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餐時光,山上錦言大快朵頤吃得香,別處小茶亭,一夥人也在進餐。
處理完西山大營的公務,永安侯並護衛隨從往京城裡趕。
前方地名三棵樹,是個三岔路。
路口處有一茶亭,茶亭粗陋,供應熱水、簡單的滷食,是去往京城的必經之地,來往的人多會在此用些熱水,休憩一番再趕路。
永安侯看了一眼隨行的大福,大福馬上明白了,老規矩,這是要在三棵樹歇腳。
此處是西山大營與京城的必經之處,平素往來若錯過了時辰,永安侯有時會在此歇腳,使點熱水,用些自帶的茶水點心。
一行人下了馬,不大的茶棚裡坐着三四個着青衫的文人。
茶亭的主人識得永安侯,一溜煙兒地迎了出來,忙着擦桌子倒熱水。
隨從取出自帶的茶具,用熱水徹了自備的茶葉,取了乾糧,開始用餐。
十幾個跨刀帶劍的護衛忽拉拉坐下,茶棚瞬間窄仄。
先前到的幾個文人互相交換了下眼神,一個笑道:“諸君,茶點已用過,咱們是不是也該早點起程?”
“是啊,聽聞香積寺山奇水美,菊茶更是一絕……”
說話間,幾人結了茶錢,帶着書僮離開,馬車駛往去香積寺的方向。
永安侯擡頭看了一眼,問道:“可知夫人行程?”
大福忙接話:“夫人今日回府,午間用完齋飯起程。”
好在自己記性好,聽三福提了一嗓子居然還記得住,否則冷不丁地問夫人的行程,誰知道啊。
午間用完齋飯起程……
永安侯嚼着肉脯沒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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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言吃飽喝好,慢悠悠地下了山,辭別了僧人,心滿意足地爬上回城的馬車。
這趟秋遊還是蠻不錯的,有吃有喝有景看,走的時候還有紀念品當手信。不錯。
兜裡揣着方丈開光的平安符,還有那各色菊茶挨樣捎了幾份好送人。
以後一定要與老闆保持良好的溝通,類似這樣的福利多多益善。
象大老闆長公主平素裡給的賞賜確實很多,可那些珠寶首飾的,真不如換成幾次放風透氣的機會。
錦言正捉摸着冬天有沒有機會賞個雪景什麼的,只聽得耳邊傳來馬蹄陣陣,疾如擂鼓,由遠及近迎面衝來。
不閃不避!
通往香積寺的並非官道,要到三棵樹才能上了官道。這種不能會車的顛簸窄路,不管騎馬還是駕車。速度都不能太快。
錦言感覺馬車往路邊微靠了過去。車前的護衛拍馬向前。大聲喝道:“長公主府車駕,速速減速避讓!”
對方仿若無聞,依舊快馬如雷。
馬車停了,耳邊傳來刀劍出鞘聲。
不會吧?
這天子腳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難道真有匪徒?
還是長公主或永安侯有什麼仇家?
不會這般撞大運吧?
錦言胡亂想着,掀起一角簾子偷偷向外看……
快馬如風,瞬間已至車前。
全體護衛竟沒一個動手的!
這是怎麼個情況?
錦言還沒反應過來,一匹黑馬竄了過來。
“侯爺!”
“給侯爺請安!”
“夫人,是侯爺。”
車伕護衛七嘴八舌。
侯爺?
難道是任昆?怎麼可能!……
“是我。”
永安侯心情大好,錦言眼中明晃晃的意外和喜悅取悅了他:“從西山大營回城,順道過來。香積寺不錯吧?”
“太好了!真意外!謝謝侯爺!”
從驚訝中回過神的錦言揚着燦爛的笑臉,大拍老闆的馬屁。
能不感動嗎——
這相當於公派帶薪旅行,差旅費公司全包。回頭老闆還去機場接機,雖說是順道的,這也足夠感動的落下眼淚……
永安侯微笑,驅馬並行於車旁。
錦言這點真好,喜歡高興都明明白白的。不象其他個女子。若換成別個,定又遮遮掩掩的,連笑都不敢痛痛快快的,遇上那等裝賢慧的,必又說些什麼公務要緊,妾身不打緊等等,心底卻沾沾自喜,回頭就四處顯擺。
矯揉造作!
衛四多好,高興就笑,想要就說,象孩子似的……
呃,那個不高興倒是不哭,不給也不哭……
錦言哪裡知道在永安侯心裡,一早兒就把自己划進均哥兒這樣的小奶娃一夥,深諳彙報技巧的她,正興高采烈地與永安侯分享香積寺之行。
“……噢,還遇到了嬰子慄?”
永安侯一挑眉,“他倒是好雅興。”
“是啊,應該也是慕名去賞景的吧,侯爺您之前不也說京郊的秋景,香積寺爲上選?”
錦言的香積寺之行本就是任昆的獎賞。
“……一面之識算不上熟人,侯爺與嬰公子相識,就見了一禮。”
不管永安侯是否發問,錦言藉此將遇到嬰子慄的事過了明路。
在錦言的認知裡,這兩人應該是有交情的。
永安侯點點頭不以爲意,象嬰子慄這種人,若不能交好,也不必交惡,平淡相處即可:“他素有才子之稱,就愛這等傷春悲秋之事。”
任昆的話裡有着明顯的調侃,錦言聽了想笑,甚是贊同:“文人最是敏感,每逢季節交替,觸景生情,心緒起伏,總是要做上幾首詩詞才能痊癒的。”
“……莫不是你也大有收穫?說來聽聽。”
永安侯似笑非笑。
她每次都說自己是聽來的,學來的……天底下最巧的好事都被她撞見了……
“沒有,方纔的茶亭沒有停下歇腳,沒聽到新的。”
錦言笑着搖頭,她知永安侯是在打趣。不過這事真沒法解釋清楚。
“莫非侯爺詩興大發,馬上有所得?”
兩人一個車裡,一個馬上,邊走邊說,甚是隨意。
任昆微側目,廂簾半卷。錦言半張小臉露出來,大紅的廂簾將那張欺霜賽雪的小臉襯上些粉色,烏溜溜的大眼睛含着笑,幾分親切幾分輕鬆外帶一絲狡黠與打趣。
這個小丫頭!
居然將他的軍!
他邊笑邊搖頭,將球踢了回去:“我乃將門之後,一不出身書香門第,二無才子爲父,三無好運茶寮聞詩,粗通文墨,做不得詩。”
錦言聽他調侃。不由訕笑。
“不過。本侯倒有位文采卓然的夫人。就由夫人爲本侯做詩一首,賦這大好秋色如何?”
目光灼灼,容不得她反對。
這樣也行?
這……這等輕描淡寫地無賴行徑歷來都是自家所長,這次怎麼被他搶了先?堂堂侯爺也這樣?
錦言的訕笑變成了苦笑。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早知道就不多那句嘴了,結果挖了坑自己跳下去了。
腳丫丫的!不帶這樣玩的……
見任昆情緒蠻高,一向沒太多表情的俊臉此時線條柔和,笑意時隱時現,不若趁着老闆心情好多加點印象分,以後多要點福利……
拿定主意,錦言清清嗓子:“原來竟不知侯夫人文采卓然!我一向以爲她運道好聽聞幾首詩詞,偏偏歪打正着。”
哈哈!
永安侯開懷大笑。聽她如此調侃自己,只覺得又熨貼又有趣,如只小狐狸般狡猾。
“那,不知她這次是否又能歪打正着?!”
星目含笑,嘴角輕揚。迷死人不償命……
這廝……好面相!可惜是個基佬……
錦言暗自嘆息,一顆心四平八穩,紋絲未定。
再美再妖孽的男銀與姐姐也沒半毛錢關係,皆屬請您欣賞一類。
“……侯爺的賦秋詩嘛,”
錦言沉吟着,這哥們素日裡神經強悍地很,既不傷春又不悲秋,堂堂高富帥的官x代,身居高位,美男環繞,要啥有啥,想要投其所好,還真得好好想想……
忽然笑開顏,只讓人覺得秋日晴好,神清氣爽,忍不住要微笑雀躍或恣意長嘯。
“世人見秋多悲秋,我覺得以侯爺之胸襟大氣,定是不喜小兒女般造作或假模假式的悲天憫人,”
櫻脣微啓,小嘴巴拉巴拉,高段位的馬屁把永安侯拍得很爽,頗有知音之感。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宵。”|
一邊暗道盜版是罪過,一邊將劉禹錫的《秋詞》搬來。
這也是前世錦言自己喜歡的秋詩,年輕人悲秋什麼的,最煩人了,等老了再說!
永安侯吃驚地望着自己的小妻子,一時竟怔住了!
他一直都知衛四不是個沒腦子的鄉野小道姑,也不太相信她慣常的茶亭聽閒話言論,此刻他發現自己還是小覷了……
怎麼了?
錦言見任昆看着自己發呆,有些摸不着頭腦……
好象沒說什麼呀?這詩也沒什麼犯禁的吧?難道有別的穿越人士剽竊過?
心下有些忐忑,盜版的確有風險。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宵。”|
永安侯一字一句念來,他的聲音很好聽,仿若金玉鳴於其間,清越之中有浩然之氣。
“好!好!”
永安侯撫掌大笑,道不盡的風流恣意。
沒想到啊,沒想到!
這小丫頭竟能懂他!
大丈夫學文以治國,習武以安邦,哪來那麼多閒功夫嘰嘰歪歪!
金秋颯爽,收糧歸倉,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於國與民都是大慶大祝的高興事兒……
可惜世人多悲秋,倒叫他,無人會得憑欄意,豐收時節好寂寞……
沒想到!……
哦,是撓到癢癢處,不是露餡兒了啊……
錦言轉轉眼珠:“……那,有沒有獎勵?”
獎勵?
永安侯笑容不變,擡手摸了摸錦言探出來的毛茸茸的小腦袋:“有!要什麼有什麼!”