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顆已經略有腐敗,血液乾涸成一塊塊褐色的印記的的人頭,一字排開放在廣陵城大帥府內的庭院裡。
桓溫用一方雪白的汗巾捂住口鼻,手裡提着一把長劍將頭顱撥弄的翻來滾去,兩名侍衛渾身灰塵和熱汗,遠遠的站在樹蔭下張望。
桓溫哈哈大笑起來,伸手向兩名侍衛招手道:“來和我說說皇上現在是什麼樣子。”
兩名侍衛膽戰心驚的走過來,在當世聞名的桓大司馬的氣勢威壓下,連路都走不穩,在皇上面前,他們也沒有這麼膿包過。
“皇上現在天天在幹嘛呢?”桓溫眼睛看着劍尖上的污血,淡淡的問道。
“回稟大司馬,皇上……皇上天天呆在顯陽宮裡行酒看歌舞,倒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一名高個子侍衛顫抖着聲音回答。
“哦?他倒是好心情,皇上不上朝,也沒召見什麼人麼?”桓溫聲調變得有些奇怪,好像有着調侃的意味。
“最近只是召見了庾希庾大人幾次,要是往前算的話,三個月前好像找過韓將軍一次。”另一名侍衛搶着答道。
桓溫點點頭,這兩名侍衛說的倒是和王珣送來的情報相吻合。
“你們有沒有看到建康城裡有什麼異動麼?”
“回稟大司馬,您是指……”
“有沒有軍隊調動,或者你們的頂頭上司韓暮有沒有給你們下了什麼特殊的命令呢?”桓溫顯得有些不耐煩。
“這個……”那侍衛有些猶豫。
桓溫忽然暴起,手中長劍一閃,那侍衛被這一劍劈成兩半。
桓溫將滴血的長劍指着那剩下的高個子侍衛道:“你來說吧。”
那侍衛‘噗通’跪倒,磕頭如搗蒜,桓溫冷哼一聲,那侍衛忙道:“軍隊方面的調動小人的確不知,但韓將軍確實下過命令,要我等這段時間小心當值,確保皇上安全,還說不久朝中就有大事發生,要我們勤加操練,隨時準備爲大晉效命。”
桓溫微微點頭,和顏悅色的道:“去沐浴一下,晚上給你安排個婢女舒服舒服,這一路上帶着幾顆人頭,晦氣的很,去去晦氣。”
那侍衛忙磕頭道謝,早有人過來將他領去沐浴休息。
桓溫看着一地的人頭和那具侍衛的屍體喃喃道:“九顆人頭不吉利啊,九乃數之極,我偏要給你加上一個人頭,這不就十全十美了麼?呵呵,呵呵。”哈哈大笑着回到正廳中。
廳內高高低低的坐着七八個人,桓溫手下的得力干將基本上都集中在內,郗超翹着腿坐在一邊手拿一封書信正微笑着仔細研讀。
“景興啊,信裡都說些什麼啊?”桓溫大着嗓門便在侍女端來的銅盆裡洗手,邊轉頭問道。
“好文采啊,桓公可自來看看,奇文共賞之。”郗超抹着鬍子將信遞過來,桓溫擦乾雙手,接過信箋仔細看起來。
“大司馬臺鑑,提筆先祝桓公貴體康健,大司馬經年征戰,爲我大晉守疆拓土,勞苦功高,朕經年居於宮城恨不能身隨心飛,爲大司馬提轡拉繮。然國事紛憂,唯夜夜祈禱我大晉司馬雄體康健,此乃我大晉千萬子民之幸,亦是朕之幸也。”
桓溫看了這段,呵呵大笑道:“我的身體就這麼重要麼?恐怕他是巴不得我早死吧,哈哈。”
廳內衆人均哈哈大笑起來。
桓溫轉身坐到寬大的軟榻上,翹起大腿繼續看信。
“此信乃朕手書之,一來敬賀大司馬平定叛亂,即將榮歸;二來朕亦有些體己之言想說於大司馬聽,大司馬征衣未解而朕又來叨擾,心中甚爲內疚,桓公勿怪朕不體恤您,實乃內心之言不吐不快。”
桓溫手點信箋道:“好文采啊,若不是看了這信,我幾乎都忘了我們的皇上原也是個文采風流之人啊。”
郗超笑道:“曾經如此,而今休矣!”
廳內一陣笑聲。
“近日京中沸沸揚揚,傳言蜂起;其鋒芒直指朕之所爲,朕震驚之餘,亦夜夜深思之,一一比對後朕汗顏無地;傳言所指朕患有不舉之症,實乃屬實,非爲傳言也。”
看到這一段,桓溫大爲意外,幾乎懷疑這封信是不是司馬奕寫的了,他詫異的看看郗超道:“他居然承認?這也太…..”
郗超帶着鄙夷的神色道:“示敵以弱,他這是在向桓公您袒露心跡呢。”
桓溫皺眉接着往下看:“朕自登大寶之位,便患上此症,心內躊躇苦悶,後受妖僧盧竦引誘而行那陰陽顛倒之事,愧不自禁;每每沉迷於此,不能自拔;今聞坊間傳言,捫心自問實乃句句屬實,至此方纔如夢方醒;痛定思痛之餘,朕手刃相龍、計好、朱靈寶等穢亂我宮闈之男寵,亦將與之私通的田妃、孟妃、淑妃誅殺,並將三妃所生之子誅殺,以免血脈錯亂,遺毒大晉。”
桓溫心狠手辣之人,看了這一段不禁也毛骨悚然,他不再停歇,一口氣看下去:“朕身心俱疲,加之爲盧竦所害,陰陽失調,恐不久於世;今日所述便是想告之大司馬,我三位皇子已誅,再無後嗣繼承大業,大司馬德高望重,此天下本該有德者居之,朕身體衰弱,欲學那堯舜之舉,將大晉江山禪讓於大司馬。唯有一求,在朕尚在人世之時,保全朕之臉面,讓朕安安心心將這司馬家最後的皇帝做完整,便可足慰我心;我可擬詔書存於他處,朕歸天之日,大司馬可憑此詔即位,未知大司馬意下何如?”後面是署名和皇帝印籤。
桓溫捧信思索,臉上神色猶疑不定,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既激動又不敢相信。
座上衆人中只有郗超讀到此信,他站起身來走到桓溫的身邊輕聲道:“桓公可否借一步說話?”
桓溫從如潮的思緒中被拉回來,轉頭看着郗超,但見郗超眼神清明,神態悠然,正怔怔的看着自己。
桓溫站起身拉着郗超走進內廳,將廳門緊閉,對坐細談。
健康城內,司馬奕誅殺三妃三子,又誅殺宮內男寵數十人的消息不脛而走;聽到這個消息時,韓暮差點沒把眼珠子瞪下來,平靜下來之後,他開始細細的思量司馬奕的用意。
最後他得出了結論:司馬奕已經走入了魔道,再也不可能回頭了;他的用意就是在迴應外界的傳言,你說我穢亂宮廷,我便將男寵統統殺光;你說我陽.痿不舉,我便將嬪妃所生的皇子們全部殺光,以表示我保證大晉江山血脈純正的決心;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保住皇位,保住性命;示敵以弱這是司馬奕的蠢腦子裡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
韓暮暗暗大罵,這樣就能保住皇位,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桓溫原本就是以謠言爲藉口,司馬奕這麼一來恰恰自己承認了謠言的真實性。
如此一來,本來以爲司馬奕值得同情的一些人馬上便拋棄了他;司馬奕殘忍的舉動將沒有博得任何人的認可,反而招來更多的責難。
所有人都相信,恢復過元氣的司馬奕會以更加歹毒的手段來對付別人,連自己的皇子都毫不猶豫的殺掉的人,什麼事幹不出來呢?雖然也許這皇子不是他真正的血脈,但錯之始,還不是因爲司馬奕的昏庸和淫亂,若非如此,怎會有孽種產生?
到此時爲止,司馬奕徹底的喪失了皇上的權威;這件事也成了壓垮他皇帝之位的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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