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天莫名涼了起來,本是萬里無雲的天際此刻已然是烏雲壓頂,大有一派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司空御痕雙目緊盯着牀上的蕭雪尋。
“皇后怕是……時日不長了”居白笑的話在耳邊縈繞。
他從未想過,他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皇后死在自己前頭,他可是立誓要護她一世周全的啊,可如今,是他背了誓言,還是她不願讓他遵守誓言?
司空御痕這些日子來,無時不在思索着一個問題,到底要江山還是要她。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總歸他還是選擇了他,即便他負了天下人,他也決然不能負了她。
可如今,上蒼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他的選擇不過是一個笑話,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他放棄了保家衛國,卻終究得不來她的一世安穩。
外頭的風狂亂地吹着,大有一股摧枯拉朽的氣派,風透過窗櫺,擊打在司空御痕身上,痛嗎,確乎是不痛的,不過是被風吹了吹罷了。
只是爲何司空御痕的面容顯示出了從未有過的驚慌?他怕了,只是不因爲外頭狂亂的風,而是因牀上躺着的蕭雪尋的生死存亡。
他痛了,只是不因爲擊打在自個身上的風,而是因那個陪自己執手天下的女子即將從這世上離去。
狂風中,司空御痕寢宮外頭一名身受重傷的將士告知了這寢宮裡的大太監一句話便昏了過去。
大太監聽畢面色慌亂,忙令人將那將士擡去給御醫醫治,自己也便轉身匆匆行去司空御痕所在的房間處。
司空御痕見着來人是自個寢宮的大太監,也便回過了神來,擺出副如從前般處變不驚的面容道:“何事?”
司空御痕話畢,那大太監便跪在地上抽噎道:“回稟皇上,適才奴才在外頭時有一將士趕來同奴才說……說……”那大太監已然是哭得不成模樣,連話都業已是說得不清不楚。
司空御痕聽到此處,心情不由得更爲煩躁,故而便怒喝道:“有話快說!”此話一出,那大太監深知皇帝已然是真的動怒了,是故也便收了惺惺作態的模樣,將那哽咽硬收了回去,
語氣間帶着些許傷悲道:“回稟皇上,適才那將士同奴才說,聖麟國前哨已然是被擊破,守……守衛節節敗退,恐怕邊疆軍隊不過幾月便要攻到皇宮了!”
“你說什麼?”司空御痕聽畢那話已然是大驚失色,他全然無法相信聖麟國的浩浩大軍竟會被邊疆軍隊所謂的活死人軍隊連連打敗。
但他此時依舊覺得不過是這個太監在危言聳聽罷了,故而他繼續道:“區區邊疆小國,如何能打得入我皇宮,胡言亂語!簡直是胡言亂語!”
那大太監聞言深感惶恐不安,適才那將士確乎是如此這般同他說的,可是現下龍顏大怒,他也實在無法開口再說些什麼。
於是便一路只言“奴才知罪”一路退到了一旁靜待皇帝司空御痕冷靜下來。
便是在此時,外頭又有個太監連滾帶爬地匆匆躬身進來,見着司空御痕後瞬即便屈膝跪下高聲道:
“啓稟皇上,王爺在與邊疆軍隊作戰時受了重傷,經……經御醫診斷乃是中了毒,現下御醫束手無策,求皇上決策!”
不過短短一盞茶的時間,便接連傳來三個噩耗,蕭雪尋時日不長,守衛節節敗退,司空浩南重傷中毒。
此刻司空御痕已然是說不清道不明自個到底是何心境了,便如同他未曾預料在自己治理聖麟國的期間會出現如此大的紕漏,蕭雪尋即將離他而去,而這聖麟國的子民也陷入了戰火之中。
安穩,和平,他司空御痕給不了蕭雪尋,更給不了聖麟國的子民,上蒼這是在將他往絕路上逼啊!
若然……若然不是他失去理智,一心撲在蕭雪尋身上卻什麼都做不了,若然他不是撒手朝政,若然在邊疆軍隊攻打邊境時他能不輕敵,若然他能如同從前一般果斷……
可是,世上從未有若然一事……
一切都已然是回不了頭了,現下他不知該如何是好,蕭雪尋的命擺在他面前,司空浩南的命亦擺在他面前,全聖麟國百姓的命更是盡數擺在他面前……
現如今,只有他司空御痕一人來解決這諸多事端。
正在司空御痕焦頭爛額手足無措之時,站在一側長久不出聲的居白笑忽然說道:
“皇上,你可不是隻能孤軍奮戰。”司空御痕聞言旋即轉過頭去,正見居白笑嘴角微揚看着他,一時他竟疑心這神醫居白笑可會看穿人心。
但他思及自個現下這副面容,苦笑自己終究還是不夠火候,竟將情緒放在了面上,現下怕是個常人都知他驚慌失措,何況居白笑。
但司空御痕仍舊是欲知居白笑能幫到他什麼,是故他便斂了全數情緒,面上毫無表情道:“不知神醫有何計策?”
才話畢,居白笑看了眼外頭,終究是下起了雨,繼而輕笑道:
“皇上,草民倒是沒什麼計策,不過空有一身岐黃之術罷了,王爺中毒一事,草民還是能幫襯一二的,至於皇后娘娘的病情,草民這拙劣醫術也暫且能拖延些時日。”
司空御痕聞言正欲應話,卻被居白笑搶白道:
“至於皇上,草民不敢大談草民能爲皇上分憂,但這些瑣事草民替皇上辦了,只願皇上能夠安心處理國事,無需擔心皇后娘娘與王爺的性命即可。”
居白笑話畢,嘴角上的笑意卻是消散了不少。
居白笑這番話確乎是解了司空御痕此時的大難題,但他看着居白笑這模樣,莫名覺着他有幾分同黎陽相似。
但他旋即不過覺着是醫術高明之輩特有的習慣,然而他還是問道:“你可有事相求?”
雨水經風帶入了屋內,打在了地板之上,窗邊之人嘴角笑意淺淡,面上絲毫未有驚慌之色,只聽得風雨聲之中,居白笑的聲音緩緩響起,如同一滴墨滴落在紙上,瞬時便暈開了一圈溼跡。
“無論最後戰事如何,讓我歸隱市野,絕不傷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