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這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擦乾流下的口水,託上掉落的下巴,手忙腳亂的開始上弦,絞索。
隨着韓暮一聲喊:“放!”
五支弩箭帶着一股煞氣衝向對面的秦營。
煙塵瀰漫中,四座箭塔被摧毀,連帶着箭塔後方血肉、木塊、石頭連番拋起落下,便如茂密的草叢上起伏的波浪一般,哭喊聲響成一片。
還有一支,因爲士兵們太過緊張,居然放了高射炮,只是將另一座箭塔頂端連人帶圍欄轟的稀巴爛,便直衝天際,遠遠的落在一千二百步之外。
韓暮還待要發射,卻見一隊騎兵蜂擁而來,手中都拿着弓箭;騎射的騎兵可惹不起,三百步的距離他們只需片刻便到面前,一百步外齊射,這百餘人恐怕全部都要交待。
惹不起,躲得起,韓暮連聲吩咐撤退,一百多士兵,調轉馬頭,鞭子急揮,拍拍屁股走人了。
秦兵騎射隊伍也不敢追到城下,城頭上北府軍正拉着弓等着他們呢,只得無奈的看着韓暮等人沿着城牆轉過北城往西門而去。
……
鄧羌正在營帳內和衆將商議下一步的作戰方案,外邊腳步急促,親衛大聲在帳外喊道:“報……”
“進來回話”鄧羌皺皺眉頭,他比較反感在衆將商議對策之時被人打攪,但是此時不是脾氣的時候。
“稟報將軍,前邊投石車臨時營地遭北府軍突襲!”那親衛急促的回道。
“怎麼可能?北府軍這麼大膽子?他們有多少人。”鄧羌臉色大變。
“稟告將軍,大約……一百人……”那親衛囁嚅着道。
“什麼?”鄧羌臉色鐵青,眼中露出殺氣,“你是在和本將軍逗樂麼?”
那親衛噗通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道:“前方傳來的便是這個消息,小人本來也不信,還特意多問了幾句,纔敢來回稟將軍。”
“真的只有一百人?咱們臨時營地裡兩千多人在守護,這也叫被突襲?”鄧羌怒極反笑,這些狗東西們是不是被北府軍嚇破膽了,搞什麼名堂,一百人能攪出什麼花樣來。
wωω✿ тt kan✿ CΟ “死傷如何?”
“據那報信的士兵言道:我軍死亡一百零三人,傷十七人,投石車被損毀三十九架。”那親衛頭都不敢擡,特意長了個心眼,加了‘那報信的小兵言道’這句,意思是你要是不相信不能怪我,要怪你怪那小兵信口開河。
“怎麼可能?這一百人居然突入我兩千營中殺了一百多人?還毀了我的投石機?”鄧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他們定然全部被殺光了是麼?”能殺了一百多人已經算是運氣了,這些人定然也一個沒逃掉。
“稟告將軍,他們……他們全身而退。”親衛用蚊子哼哼般的聲音說道,心中暗罵自己蠢蛋,這種壞消息應該把那報信的小兵帶進來回話,自己逞什麼能啊,在大帥面前露面混臉熟是很重要,但是像這種露面的機會還是少點爲妙,難怪張大個和趙小黑不願意來呢,校尉只好指派自己前來。
果然,此言一出,鄧羌滿腔怒火終於爆發,他飛起一腳踹在那親衛臉上,一腳就將那親衛的小臉給踹的扁平腫脹,這回是露臉了,還是個大臉。
“酒囊飯袋之徒!”鄧羌大罵,“去叫前營主將過來回話。”
腫着左臉的那名親衛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鄧羌在帳中獅子般的喘着粗氣,來回踱步,衆將噤若寒蟬,均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一聲。
過不多時,那名親衛腫着臉跑進來跪地顫着嗓子稟報道:“回稟將軍,前營主將劉將軍殉職了。”
“什麼?”鄧羌睜大眼睛,雙目中滿是血絲;簡直不可思議,一百人襲營斬殺主將全身而退?這有可能麼?惱怒中鄧羌飛起一腳踹在那親衛的右臉上。
可憐那名親衛,兩邊臉龐高高腫起,原本精緻帥氣的小臉蛋變得跟銅盆一般大小,雙眼金星亂蹦,癱在地上暈了過去。
無人理會這親衛的死活,鄧羌大喝道:“備馬,隨我去前營看看什麼情況。”
一行人快馬加鞭趕到前營中,眼前一片狼藉,幾乎小半個營寨被毀,遍地的血污和殘肢,瓦礫和碎木滿地都是。
前營主將劉將軍剛剛沾了韓暮殺了孫虎孫豹的光,被委任爲臨時前鋒將軍,脫了校尉的帽子,戴上將軍的官銜不到十二個時辰,便‘香消玉殞’了。
鄧羌呆呆的看着只剩下半截的劉將軍的屍身,上半截支離破碎散落在前方,可以想象當時是何等強勁的一股大力直接命中他的上身,將他的上半身全部轟殺成渣。
跟隨而來的衆將抽着冷氣看着弩箭沿着地面擦出來的尺許寬,泥土翻卷的小溝;個個張口結舌。
幸虧完好無損的投石車收進了大營,只留下損壞推不動的在這裡修理,否則營裡遍佈投石車的情況下,損失會更大。
鄧羌詳細詢問了前營中的士卒,終於搞清楚了當時的情況;他的心頭開始緊縮了。
很顯然,北府軍藏有利器,這玩意是弩牀一類的東西,但是,比弩牀威力大了幾倍;聽士卒們說,對方只推出來幾臺,若是這玩意有個幾百臺,豈不是自己這一萬六千大軍將毫無招架之力?
鄧羌蹲在地上,手摸着還餘溫尚存的雷霆車弩箭在地上留下的溝壑,心中思緒不定。
“將軍,看來北府軍藏有利器啊,我軍進退兩難,該想想辦法了。”左軍將軍陳萬勝蹲下身子在鄧羌耳邊道。
“想什麼辦法?撤軍?”鄧羌轉頭看着他,眼中精光閃爍。
陳萬勝被他眼睛瞪視的如芒刺在背,避開他的眼光低聲道:“這樣的利器,敵軍還不知有多少,萬一有上百臺,我軍豈不是要吃大虧,我這是爲將軍你着想啊。”
“恐怕是在爲你那第七房小妾,南風樓的小燕兒着想吧?”鄧羌冷笑着道:“北府軍怎麼可能有百餘臺?若有的話,前幾日戰況那般激烈,爲何不拿出來用?若數量很多,他們大可一舉進攻我大營,百餘架這玩意一字排開,十幾輪下來,我大營還守得住麼?我看你是昏了頭了。”
陳萬勝被他一頓挖苦,頓時慘白着臉不做聲了。
鄧羌站起身來,幽幽的道:“諸位都知道,那鮮卑狗慕容垂率兩萬人便將晉國東線攪得翻江倒海,將桓溫近十萬大軍玩的團團轉;我等率大秦鐵騎兩萬,又從南陽、汝南二郡增兵一萬,合計三萬之兵,到現在有何作爲?”
鄧羌雙目炯炯盯着諸位將領,衆人均低頭不語,心下都想到:“到這時又來怪我等,主將是你,這事怪得了誰?”
“淮南城攻下了,那算功勞?整個淮南城就一萬人,還半途逃了五千到合淝城,那不算功勞;合淝城呢?我們得到的是一片焦土而已,糧草都被他們提前燒光,還需要汝南運送給養,以戰養戰簡直是空談。”
“今日被拖在這小小巢湖城下進退兩難,奇恥大辱啊,難道我鄧羌不如那鮮卑狗慕容垂麼?你們這些跟隨我多年的將軍不如那鮮卑狗手下的鮮卑禿頭將領麼?這一次只能是勝利,敗了不光你我沒臉見人,連老大人王猛都顏面掃地。”
“所以你們給我打起精神來,我已派人送信給王大人,求他相助;他定然不會坐視我等灰溜溜的敗北而歸,我想他定會偷偷給我增派兵馬,這事大家不要宣揚,我等只需在耐心的等待幾日,王大人的兵馬必到,到時候一鼓作氣拿下巢湖城,一雪前恥。”
鄧羌從未有這麼好的口才,從前他只是個木訥的人,只會領軍衝殺,但那時只是個帳下之將,如今身爲大軍主將,這鼓動士氣的話自然而然便說出口了,而且鄧羌發現,說這些話其實並不難,以前自己羨慕王猛口才了得,一席話便將自己激勵額熱血沸騰,看來自己也可以。
衆將果然被鄧羌這番話所打動,神色間亦有激憤之意,畢竟是鄧羌的老部下,鄧羌平素爲人豪爽,如今在涼州當州軍司馬的徐慶將軍曾經在鄧羌帳下任副將,有一次徐慶外出偵查晚歸觸犯軍令,王猛要斬之以正軍法,鄧羌便如老母雞護小雞一般梗着脖子和王猛.幹上了,差點帶兵把王猛的軍營給抄了,這些事大部分都記在心裡,對鄧羌的敬佩之情也自此而始。
鄧羌看出衆人的情緒開始調整回來,便不在多言,下令道:“將前營士兵和破損車輛盡數運回大營,加強防守,特別是夜間,要多派遊騎在營外千步之外遊弋偵查,以防敵軍用此物襲營,全軍閉營休整,靜待援軍到達。”
頓了頓鄧羌又道:“我也不妨透露一下,這一次我向王大人要了五百鐵甲軍,這五百人只要到了,巢湖城必破。”
衆將大喜,鐵甲軍又名百勝軍,全部由氐族中挑選武藝精湛的壯漢組成,整個大秦只有兩千,負責着京畿的保衛之責;武藝高強這還不算珍貴,重要的是,這兩千百勝軍全身着厚厚的鋼甲,覆面式的頭盔,只餘兩個眼睛和手在外,手握重劍。
鋼甲重逾一百五十斤,一般士兵穿上了戰鬥站不起來,直接壓的吐血,而這幫氐族壯漢穿着它卻上下自如,還能搏鬥攻擊,一般羽箭道刀劍砍在他們身上除了濺出一道火星之外傷不到他們分毫。
這樣的恐怖的存在,直接對苻堅效忠,王猛因爲功勳卓著,身爲大秦的脊樑,所以苻堅特意賞賜了五百鐵甲軍負責保護他的安全;爲了此事,皇族內部爭吵不已,險些釀成大變,但是全部被苻堅一一否決,彈壓下去。
這一次如果王猛真的派來鐵甲軍助陣,莫說是五百,便是兩百一百,己方的勝算將會大增。
衆將們心中勝利的火苗重新燒了起來,而且越來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