總管,負責接待賓客。”
琵琶仙一生嫉惡如仇,惡狗陳康和這付吹拍奉迎的醜態,他如何看的慣?只是冷冷的道:
“原來是陳總管。”
這幾句話中,姜劍髯等人已經走了上去。
陳康和心頭一急,慌忙躬腰肅客,道:“楊大俠、謝大俠,快請上去了。”
壽星好好先生因雙足不良於行,還是坐在壽案右側,這時正有兩個人,坐着和他說話。
這兩人,一個正是小廟中見過的西崆峒掌教七煞劍神莊夢道,矮胖身軀,穿一件織錦道袍。他那本來就生得稀稀疏疏的花白長鬚,一眼就可看出,還有幾莖被火燒焦的痕跡!
顯見前晚他踏着林梢逃走,那魔火果然厲害。
另一個是身穿古銅長衫的瘦小精幹老者,這人絕情仙子和冰兒曾在東花園見過。當時他自稱趙府護院,正是七煞劍神的兩個師侄,龜蛇二將中的洞裡赤練賀錦舫。
好好先生看到他“兒子”趙復初引着衆人走來,含着一臉笑容,連連拱手道:“諸位老哥,可以入席了,兄弟先替大家引見,這位是犬子復初的業師崆峒掌教莊夢道莊道兄。”
原來無腸公子果然是西崆峒門下。
丐幫幫主姜劍髯呵呵笑道:“趙兄不用介紹,咱們全都認識。”
趙槐林目光一動,望望楊繼功、謝少安幾人,笑道:“莊道兄、姜幫主諸位,都是成名幾十年的人了,自然全都熟悉,這裡還有幾位青年俠士,兄弟要和莊道兄特別引見……”
莊夢道看了楊繼功等人一眼,尖聲笑道:“這兩位老弟,兄弟見是見過,只是不曾請教尊姓大名。”
他雖是一派之主,爲人倒挺和氣。
趙槐林含笑道:“這位就是最近轟動江湖,在白鶴峰削斷飛天神魔金劍的楊繼功楊大俠,這位是天山葛老的高足謝少安謝大俠……”
七煞劍神呵呵尖笑道:“英雄出少年,兩位老弟儀表出衆,果然不同凡俗,兄弟幸會了。”目光一凝,忽然問道:“兄弟前晚在小廟之中,看到兩位正在跌坐運功,是否中了魔女暗算?”
絕情仙子突然心中一動,在旁插口道:“莊掌門人說對了,銀髮魔女柳飛燕覬覦楊兄一方叫地符的玉佩,借療治蠱毒爲名,要楊兄交出地符。”
她要把銀髮魔女得到地符的消息,向武林廣爲宣佈,這自然是最好的機會了。
“地符!”姜劍髯、於顯、霍長泰等一干人全都聳然動容!
七煞劍神更是目中寒芒連閃,急急問道:“只不知楊老弟是否把地符給了老魔婆?”
絕情仙子看了他們幾眼,心中已是有數,只要看他們聞符變色,這方地符,隱然是一件寶物無疑!她格的一聲輕笑道:“楊兄、謝兄身中蠱毒,不給她,她肯治療麼?”
七煞劍神嘿然笑道:“這老魔婆果然貪得無厭!”
趙槐林道:“莊道兄,大家請入席了,有話坐下再談不遲。”
無緣師太看到趙復初蠢得像豬的長相,心頭早已暗暗切齒,此時不覺沉聲叫道:“趙公子。”
趙復初慌忙恭身道:“老……老師太有……有何吩咐?”
無緣師太道:“老尼聽說小徒姚翠玲前些日子,路過贛州,也在府上作客,不知可有此事?”
趙復初聽的一怔,連忙點頭道:“是……是……老師太不……不說,晚……晚輩差……
差點……忘了,姚……姚姑娘是……是四天前到……到贛州來……來的,但……但這裡的客……客店,都……都被寒……寒家包……包了,姚……姚姑娘她……她找不到宿……宿頭,正……正好給陳……陳總管遇上,聽……聽說她……她是峨……峨嵋門下,就……就請到寒……寒家來了。”
他口吃的厲害,教人聽來零零碎碎,好不難懂。
好好先生趙槐林不知缺了什麼德,纔會有這樣一個寶貝兒子,貌蠢如豬,野心卻居然不小。
無緣師太拉長馬臉,冷冷說道:“小徒人呢?”
趙復初陪笑道:“姚……姚姑娘就……就在西……花廳女……女賓席,老……老師太請……請坐,晚輩馬……馬上着……着人去請。”
人已死了,你還到哪裡去請?
無緣師太沉哼了一聲,心想:“我不怕你逃走,倒要看看你如何向我交待?”
趙復初已經滾動着身子,急急走了幾步,舉手朝剝皮猴徐永燮一招,低低吩咐了幾句。
徐永燮連連點頭,躬身領命而去。
趙槐林顫巍巍的站起,已在肅客入座:“莊道兄,你是小犬的業師,這上首一席,該你坐了。”
七煞劍神莊夢道連連搖手,尖聲笑道:“趙老哥這就說錯了,姜幫主天下第一大幫,聲威遠震,這首席該由劍髯兄來坐纔是。”
姜劍髯洪笑道:“莊老哥誇獎了,當着諸位道兄,兄弟怎敢僭越?何況還有這位楊大俠,是三十年來第一個擊敗飛天神魔的年輕高手,今日壽筵,理該請楊大俠上座纔對。”
“三十年來,第一個擊敗飛天神魔的年輕高手”,這句話,廳上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這些三嶽五嶽人物,最近雖聽江湖傳言,但都沒見過青鶴楊繼功其人,此時經姜劍髯一說,不由紛紛鼓起掌來。
這也難怪,飛天神魔三十年來,幾乎成了武林中的煞星,黑白兩道人人談虎色變。
如今白鶴門出了一個楊繼功,居然把大家連“魔”字都不敢提的飛天神魔擊敗了,自是大快人心的事。
楊繼功連連拱手道:“姜幫主謬譽之詞,在下實在愧不敢當……”
趙槐林道:“楊大俠不用客氣了,大家都在爲你鼓掌,這上首一席,電你楊大俠坐,該是大家的公意了。”
楊繼功道:“前輩言重,這個在下無論如何不敢當得……”
就在此時,但見從石階上,昂然走進一個偉岸漢子。
這人身穿一件短僅及膝的黃衫,雙袖寬大,背後斜背一柄闊劍,生得廣額濃眉,頦下一把連鬢蒼髯,長約三寸。他也不向衆人爲禮,昂首闊步,一直走到上首一席,老實不客氣,一屁股坐了下去。
這人突如其來,看得大家全都不覺一怔。
太極手任子春悄悄問道:“槐林兄,這人是誰?”
趙槐林瞠目道:“兄弟不識此人,復初,你過去問問她。”
趙復初恭身領命,走上前去,拱拱手,陪笑道:“朋……朋友高……高姓大名,還……
還未請教?”
蒼髯漢子瞠目一瞪,精光熠熠逼人,朝趙復初打量了一眼,豁然笑道:“你就是仗着你老子區區一點財勢,好色如命,作惡多端的無腸公子趙復初麼?哈哈,我還當你是怎樣一個自命風流的花花公子,原來只是一個其貌不揚,語言可憎的渾小子……”
趙復初一張苦瓜臉,被他說的一紅,口吃更緊,伸手一指,怒聲道:“你……你你……”
蒼髯漢子大袖一揮,道:“你給我滾出去,叫你老子來,我有話問他。”
趙復初藝出七煞劍神門下,一身武功,原也不弱,但那漢子漫不經意的一揮,趙復初陡覺一般無形的潛力,當胸推來,身不由己的往後連退了三步。
還是六合門的段鬥樞在後輕輕一託,纔算站住了身子。
洞裡赤練賀錦舫一步跨上,朝蒼髯漢子沉笑道:“朋友也不睜開眼睛瞧瞧,這裡都是武林中執掌一門的高人,哪有你撒野放肆的份兒,還不給我滾出去?”
他口中說着“出去”,右手五指箕張,掌心暗藏“青煞印”,向蒼髯漢子肩頭抓落。
蒼髯漢子微哂道:“如今江湖上執掌一門的,都是趨炎附勢之輩,酒囊飯袋而已!”
要知洞裡赤練賀錦舫,雖是七煞劍神的師侄,和趙復初算來是同門師兄弟,實則年紀高過趙復初甚多,和千面鬼客茅組庵,號稱龜蛇二將,在西崆峒一派之中,算得第二高手。
“青煞印”乃是西崆峒最厲害的一種掌力,和密宗的“大手印”相似,擊中人身,傷及內腑,十二個時辰之內,沒有他們獨門秘練的傷藥,神仙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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