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飄灑灑的雪粉漫天飛舞,三人在風雪中相互扶持,街上的行人都縮着頭頸,匆匆小跑着;韓暮一邊一個拉着兩隻熱乎乎的小手,渾然不懼撲面的雪花和寒風。
“你們說這漫天的雪花像個什麼呢?”韓暮忽然問道。
張彤雲‘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道:“這個問題早有人問了韞姐呢?你現在再問可不是正中韞姐下懷麼?”
韓暮奇道:“誰也曾問過這個問題?你哥哥張玄麼?”
謝道韞啐道:“你就不能少說些促狹之語麼?”
韓暮將她小手捏緊陪笑道:“好吧,韞姐告訴我,這裡邊有個什麼故事呢?”
謝道韞在蒙面的輕紗裡白了他一眼道:“那是前年吧,也是和現在差不多的光景,大雪紛飛;我和小玄跟三叔在花廳賞雪,三叔忽然問道:‘大雪紛紛何所似?’”
韓暮笑道:“那是義父在考你們吧。”
謝道韞道:“是啊,我和小玄都知道是三叔在考我們,於是小玄答‘空中撒鹽差可擬’,三叔很不滿意,訓斥了他兩句後又問我。”
韓暮道:“才女定是答得精彩絕倫了。”
張彤雲接口道:“那是自然,韞姐稍一思索便答道‘莫若柳絮因風起’頓時謝老爺笑得合不攏嘴呢。”
韓暮喃喃念道:“莫若柳絮因風起……真的是好形象,好比喻,而且韻味十足啊。”再看看漫天的飛雪被風捲起飄飄灑灑瀰漫在街道、小巷中,更加覺得傳神之極。
謝道韞看他由衷的欣賞的摸樣,心中甜絲絲的;小手反握他暖暖的大手俏皮的問:“如若是你,你該怎麼回答呢?”
韓暮鬱悶了,怎麼又到自己頭上了;自己這幾兩墨水快要被這些才女們掏空了;但看兩位絕代佳人都仰着小臉看着自己,等待自己的回答,這種時候有墨水要上,沒墨水創造墨水也要上。
於是四下觀察一番,搜腸刮肚道:“‘恰如天女散花時’,不知這句可對的上呢?”
張彤雲吟道:“大雪紛紛何所似?空中撒鹽差可擬,莫若柳絮因風起,恰如天女散花時。”吟罷嬌笑道:“韓暮號詩才,不輸韞姐啊。”
謝道韞雙目從面紗後射出熱烈的光彩,微笑道:“神馳天外,極盡想象,韓暮是大才呀。”
韓暮老臉一紅,暗自出了一層冷汗,心道:“可混過關了。”嘴上卻不依不饒的道:“若非才子,怎敢高攀才女呢?”
兩女被這赤裸裸的調戲弄的吃不消了,張彤雲掙開韓暮的手,張開雙臂在飛雪中跑去,韓暮和謝道韞童心忽起,對視一眼,緊追着去了。
接下來三日,謝道韞足不出戶在韓暮的大書房裡精心謄撰《浮屠經》,連吃飯都不出書房門;韓暮勸她莫要如此拼命,便是耽擱個一天兩天的又有何妨?
謝道韞搖頭道:“答應了人家的事情,怎好耽誤時日,你自去辦事,丫頭們陪我便可以了。”
韓暮無奈,只得規規矩矩的上朝,去內衛府公幹。
幾日來建康城的消息倒是流傳開來,先是謝大才女手抄《浮屠經》贈送瓦棺寺珍藏的消息炒得沸沸揚揚;再後來便是另一個爆炸性的消息轟動全城:大畫家顧愷之正在瓦棺寺閉門作畫,畫的是佛家聖賢居士維摩詰的畫像,畫像完成之日可有數名香客近前觀看點睛之筆,但須二十萬至萬餘錢不等的捐助款方可被允許近前觀看。
這兩個消息一出,給建康城的冬天增添了無盡的活力,衆人爭相去謝府、韓府以及瓦棺寺打探,期望證實消息。
在瓦棺寺裡大家倒是看到照壁前厚厚的帷幕搭起,確實是有人作畫;有心人在廟裡燒火的慧遠口中,將顧愷之正在本寺作畫的消息得到了證實。
來謝府和韓府打探消息的,一概只得到‘三日後自見分曉’的答覆。但越是如此,消息的真實性便越被證實。
有心結交顧愷之的達官貴人摩拳擦掌,準備好錢款,以備畫像揭曉時用。
一些自命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王孫貴胄也都期盼着能見謝道韞一面,或許老天爺眷顧,這大晉第一才女一眼便瞄中自己,那可就享盡天下豔福了。
消息傳播之快令人無法想象,各大寺廟的主持方丈是最着急的。
一來兩大名人未跨自家廟宇半步,卻跑去瓦棺寺這窮兮兮的小廟去拜佛,實在叫他們難堪;
二來《浮屠經》這佛家失傳的經典和顧愷之所繪之‘維摩詰’像將花落小廟,怎麼不令他們急的團團轉。
於是各寺廟上下摒棄了佛家四大皆空的教義,發動各自朝中的關係,期望能在此事中分得一杯羹。
外面的紛紛擾擾全然沒有影響道專心畫畫和專心謄撰經文的兩人;第三日下午,謝道韞終於完成了《浮屠經》的抄寫;
其時,韓暮正好在側,謝道韞寫完最後一個字時,韓暮心疼的握住她冰涼的小手道:“以後再不給你接這樣的活了。”
謝道韞莞爾一笑,伸了個無限美好的懶腰,韓暮差點就當着丫鬟的面摟住她蹂躪了。
韓暮輕輕翻動幾十張簪花小楷謄寫的經文,一股墨香撲鼻而來,心中也頗爲喜歡,看着經文問道:“這《浮屠經》說的是什麼?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謝道韞笑着接過韓暮手中的經書道:“你沒聽過也不稀奇,我未拿到此經時也是對它一無所知。”
頓了頓,謝道韞續道:“此經疑爲漢朝時由西域僧人攜入中原,流傳至大晉初年忽然全部佚失,甚爲奇怪;經文中所說的是佛祖釋迦牟尼的故事,包括釋迦牟尼的籍貫,父名誰誰,母名誰誰。經中還敘述佛祖的母親因夢見白象而懷孕,還說佛祖是從他母親的右肋出生的,一生下來就能走路,而且向四方各走了七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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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暮恍然大悟,其實就是佛祖釋迦摩尼的傳記而已,在佛教徒中他們的偶像的生平、喜好還有形貌、特徵等等,都是津津樂道的談資,便如二十一世紀的追星一族一樣。
謝道韞指着幾行經文給韓暮看,韓暮伸頭看去,只見經文上寫着:“浮屠既出,即四方行七步,舉手而言,天上天下,唯我爲尊。”又有““乳青毛”“蛉赤如銅”‘法如青絲”之句。感情這釋迦摩尼佛祖生具異相,是個非常人之人。
韓暮對佛家興趣不大,不是不信,而是沒到一定的程度,此時看着佛經也饒有趣味,暗想:閒暇時不妨讀讀佛經,也好和謝道韞多一個能共同交流的話題。
此時見謝道韞神色疲倦,便伸手攬着她的纖腰,在她脣上一吻道:“快回房歇息,晚飯我着人送上去。”
謝道韞當着丫鬟的面被他輕薄,頓時滿臉緋紅;推開他手,自顧上樓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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